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夏白淵從攤主身上拿走了所有的東西,讓可憐的攤主又是好一頓誠惶誠恐的感謝。
陸昔看著夏白淵,不由得挑了挑眉。
銀發的清雋雌蟲捋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皙修勁的小臂,他隨意地背著畫架走在路邊的林蔭小道上。
無論夏白淵在做什麼,似乎都沒有違和感,好像他生來就是乾這一行似的。
“夏白淵。”
夏白淵聞聲轉頭,看向了陸昔。
他們站在一個廣場上,伴隨著突如其來的音樂聲,陸昔身後的噴泉衝天而起——
陸昔的聲音被掩蓋在了音樂聲中。
直到音樂聲停下,夏白淵問道:“你剛剛說了什麼?”
“等等!!!”
攤主激動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他衝過來,黑而沉的雙眼一直都懨懨的,但現在卻亮得驚人:“你們彆動,我要把這一幕畫下來!!”
陸昔和夏白淵對視一眼,達成了一致意見。
支好畫架,繃好畫布,攤主排出一列畫筆。
瘦削的雌蟲好似排兵布陣的將軍,日光下他的影子英偉極了。
創作的熱情在他眼中燃動,他深吸一口氣,將筆按在了畫布上。
————
“完成了!”
攤主收回筆,看著自己的畫作,他神情十分滿足。
陸昔和夏白淵雀躍地跑過去,並排站在攤主的背後,好奇地去看最後的成果。
那是一副……很奇怪的畫。
算不上肖像,沒有線條,甚至看不出畫的是誰。
充其量隻能算是一些模模糊糊的色塊,近視的人眯起眼睛,或許能想象出模特的樣子來。
但夏白淵卻覺得挺喜歡的。
看著這幅畫,他會想起雨後清晨的日光,傍晚時分的溫柔微風,以及陸昔看向他時溫柔又繾綣的眼神。
“怎、怎麼樣?”
攤主如今才忐忑起來。
沒有人會這樣畫肖像的,連畫的是誰都不知道,雇主不生氣才怪……
不該這樣畫的,不該這樣畫的,這兩位好心的雇主這樣幫助自己,但這樣的畫充其量隻能算是糊弄。
“我、我再拿回去潤色一下!”
但一直看著畫布的黑發蟲族卻按住了攤主的手。
他直起腰,眼神沒有離開過畫布,喃喃道:“這不是挺好的嗎?”
攤主一愣:“誒?”
陸昔取下畫,沉默地看著它。
曆史上沒有這幅畫的記錄,沒有這樣的流派。
但他很喜歡,非常非常喜歡。
在看到的一瞬間,他仿佛全身都在過電,酥酥麻麻的。
夏白淵:“我覺得它挺好的。”
陸昔抬起頭,微笑道:“我也覺得,這幅畫真好看。”
“……”
“攤主,你能多畫一些——啊你怎麼哭了!”
“陸昔,我們說了什麼話嗎?”
“我保證沒有。”
“可他哭得鼻涕都出來了……”
……
……
在兩人驚慌失措的安慰下,攤主結結巴巴斷斷續續的說著話,終於讓兩人明白他不是傷心。
是感動過頭哭成了狗。
“從、從來沒有人這麼肯定過我嗚嗚嗚——他們都說我畫的是狗屎……”
陸昔和夏白淵整一個手足無措。
兩個人都不是吸引弱小的類型,流浪的小動物見了他們三十米外就尖叫著逃遠了。
狗嫌貓厭的。
乍一下遇到攤主這種類型的,就很……
陸昔抽出一張紙巾遞給攤主,攤主嗚嗚咽咽地終於止住了哭聲。
狠狠地擦了一下鼻涕,這才不好意思道:“見笑了。”
“不要緊。”陸昔指著畫布的右下角道:“能給我在這裡簽個名嗎?”
攤主又是狠狠地感動了一把子,他連錢都想拒絕了。
夏白淵:“你應該還有欠款吧?”
攤主:“……”
回歸現實好痛苦哦。
他訕訕地收下了錢,一邊在畫布上留下簽名,一邊小聲道:“以後你們找我畫畫可以打個八折。”
“多謝。”
陸昔看了眼簽名,攤主名叫“莫良”。
這名字確實沒聽過,莫良並沒有在曆史上留下任何痕跡。
這讓陸昔感覺有些可惜。但他並沒有多做感傷,畢竟藝術這東西,誰能說個準呢?
“走吧。”
“嗯。”
他們帶著一堆畫,在漫天的火燒雲下悠悠往回走著。
夏白淵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問道:“你剛剛想說什麼?”
“……”
“陸昔?”
“啊……那個啊……”
陸昔伸手撓了撓腮幫子,臉頰被夕陽鍍上一層紅霞,他眼神閃爍,吞吞吐吐了好幾秒。
夏白淵耐心地等待著。
“我想說,雖然我們現在還是學生,但已經成年了……”
夏白淵的心臟跳了一下,有一種預感逐漸湧上來。
他呼吸都停滯了。
“這種話真的很需要看氣氛啊!”
陸昔用力抓了抓頭發,終於一狠心說了出來:“夏白淵,你、你和我結婚吧!”
嘩————
所有的聲音都在遠去,如同退潮的海水。
天地間隻剩下了陸昔,他披著彩霞,朝自己伸出手。
“成為我的雌君吧!”
夏白淵如同被拋到最高點,輕飄飄地落下,終於踩到了實地上。
他不確定自己有沒有笑,但嘴角似乎在上揚。
“好。”
他握住了陸昔的手:“我答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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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年前的夕陽,似乎和三千年後沒有什麼區彆。
但在某個瞬間,日光下的世界,發生了一些小小的變化。
雌蟲陸昔從夢中驚醒,他擦去一臉的汗,這才發現自己居然就這麼趴在書桌邊睡著了。
他呆坐在椅子上,好半晌才低下頭,繼續看起了書。
【這是一位堪稱傳奇的藝術大師,他以一己之力改變了整個藝術界的走向。但很少有人知道的是,他曾差點放棄自己的天賦,在那個時代,沒有人能理解他的偉大……】
【但就在他生涯最艱難困苦的時候,他遇到了改變他一生的機遇。】
【至今為止我們仍未知曉的是,究竟是誰買下了這位大師的畫,但他們留下的鼓勵卻貫穿了大師的一生,成為了他的精神支柱之一。】
【這位大師,名叫莫良。】
左邊的配圖上,隱隱約約能看到兩個人互相對視。
隻是看不出這到底是誰。
在最下麵有一行小字:【莫良後期憑印象畫出的複製品,初版已佚失】
陸昔皺了皺眉。
在睡前,似乎看到這段話扭曲了一下,原本並不是這樣的……
想了很久,他還是拍了拍額頭,放棄地翻開了下一頁。
大概是錯覺。
他看得很專心,並沒有聽見門口輕微的腳步聲。
走廊裡留下陸墨的一聲輕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