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美術展會, 是真的擠。
尤其當展覽者是一隻雄蟲時,那簡直擠到沒邊兒了。
陸昔按著帽子,在巨大的人潮洪流衝擊下, 頑固地焊在原地,洪水從他身邊分開。
沒有人能動搖一隻熱戀期雄蟲的心。
陸昔手裡拿著夏白淵的外套,等待著他那可愛的愛人, 從廁所裡回來。
這一塊區域的繪畫風格偏向雄壯,展廳適時地播放著激昂熱烈的音樂, 陸昔頓時有了一種士兵堅守祖國邊疆的悲壯感。
等夏白淵出來時, 陸昔已經淚光閃閃,也不知腦補了什麼。
夏白淵分開人群, 接過外套,小心地托了陸昔的胳膊一把:“錢被偷了嗎?”
陸昔:“……”
他一摸褲兜,臉色垮了下去:“我的卡被偷了。”
夏白淵咧了咧嘴,從自己的製服口袋裡摸出一張銀色的卡:“在這。”
陸昔把夏白淵的製服抱在懷裡看得倒是緊, 小偷根本無從下手,最後偷的也隻是留在他自己身上的一個空卡套。
陸昔看著夏白淵手裡的卡:“你什麼時候拿走的?”
陸昔冷白的臉頰微紅:這就顯得他很那什麼……
夏白淵聳了聳肩:“隨手。”
好一個隨手。
陸昔一把將卡塞回口袋,清了清嗓子道:“走吧,我們去看展。”
夏白淵也適時地打住了話頭, 雖然他也很想看看陸昔窘迫的樣子, 但這次就放過他吧。
他們在擁擠的走廊裡徘徊,周圍熙熙攘攘全是溢美之詞, 陸昔和夏白淵兩個在人群裡就好像兩顆基因突變的玉米,憑空高出半個頭來。
拜身高所賜, 讓他們得以在高空中呼吸略微清爽些的空氣。
但有道是, 上帝給你開了一扇窗, 那指定要給你把牢門焊死。
沒有了遮蔽物, 陸昔的視線結結實實地撞上了牆上的展品。
天馬行空的走線,突發奇想的手印,大膽無比的用色——
這位先生的藝術思維如何,陸昔一個區區的無名小卒不敢妄下論斷,但他的眼睛是真的有被辣到。
他下意識撇開了腦袋,用夏白淵的美色洗眼睛。
那叫一個如聽仙樂耳暫明。
夏白淵的眉頭皺得死緊,一副磕開了瓜子卻無法在碎殼裡找到瓜子肉的糾結模樣。
而他最終也沒找到那顆瓜子肉,求助般看向陸昔:“這些畫,能賣多少錢?”
這話一出,引得旁邊幾個雌蟲紛紛投來鄙夷的目光。
用金錢來評價藝術品,簡直是褻瀆。
陸昔沉浸在他的美色裡,下意識開口道:“賣給收廢品的都嫌上麵的顏料重,要白虧錢。”
話一出口,從四麵八方刺來的眼神,幾乎要將兩人紮個對穿,鮮血橫流。
陸昔緩慢地眨眨眼,尬笑了一聲:“我開玩笑的,我哪裡懂畫畫,這幅畫怎麼也得值一輛車吧!”
陸昔俗不可耐的人設頓時深入人心,換來幾聲嗤笑,沒人再紆尊降貴給他眼色了。
夏白淵定定地看著他,臉上沒什麼表情,陸昔被看得有些不自在起來:“怎麼了?”
夏白淵拉住陸昔的袖子,朝陸昔傾身過來,溫熱的呼吸打在陸昔的耳邊。
“真的能換一輛車啊?”
陸昔一愣,忍了忍,又忍了忍,終於還是沒繃住笑了出來。
能讓陸昔這麼破功的,屬實罕見。
在夏白淵驚奇的眼神中,陸昔笑得上氣不接下氣。
好容易止住笑聲,陸昔伸出食指對夏白淵勾了勾,勾來夏白淵的左耳。
陸昔:“換個幾把。”
這就是意有所指了。
在濃烈的家庭氛圍汙染下,陸昔在陰陽怪氣上也是一把好手。
這個時代有名的畫家他如數家珍,但在這裡畫廊裡,張牙舞爪地盤踞在每一幅畫上占據半壁江山的簽名,陸昔是壓根沒聽說過。
不過,總比某些在彆人的作品上留自己簽名的“大收藏家”好。
再看下去也沒有意思,還擠得陸昔要缺氧,他拽著夏白淵逆著人潮,終於在鞋麵上留下八個腳印後成功脫離了展覽會。
在展覽會的外麵,一整條街上隨處可見支著畫板,靠給遊客畫肖像為生的窮酸畫家。
這些大多是基因等級低下的雌蟲,沒法像軍雌那樣賺得大把的錢,隻能靠一些小活計來糊口。聽聞這裡來了有名的藝術家開畫展,於是也來沾點光。
擁擠的展會裡,換氣扇功率開到最大也隻是杯水車薪,一出門新鮮的空氣讓陸昔全身為止一輕。
夏白淵若有所思地看著周圍的畫家,問道:“他們畫得和裡麵有什麼不同?”
陸昔攤手:“至少這是我們買得起的。”
他對一個閒著的畫攤攤主問道:“雙人畫多少錢?”
攤主打量了陸昔和夏白淵一眼,眼睛裡劃過一絲驚豔:“半身一千,加手另加三百。”
畫手的難度要提高一層,麻煩又費事,價格要另算。
但即使是如此,也隻能算是成本價了,賺個辛苦錢。
陸昔對此沒有任何意見,把夏白淵擺弄成漂漂亮亮的姿勢花了他十五分鐘,攤主好脾氣地等著他折騰。
陸昔退後三步,表情嚴肅地上下掃視著夏白淵。
眼淚幾乎要從他嘴角淌出來。
救命,好帥!!!
這已經是殺人放火的帥了!
夏白淵:“這樣可以了嗎?”
陸昔冷靜地點了點頭,靠著夏白淵擺了個低頭的姿勢:“就這樣吧。”
攤主訝異地看了陸昔一眼。
這兩位顧客居然誤打誤撞地擺出了黃金比例的姿勢,直接放到畫布上就是一副完美的畫作了。
陸昔:“有問題嗎?”
攤主:“不,沒有,完全沒有。”
一切準備妥當,攤主提筆正要開始畫,一陣刺耳的哨聲從遠處響起。
說時遲那時快,瘦小的攤主像是觸電一般原地彈起來,啪啪啪兩下就將東西收拾妥當,動作利索得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專門訓練過。
“保安來了!!”
“快跑啊!!來抓人了!!”
“臥槽半小時前不是剛抓過嗎!”
“草草草我才畫到一半!”
短短幾十秒,所有攤主作鳥獸散,隻留下一地的遊客麵麵相覷。
“抱歉,抱歉!我得先跑了!”
攤主一疊聲向陸昔道歉,他扛起家夥事兒,沉重的支架壓著他的背,壓成了一個扁扁的問號,一溜煙往前跑去。
“站住!!站住!!”
膀大腰圓的保安一陣風似的刮過陸昔麵前,追著攤主而去。
陸昔:“……”
夏白淵:“……”
他倆眼睜睜地看著攤主以7m/S的速度在前麵跑,保安在後麵以12m/s的速度在後麵追,在驚心動魄的五秒鐘之後,保安一把將攤主撲倒在了地上。
乒乒乓乓,丁零當啷,東西摔了一地,看得陸昔眼角一抽。
啊,大白……大白掉了……
“可算逮住你了!警告你們幾次了,不要來影響這次畫展,你們再這樣下去我也要保不住飯碗!”
攤主的東西都丟了,但他卻來不及難過,從地上爬起來後,揪著衣袖賠笑:“您受累了,您受累了,就繞過我這一次吧。”
保安歎了一口氣,眉頭抽搐:“我才要說,你饒了我吧,真是……”
保安嘟嘟囔囔,彎腰扛起畫架:“沒收了,你可彆怪我,誰讓你們惹怒雄蟲閣下了呢……”
攤主的臉頰抽了一下,讓他臉上的笑看起來像是被揉亂的畫布,一塌糊塗。
“你的東西被沒收了嗎?”
直到保安走遠,一個聲音出現在耳邊,攤主抬起頭,抬眼對上一雙鮮紅的眸子,他發了一下呆,然後又低下頭去,低聲道:“我沒法給你們畫畫了,我的畫架被沒收了……”
陸昔:“那就去重新買一個吧,這附近不是很多賣美術用品的嗎?”
攤主窘迫地搓著手:“我買不起了,我還欠著很多錢。”
陸昔看著他:“也就是說,你接下來一整天都無所事事了?”
攤主抽了抽鼻子,在寒風中瑟瑟發抖,滿地都是他的顏料。
陸昔伸手從口袋裡拿出銀色的卡,遞到攤主麵前:“我和……”
他飛快地看了夏白淵一眼,又強行坦然道:“我和我的雌君想要雇傭你一天的時間,我們想要在這附近逛逛,你負責畫下我們的肖像。”
雌雌雌雌、雌雌雌雌雌君!
夏白淵:“半身一千,加手三百,計件算。”
陸昔偷偷看了一眼夏白淵,夏白淵的耳尖微微發紅,看得他說話都要咬到舌頭了:“這是預付的定金,你可以去買下你需要的東西。”
攤主愣愣地看著陸昔,像一個習慣了倒黴之後,突然被命運眷顧的非酋,好久才反應過來。
他忙接過陸昔的卡,一疊聲道:“謝謝、謝謝您了!您真是慷慨大方的先生,您和您的雌君一定會幸福美滿的!”
對於陸昔完全沒有信息素這件事,攤主認為那算個屁。
——
他們一整天都沒有停下來過,攤主的體力跟不上,長久的營養不良摧垮了他的身體,連陸昔都比他要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