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
衛西轉過頭來,對上混沌木然的表情,鄭重地說了句:“多謝你。”
混沌麵無表情:“……你謝我什麼?”
“謝謝你告訴我這些,唉,不瞞你說,這些日子我過得十分辛苦,險些對世間都要失去眷戀,連生意都懶得去做。”衛西鬆了口氣,“現在發現自己原來是凶獸,簡直高興得不知該如何是好。”
混沌:“……………………”
混沌:“你腦子是不是不太好?”
衛西眉頭一豎:“你怎麼胡亂罵人?”
罵人?我他媽還想打你呢!
混沌氣不打一處來:“所以你並不打算輔佐我顛覆天道?”
衛西:“公司裡還有一千多張嘴等著吃飯,我顛覆天道乾什麼?”
混沌看著這個自己大費周章拉來的,本以為可以收服下來指揮去跟瑞獸們狗咬狗的對象,頗有一種被渣男欺騙了感情的憤怒:“你既然不打算輔助我顛覆天道,那我叫你,你過來乾什麼?!”
衛西打量了他一眼,估計是自己剛才昏迷的時候該打的架都打過了,混沌被天雷劈得渾身是傷,此時傷口處卻已經不再像自己剛開始見到的那樣閃爍著可怕的雷光,他理所當然地回答:“你現在不紮嘴了,我當然是來吃你的。”
混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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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衛西說到做到,話音落地,果然往懷裡一掏,隨即哎呀一聲,看向自己被安置到天台的肉身:“保鮮盒忘拿了!”
混沌:“……”
衛西轉念一想,想到自己現在是魂體,應該不會留下會被徒弟嗅到的味道,一咬牙,索性拿出了自己的老手段,飛身朝著混沌撲了上去!張嘴就咬!
還彆說!沒了身體!動作比以前輕巧許多!一撲能撲得老高!
衛西隻覺得喜上加喜,太帶勁兒了,日子真是紅紅火火,充滿了盼頭。
混沌向來是吞噬彆人的那個,哪裡有過被咬的經驗,頓時被他不安套路出牌的腦回路給搞蒙了,等反應過來,已經被衛西逮了個正著,頭頂狠狠挨了一口!
衛西這張嘴,吃天吃地吃空氣,現在換成吃混沌,同樣毫不猶豫。混沌被他咬得嗷的一聲,隻覺得身體的一部分隨著他這一口清晰地脫離了自己的掌控,與疼痛相比,頭一次被啃這種陌生的恐懼感更加叫他難以接受,不禁勃然怒道:“你竟敢真的吃我!”
衛西對他印象其實還不錯,因此還挺客氣的,邊啃邊回答:“你反正又不會被吃完。”
結果咬完再抬頭:“咦?”
混沌腦袋上被啃掉的缺口居然沒有如他所想的那樣迅速恢複原狀,而是就這麼突兀的缺了一塊,好一會兒旁邊的混沌之氣才慢吞吞地填補過來。
衛西大失所望,這怎麼能叫吃不完?明明吃快一些也是能吃完的好嗎?
混沌也意識到了這一點,內心頭一次感受到了以往被自己吞噬掉的那些生命才有的處境,立刻意識到了這是個不得了的對手。
倆人技能點差不多,衛西啃他,他也立刻張嘴要啃衛西,衛西見勢不妙,立刻遵循過去的經驗,先發製人地抬起腿把腳塞進了對手嘴裡!
混沌:“……”
衛西趕著混沌的嘴巴被塞住,抓緊吃混沌的腦袋,很快就把腦袋吃掉了大半!
混沌沒了半張臉,修複速度又慢,終於如臨大敵起來,也不敢輕忽,一邊拔衛西的腳,一邊掙紮著開始跟衛西打鬥。
遠處的瑞獸們:“……”
為什麼他倆忽然打了起來?
朔宗凝固的表情更加凝固了。
夏守仁覺得自己頭有點暈:“……衛……衛西這是……他不是知道真相了嗎?”
朔宗眼神一黯,目光中閃過濃濃的心疼,一旁的衛得道同樣動容:“他知道真相,還能這麼做…… 你還能有什麼可問的呢。”
夏守仁怔在原地,看向衛西的目光,第一次出現了濃濃的敬佩:“我,是我太看輕他了。”
原本血戰過一場已經疲憊不堪的瑞獸們被衛西的表現當即激勵出了濃濃的鬥誌,夏守仁更是捂著傷口飛快地行動了起來,鼓動其他同伴:“快起來!衛西幫我們拖住了混沌!天道估計可以撐下去了!”
黑沉的天空依舊散發出叫人絕望的暮色。
但正在此時,意想不到的情況再度發生了。
或許是混沌之氣裡包含的力量太過強大,衛西啃下混沌大半顆腦袋後,意識竟然再度出現了強烈的眩暈。
他身上強大的氣勢開始出現的那瞬間,遠處的朔宗就意識到了不妙,立刻飛身上前:“衛西現在脫離了肉身,覺醒之後,可能會引來天道!”
但他終究慢了一步,前方的衛西力量變得危險的一瞬間,天道已經迅速迫近,下一秒漫天的烏雲凝聚在一起,再度生出了雷霆萬鈞的一擊——
朔宗目眥儘裂,頭腦瞬間一片空白,等到意識回神,竟然已經化為原型,結結實實地挨下了這道雷!
衛西恍惚間隻覺得有個金紅色的龐然大物衝向了自己,獸瞳大睜,明明如此陌生,喊出的卻是自己熟悉的聲音:“衛西!!!”
衛西下意識回喊了一聲:“闕兒!?”
那金紅色的巨獸被天雷劈得猛然一沉,身上裂開了數道傷口,卻依舊堅定地朝自己飛來。
衛西想要鬆開混沌靠近他。
眼前卻忽然一黑,什麼都看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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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一片空蕩,朔宗頂著被天雷劈出的傷口,雙目血紅,困獸一般試圖尋找到衛西的氣息,直到夏守仁上前將他攔下:“老畜生!你清醒點行嗎!!”
朔宗身形一頓,緩緩恢複出人身,細碎的傷口裡流淌出的血液蔓延過皮膚,留下了跟上頭原本的黑色圖騰如出一轍的印記,半點都沒有從指尖滴落。
他沉沉地看著天空,半晌後終於冷靜開口:“回去,起陣。”
“怎麼回事?!怎麼回事?!”原地的不少瑞獸都被這變故驚呆了,上前試圖詢問究竟,夏守仁大概猜測出了可能,回首看著天空,臉上露出一抹悵惘的神色:“我以為沒了混沌,天道可以撐下去……但現在估計猜錯了。”
朔宗的回答更加簡短:“天道預測到自己即將崩塌,用最後的力量,把衛西和混沌一起收進裂隙了。”
這還真像是天道的作風。
瑞獸們沉默了一陣,絕望的氣息蔓延開來:“天道,最終還是要塌嗎?那這天下,我們該怎麼辦?還有衛西,衛西他……”
朔宗指尖撚動的著自己血液:“修。救。”
天道塌陷,那一切完蛋,隻有修複了天道,才有可能把衛西從裂隙裡帶出來。
城市的雨聲已經迫近到了山裡,狂風將山林裡的樹木吹得脆弱不堪,陣法沉默地擺開,但此時所有人都已經精疲力竭了。
就連神佛都顯得有些勉強:“上天庭覆滅,修行界也消失,就留下我們幾個,數量太少,神力根本不夠支撐天道的需要。”
朔宗緊緊地握起拳頭,忽然抬手一道靈力拍向自己,逼出了一滴心頭血,撒進陣法。
陣法驟然變強,連夏守仁卻嚇了一跳,看向朔宗蒼白的麵孔:“老畜生!你不要命了!”
朔宗冷冷地回答:“廢話少數,起陣。”
夏守仁盯著他看了一會兒,又盯著天空看了一會兒,片刻後也伸出手,決絕地給了傷痕累累的自己一道。
“他媽的!”夏守仁氣喘籲籲地抱怨,“老子簡直是聖父,衛西出來,我非得讓他請客吃飯不可!”
他的抱怨在氣氛凝重的現場終於引發了幾聲低笑,寧天的眾多瑞獸們相互對視,片刻後也不知道是誰第一個開始出手,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第三十二滴心頭血相繼湧進了大陣中。
神佛們歎了口氣,各自盤腿的盤腿,起式的起式,將自己的神骨也剝離部分下來,加入了陣法中。
這一下,在場的所有人都已經元氣大傷,隻是比起岌岌可危的天道,陣法的力量似乎還是有點小。
朔宗沉默地望著天際,其餘神佛瑞獸也都幾近絕望,然而恰在此時,陣法竟再次猛然一亮!
在場眾人同時回頭看去,竟見一股強大的願力正從山林之外徐徐飄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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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外,眾多道觀寺廟已經燃起濃濃的香火,誦經不斷。
某寺廟裡,躲避暴雨的路人奇怪地看著和尚們集體念經,還好奇詢問:“大師,你們這是在做什麼啊?大暴雨,又沒人來上香,你們這也太虔誠了吧。”
寺廟的老主持朝路人微微一笑:“要來上一炷香嗎?”
那路人想了想:“也好,最近輿論那麼壞,都說要世界末日了,唉,想想平時雖然壓力大,可活著還是挺有意思的,希望老天保佑能天下太平吧。”
蓮都觀,附近的居民來觀裡借東西,也好奇地打量道觀裡全副武裝的道長們:“況道長,你們這是要飛升啊?”
況誌明一身道袍,與妻子並肩站在香案旁,神情溫和:“修行人,雖然沒有入道,能力有限,可略儘一番薄力,還是可以做到的。”
居民沒聽懂,但見他們這樣認真,想了想,還是朝天空雙手合十拜了拜。
衛家,一家三口吃過晚飯,看到外頭漆黑的天色和越發猛烈的狂風暴雨,各自都不說話。
衛承殊放下飯碗,起身上樓,路過自家得道天尊的神相,想了想,抽出三隻香來點上。
桌後的衛天頤臉上還有被兒子打出來的傷,見狀冷哼一聲,似乎很不屑的樣子。
舒婉容洗好手再上樓時,路過神龕,餘光一瞥,卻驚訝地發現小香爐裡除了自己兒子點上的香外,竟然還多出了三根。
王老太跪在蒲團前念叨:“天尊保佑,老天保佑呀,這大雨早點停吧,再不停我家小丫頭明天都不好上學了。”
城市鄉村的各個角落,千家萬戶,許許多多的人也在朝著天空或默念或歎息,甚至連未通靈智的動物都在無意識地祈禱生活能過得好些。無數願力集結在一起,竟然成了一股驚人的力量。
陣法裡的神佛們收回看向山外的目光,神情各異。
這天下,從來都不隻是神靈的天下,而是天地所有生靈的天下。
隻是融入這股願力後的陣法,到底還是缺少了一點點。
此時陣法外忽然響起一道溫吞的聲音——
“再加上我吧。”
眾人目光轉向聲源。
那模樣凶惡的神仙皺眉道:“你能做什麼,剛才傷成這樣,又沒有神骨。”
夜色中,衛得道一身舊衣,頂著渾身耀眼的功德金光,身軀佝僂,神色平緩,微微笑著回答——
“我沒有神骨。隻有一身魂魄,融入陣法,應該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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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凶神仙吃了一驚:“你不想活了?!”
衛得道眯著眼回答:“以我一人換天下千萬,怎麼看都劃算。”
“衛得道。”朔宗的聲音很沉。“衛西不會同意的。”
衛得道目無焦距地看著他,氣質溫吞得像水一樣:“天祿神大人,那就得勞煩您和在場的各位,替我瞞著他了。”
朔宗:“不可能。”
衛得道並不理會他的拒絕,隻是笑道:“那孩子在裂隙裡,也不知道會不會害怕,他年紀還小,不懂事些,萬一我能成功讓他出來,也勞煩在場的各位,替我好好照顧他。”
現場一片沉默,朔宗的臉色異常難看。
衛得道歎息:“道這一字,我悟了這麼多年,卻始終沒能悟透。年輕時為了參它,還犯下了許多錯事。我虧欠那孩子太多,這一趟,天祿神就當成全了我吧。”
朔宗視線發沉,很久之後,才閉了閉眼:“好。”
衛得道笑了起來,艱難地爬起。
他武力值太差,又沒有成神,剛才被混沌一揮,竟然揮到魂魄受損,因此動作異常的慢,好半天才徐徐鑽進陣法。
那模樣凶悍的神仙已經氣急了,虛弱地喊他:“你這偽神,自不量力什麼!快出來!你去了能有什麼用!”
衛得道並不生氣,和緩道:“在下確實沒什麼本事,但願星宿能保佑我一顆殉道之心歸得其所。”
話音落地,揮袖跟在場眾人作了個揖,轉向天際,帶著終於攢夠了神力的陣法義無反顧地朝著天道的裂隙去了。
現場一片寂靜,風伯雨師對視一眼,雨師抹了把淚,風伯重重地跺腳,兩人都難言地悲傷,也不管那凶神仙的本意,發泄般地朝他怒道:“你這家夥!都什麼時候了還瞧不起人!會說點好聽的嗎?乾什麼叫他偽神!”
凶神仙也雙眼通紅:“我說錯了嗎!他難道不是偽神嗎!”
風伯:“偽神又怎麼樣!人家身上的功德金光你八輩子都趕不上!”
凶神仙:“再多功德金光能有什麼用!更何況還是治腳氣來的!”
風伯:“你看不起治腳氣?!”
凶神仙:“就看不起怎麼樣!治腳氣能把他治出神骨嗎?治腳氣能讓他從偽神變成真神嗎!”
衛得道帶著大陣在他們的爭吵聲中悄無聲息地隱進了天道的裂隙裡。
下一秒,天地忽然一陣劇烈的動蕩,豐沛的靈力驟然從裂隙裡奔湧而出,如同甘霖那樣撒向天地萬物。
在場的所有人都震驚地看向天空。
“怎,怎麼回事?!”夏守仁已經虛弱地隻能坐在地上,此時抬手鞠起一捧撒到眼前的靈氣,難以置信地問,“老……老畜生,那個陣法,不是隻是幫助天道不要那麼快崩裂的嗎?難不成我記錯了?!”
朔宗看向天空,任憑靈力撲打在自己的麵孔上,雙眼還殘留衛西被天道帶走時的血色:“你沒記錯。”
夏守仁:“……所以那個陣法……效果……怎麼會這麼強?”
修複天道修複到直接灑落靈氣,就是上天庭沒有覆滅那會兒,東西方全體神佛的神力加在一起,也不敢說自己能達到這樣的效果吧?
朔宗麵無表情地轉向他:“這效果跟我們的陣法沒關係。”
夏守仁張了張嘴,腦子裡驟然冒出個不可思議的猜測來,卻不敢相信,呐呐開口:“那……那這些靈氣……打哪兒來的?”
朔宗伸出手指,抹了把額角淌落的血液,低頭端詳這抹混進了濃濃靈氣的金紅色,片刻後非常直接地說出了那個夏守仁始終不敢相信的答案——
“新的天道,出現了。”
夏守仁:“!!!!!”
在場其他神佛瑞獸:“!!!”
風伯怔怔地問:“新,新天道?!誰?!誰成了新天道?!”
朔宗聲音裡毫無情緒:“剛才上去的還有第二個人嗎?”
風伯:“……”
雨師:“……”
在場的眾多瑞獸和神佛們:“…………”
風伯雙眼呆滯地看向天空,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來:“我勒個去……治腳氣確實治不出神骨……可這他娘的能直接治出個天道啊……”
凶神仙:“………………”
在場眾多神佛:“……”
片刻之後,大家終於有了動作,幾名神仙主動靠近風伯雨師,捂著取過神骨的傷口虛弱開口:“……你們上的那個網課,效果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