等二燦點頭答應把收音機又調回了原來的電台,小和和才又重新喜笑顏開,小米牙亮晶晶的,可愛的緊。
她一抬頭就看見了依靠在門框邊的正感受著幸福的林穀雨和柳東睿。
“麻麻!”
“粑粑!”
滿屋子響起她歡快的叫聲。
林穀雨走上前去一把將女兒抱了起來,和和學著媽媽平時親吻她的樣子,在林穀雨的臉蛋上‘叭’的親了一下,親完又笑嘻嘻的把自己軟彈的小臉蛋貼到了林穀雨側臉上,輕輕的蹭,慵懶的像隻回到母親溫暖懷抱裡的小貓咪。
林穀雨就覺得啊,心裡就像浸泡在甜滋滋的蜜水裡,軟成了一池秋水,感覺怎麼疼都這個小人兒好像都是應該的。
柳東睿看著母女兩個的舉動,眼饞的要命,他張開手臂從後麵一把將母女兩個摟在懷裡,把自己的右臉伸到閨女麵前,和和一轉臉就親了上去·······
屋子裡麵正溫馨著呢,柳東睿就聽見外麵大門口傳來一陣“啪啪啪”的拍門聲,還有一個男童的喊叫聲,“三舅舅!”“三舅舅!”聲音很急切。
院子裡的地窖藏了不少東西,林穀雨平時習慣性的把門從裡麵杠上,省的有些人自來熟的來院子裡看著看那的,也能擋住一些沒事兒來嘮閒嗑的人,不過堂屋門開著,所以門外有什麼動靜,屋裡能聽的很清楚,真要有事兒在院門外喊一嗓子就成了。
林穀雨看著柳東睿就說:“你快出去看看,怎麼聽著有點像是衛華的聲音呢。”
屋裡熱,和和身上就穿了一件小夾襖,林穀雨不敢把她抱出去,連開著門的堂屋門口都不敢去。
衛華是柳東睿二姐柳槐花家的大兒子,柳二姐嫁的那一家姓陳,家住在屏南縣東風公社小陳大隊,東風公社在屏南縣東北角,西陽公社在東南角,兩個地方離的至少有二三十裡地,平時隻有大的年節柳二姐才會回來,林穀雨也就見過那孩子兩三次。
她還真不太敢確定是不是那孩子,就是聽著聲音有點像,不過一個孩子真能摸那麼遠自己找到姥姥家?真有什麼事兒也該柳二姐她老公過來了,哪有叫一個孩子過來的道理,她覺得自己可能是多想了。
一分鐘沒到,柳東睿就把人給領了進來,林穀雨大眼一看,下了一大跳。
還真是陳衛華,穿著婆婆爛爛的棉襖,看起來衣裳有點小了,胳膊肘露出了半截,也不知道路上摔了多少跟頭,袖子上和褲腿上沾的全是灰,有的地方都磕破了;他頭上戴了一頂柳文元那個年紀才會戴的棉帽子,帽子又有點大,一張臉就露出一個鼻子一張嘴巴,其它全蓋住了。
那個孩子渾身上線都在哆嗦,凍的狠了!
林穀雨把和和放到了炕上,趕緊伸手把他拉到了炕頭,就摸著這孩子的手腕冰涼冰涼的,手凍的又紅又腫跟胡蘿卜似的,手背上布滿了一個一個的大紅凍瘡,連成了一片,兩隻手就沒有好的地方!
柳東睿也瞧見了,臉色不太好看。
她幫著孩子把頭上的帽子取了下來,就瞧見一張小臉瘦的還沒巴掌大,臉是青黃色的,嘴巴凍的泛白沒有一絲血色,哪怕到了屋裡,他身上也沒有一點暖意。
林穀雨趕緊讓柳東睿給倒了一杯熱水,衛華“咕咚咕咚”一飲子把一缸子熱水全吞進了肚子,臉上這才看著好了些。
“怎麼就一個人跑過來了?家裡出事兒了?你爹娘呢?”柳東睿著急問他。
“三舅舅!”衛華喊了一聲,眼眶就紅了,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他“咚”的一下跪到了地上,把林穀雨和幾個孩子又嚇了一跳。
柳東睿皺著眉,聲音緊繃,語氣顯的有些不太好:“你跪下做什麼?有什麼事兒趕緊說!”
衛華沒有起來,就跪在哪裡說:“三舅舅,你救救我娘和我妹妹吧!”
林穀雨伸手去拉他起來,他還往旁邊躲了一下,急急忙忙的說:“三舅舅,我聽我奶說你現在在公社上班,每月都能領糧食,我娘和我妹妹快要餓死啦,三舅舅你救救她們吧。”
家裡娘和妹妹都快餓死了,他一個小孩子還有力氣走這麼遠的路來這裡?林穀雨沒聽明白。
柳東睿硬把他拽了起來,按在炕頭坐下,“你家裡什麼現在是情況,從頭到尾一點一點的說,囫圇說那麼兩句我沒聽明白,說完了我才能想辦法。”
看日頭差不多到中午了,估計這孩子早上沒吃飯就往這邊來了,林穀雨就起身去做飯,還把大燦二燦叫了出去,估摸著是他家裡有什麼不好的事兒,那麼多人在屋子裡,那孩子該不好意思說了,隻和和不懂事兒,在裡麵無所謂。
林穀雨舀了半瓢玉米麵半瓢紅薯麵,摻到在一起和成麵團,擀起了麵條,臊子就用夏天熬的番茄醬炒個雞蛋得了,有湯有主食,大冬天的喝上一碗,渾身熱乎乎的,還管飽。
就隔了堵土坯牆和一扇木門,裡麵說了啥在堂屋裡能聽的很清楚。
就聽見裡麵屋裡陳衛華哽咽著說:
“今年隊裡頭糧食不夠吃,我奶就說開了春男人們要出去乾活,不吃東西身上沒力氣,傳宗接代要靠男孩子們,也得吃東西,又說女人和女孩不乾重活,餓一餓胃口就小了,能給家裡省糧食。”
“之前吃食堂的時候,是我奶奶每天端著個盆去打飯,再回家分飯,男的無論年紀大小都能分到窩窩頭,女的每頓隻能喝稀湯兒·······”
柳東睿打斷他:“那你娘和你妹妹每天隻喝稀湯兒,是咋麼熬過來的?你爹做什麼了?”
他哽了一下,回答:“······有一回我娘餓暈了,我爹就趁我奶不注意,偷偷藏起來半個窩窩頭給她吃,後來,我也學我爹,每次吃飯偷偷藏起來半個窩窩頭,回屋後偷偷的給我娘和我妹妹。”
林穀雨心想這孩子還行,比柳明軍那小子強。
“嗯,繼續講。”
陳衛華看著自己舅舅冰冷的臉色,隻好硬著頭皮往下說:“入了冬食堂開不下去了,每家就分了一點紅薯和幾棒子玉米,全被我奶鎖了起來,每回做飯就隻拿兩個紅薯出來熬紅薯茶,我奶給分飯,我和我爹的碗裡能分到兩三塊紅薯,我娘和我妹妹就·······而且非得看著我們吃完才讓回屋子裡,我娘和我妹妹天天隻能餓肚子。”
“······紅薯茶我奶也隻給女的盛一勺,我妹妹餓的睡不著覺,一直哭,我爹和我娘就去地裡扒拉紅薯頭,有時候能找見一個,有時候一天下來啥都找不到·····。”
“我娘哭著跟我爹鬨,我爹就跟我奶說要分家另過,讓我奶給我家一點紅薯,我奶不願意,就喊我小叔叫了村子裡的老人來,說我爹不孝順,要死要活的非逼著我爹答應不再提分家,村裡人都來看熱鬨·······”
“這兩天我奶一直因為我爹要分家的事兒生著氣,家裡不讓做飯,我娘躺在炕上哭,我···我一生氣就跑出來了·······”
林穀雨心想,得!柳二姐那遇見一極品農村老太太,估計在那老太太眼裡女人和女孩根本不是人吧?!
大燦坐在小凳子上給林穀雨添火,衛華說的那些話他全都聽見了,小家夥聽多見多了村裡的家庭瑣事的,現在自己都有感悟了:“娘,還是你幸運,遇見了我爹,家裡啥事兒都依著你,掙了錢都給你拿著,又不讓你受委屈;我奶這兩年對咱們也還行。”
又說,“不過我嬢嬢運氣可真不好,她婆婆可比張小賴還不要臉。”
前幾天,張小賴家的大兒媳婦鬨著要跟她男人離婚,說是她婆婆太偏心,做好了飯,老人和男人孩子要先吃,幾個兒媳婦隻能掃掃尾,吃剩飯,還把林穀雨叫了過去,大燦跟著她一起去看了場家庭鬨劇。
小人兒說起大人的話,還一本正經的樣子,把林穀雨給逗笑了。
她憋著笑拍了拍小男子漢的肩膀,裝著感慨道:“你放心吧,等你結婚了,我跟你爹先把你給分出去,你們小兩口愛咋過咋過,你掙的錢娘也不要,我爭取做個特彆好相處的婆婆,你說好不好?”
大燦臉一下紅了,不好意思的叫道:“娘,你說啥呢?我才不結婚!我就要跟著你和我爹。”
然後,彆扭著跑了出去。
林穀雨在屋子裡哈哈的笑,心想等你到年紀就該恨娶了,不管男女都不能久留,留來留去都留成了爹娘的痛。
***
陳衛民‘呼嚕呼嚕’吃了一海碗的麵條,番茄醬酸酸甜甜的,雞蛋很大塊,表皮炒的焦香,麵條不但勁道還有股玉米的清香,總之,香的他差點咬到舌頭。
他摸著自己鼓鼓的肚子,心裡遺憾的想:要是用那些麵粉捏成窩窩頭就好了,他能少吃幾個,帶回去給他爹娘和妹妹,家裡都快一年沒吃過這麼好吃的麵條了······
吃完了飯,柳東睿就出去了,走之前吩咐林穀雨:“你看著收拾點東西出來,多弄點吃的,我去找大哥和東方。”
估摸著是打算去東風公社給柳二姐撐腰了吧。
大燦幾個吃完了飯,又把炕桌搬了出來,招呼著表哥上炕去聽收音機。
陳衛華沒有脫鞋,就坐在炕邊上,看著那個神奇的黑匣子一樣的收音機,聽入了神,裡麵講的那些故事他從來都沒有聽過,一時間,連腳趾頭上的凍瘡發癢都忘記了。
他心裡想,三舅舅這裡過的可真舒服啊,不但有麵條吃,還有收音機聽,兩個弟弟還能上學識字看小人書,去年公社裡宣傳的**生活估計就是這樣子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