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計成(1 / 2)

問鼎宮闕 荔簫 8190 字 8個月前

正晌午時, 皇帝回到了紫宸殿。

他自天不亮就出了宮,揚鞭策馬趕製陵前祭奠,又匆匆趕回,遠比去行宮不緊不慢乘著暖轎累人多了。

是以入了宮門便是傳膳,邊用膳邊就想著一會兒無論如何也要好生睡上一覺。這般疲憊不堪地入了殿,見到夏雲姒與寧沅都在, 卻還是一喜, 轉而笑道:“等了多時了吧?”

二人離座見禮, 夏雲姒溫婉笑說:“也還好。今日陽光明媚, 臣妾從姐姐那裡出來,待著寧沅四下走了走才來紫宸殿。”

賀玄時頷首:“你也辛苦了。”

她也是一大早便要與眾妃一並在宮中向皇後祭拜,而後再獨自去椒房殿緬懷。雖不似他還有一番車馬顛簸, 也並不輕鬆。

幾句話間午膳儘已端進殿來,三人一並去落座, 夏雲姒瞧出他累得狠了,先示意宮人盛了碗雞湯給他:“這湯瞧著補身, 皇上先喝些。”

賀玄時不由失笑:“也不至於那麼累。”手上倒還是將湯碗接了過去,抿了兩口,又想起, “寧沅寫的祭文朕昨日看了。”

說得便是他今日燒給母後的那篇。

寧沅頓時後脊挺直了些, 有些忐忑地等著評價, 皇帝一哂:“學問見長,可見平日用功,你母後見了也會高興。”

往常這個時候, 夏雲姒都會一道誇一誇寧沅。寧沅當下這個年紀,多鼓勵些總是好的。

可眼下,她神思飛在離永信宮不遠的那條宮道上、記掛著寧沂,即便將皇帝的每一個字都聽進去了,誇讚的話也一句都想不出來。

所幸今日是姐姐祭禮,她往年的這一日常也沉默多些,皇帝未覺有異。

寧沂……可千萬要平安。

她每一刻都心中惴惴,哪怕已儘量將事情安排周全,理應不會出什麼意外,她也仍無片刻能安生下來。

等得越久,五皇子的死時的那一幕越在眼前飛來蕩去,如若鬼魅糾纏。

她都有點後悔了,開始執拗地想這事是否還有彆的出路,讓她可以不拿孩子做誘餌——哪怕讓儀婕妤直接來捅她一刀呢?隻要不將她捅死,不斷了她為姐姐複仇的路,那就沒有關係。

可實則就是沒有。儀婕妤想算計的隻會是孩子,哪怕她與莊妃都想不通原由,她分明是隻會衝著孩子去。

否則五皇子也不會死了。

這一步,要麼是她設局下套,以孩子為餌來引儀婕妤進來;要麼是處於被動,等儀婕妤下了手再拚反應與運氣,看自己能否既護住孩子、又扳回一局。

前者凶險,後者更險。

沒退路的。

夏雲姒長沉下一口氣,靜靜地夾了一筷清蒸魚來吃。

這魚是姐姐愛吃的。姐姐愛吃鮮嫩的河鮮海鮮,皇帝尚是慕王時,就曾一擲千金,專程著侍衛從兩廣及江浙一帶日夜兼程地運送鮮魚鮮蝦回來給她。

但姐姐並不高興,她不喜歡這樣勞民傷財的事情。送回來的東西她嘗是嘗了、也謝了他的好意,而後便表明日後萬不可再如此行事。

她說她也沒有那麼貪圖那一口鮮味。若想吃了,讓膳房做一道清蒸魚就行了,京裡有什麼魚就用什麼魚。

正因此,從慕王府的膳房到宮中的尚食局與禦膳房,清蒸魚都做得格外好。也再沒有侍衛需要那樣日夜兼程地拚命趕路,就為要給她一飽口福。

夏雲姒細品著這口魚,心下也是翻江倒海的不安。

姐姐,你是這麼好的人。

你對不曾見過的侍從都那般心善,不肯他們為你勞碌,必會更心疼外甥與庶子吧……

我求你。

終於,期待已久的嘈雜終於傳來。

夏雲姒頓時屏息,不肯放過外麵的每一分聲響。

先是有禦前宮人阻攔:“皇上與窈妃娘娘正用……”

“膳”字剛吐了個音,緊跟著就是小祿子的急喝:“事關重大,耽擱不得!”

與之同傳入耳中的,還有小孩子的啼哭。

啼哭響亮有力,隻一瞬,便足以讓夏雲姒久懸的心倏然一鬆。

她循聲看去,皇帝與寧沅也皆下意識地看去,很快,看到小祿子、乳母與幾個宦官一同入了殿來,仔細瞧,乳母手裡還抱著寧沂,後頭的幾個宦官還押著兩個同是宦官的人進殿來。

幾人入了殿便齊齊跪地,夏雲姒麵露不解,黛眉淺皺:“怎麼了?”

寧沂還哭著,看見母親便伸出手。乳母忙起身將他遞過去,夏雲姒一把將他抱住。

小孩子身上特有的奶香攏在懷裡,她終於徹底踏實下來,無聲地長舒口氣。

小祿子恭恭敬敬地跪著:“適才在回永信宮的路上,六殿下困得哈欠連天的,但瞧周圍的人多,便又打著精神不肯睡。下奴便讓底下人都退遠些跟著,隻自己隨在乳母身邊。臨到離禦花園不遠的那條僻靜宮道上時,鶯時姑娘突然尋來,說找不見先前為皇後娘娘備的紙錢了,怕一會兒誤娘娘的事,就喊了下奴走。下奴想著總歸還有旁人跟著,便先與鶯時姑娘回去了,不料過了不足一刻,就見他們押了人一並回永信宮。”

賀玄時眉宇一跳:“怎麼回事?”

自有另一位宦官接口,叩首道:“下奴等人遙遙瞧見祿公公走了,想著若六殿下剛睡,還是不要上前驚了他為好,便仍遠遠地跟著。結果不知怎的,這兩個人突然賭到了乳母跟前。”他說著一指那被押跪在地的兩個人,“——隔得遠,他們說了什麼下奴不曾聽見,隻看到乳母一味地躲他們。後來乳母更是轉身就要跑,卻被他們糾纏不休。”

說著再叩首:“下奴見他們來勢洶洶,怕出事,忙喝止了他們,又衝上去將人按了,押回了永信宮去。祿公公覺得事關重大,就又將人帶來了紫宸殿。”

夏雲姒定一定神,溫言問乳母:“他們找你做什麼?可是你的舊識?”

乳母倒不曾被她提點過,立在旁邊一福身,如實回話:“奴婢與他們並不相識,也不知他們要做什麼。隻是他們突然掏了金錠出來,說有買賣要做,讓奴婢去附近無人的宮室與他們說一說話。奴婢想著還有六皇子,哪裡敢去,隻得一味地避著……幸虧祿公公謹慎,留了幾位公公跟在遠處,那會兒奴婢想著……想著五皇子的事,真是嚇壞了。”

夏雲姒神情愈發凝肅,居高臨下地睇著那兩個宦官:“怎麼回事,快如實說來!”

兩個宦官自沒料到會被這般截胡,一時都瑟縮著跪地,一個字也不敢說。

賀玄時抬眸:“樊應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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