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宗注意著衛西的表情,就見衛西愣了愣後,非常迅速地搖頭:“不行,我今天有非常要緊的事。”
他話音落地,衛家客廳的空氣就忽然震蕩起來,緊接著裂隙打開,團結義興高采烈地探出腦袋:“師父!”
隨即轉向他,露出受到驚嚇的表情,頓了頓才艱難開口:“朔……師……師弟,啊不對,師……”
朔宗打斷他:“你來找衛西?”
團結義好像鬆了口氣,趕忙點頭:“對對對,我來接師父去阿修羅界。”
原來是去阿修羅界。朔宗點了點頭,麵無波瀾地開口:“去乾什麼?”
團結義一下卡殼了,望天望地哈哈大笑:“啊……這個……哈哈哈哈師父時間來不及了咱們快點走吧。”
衛西果然朝他走去,走前還不忘叮囑朔宗:“闕兒,我去辦一些重要的事,晚上回來。”
又是晚上。
最近天天都是晚上回來。
朔宗見他似乎沒有帶自己一起去的意思,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任憑團結義在裂隙愈合前用複雜的眼神看了自己一眼,待到客廳悄無聲息後,伸手掏出手機——-
“是我。”-
“市政劃給太倉宗的辦公辦公樓,有沒有約好哪天交接?”-
“不是今天嗎?好的。”-
“除夕當天京城道協……”-
“沒有組織活動嗎?好的。”-
“跟阿修羅界的資源貿易。”-
“一切如常是嗎?”-
“我知道了。”
朔宗掛斷電話,神色僵硬地坐回沙發裡。
重要的事情。
道協沒有組織,市政除夕放假,就連阿修羅界都沒有任何新活動,什麼重要的事情?
朔宗將額頭抵在手心,輕輕地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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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臨,冷寂的小區越發熱鬨,家家戶戶回來團圓迎新,就連活了天長日久的瑞獸們,看到這一幕也都有恍若隔世的感慨。
寧天的年會,朔宗喝了不少酒,喝到後來,可能是覺得厭煩了,就獨自坐在旁邊擺弄手機。
阿修羅界沒通信號,衛西估計是一直沒出來,手機始終處於無法接聽狀態。
他撥了兩遍,沒聽到回音,放下手機喝了杯酒。
夏守仁覺得他今天狀態怪怪的,疑惑問到:“朔宗先生/老畜生,你還好麼?”
他沉默不語的樣子叫一旁平時深受他秀恩愛荼毒的大夥十分不習慣,忍不住竊竊私語——
“咋回事啊這是,今天朔宗先生竟然沒有介紹那條紫金鏈的來曆!太可怕了!”
夏守仁也覺得自己要瘋:“是啊!更可怕的是,我竟然還覺得很不習慣!”
朔宗聽到他們的說話聲,不禁嗤笑一聲,此時手上的手機終於震動起來,他目光幾乎是倏地就落在了屏幕上那兩個字上。
他這樣的性子,遇上天道崩裂都沒有動搖過,此刻竟然有些不敢按下接通鍵。
但三聲之內,朔宗終究是把電話貼到了耳邊:“衛西?”
衛西看起來已經回衛家了,背景音有些嘈亂,帶著些許低微的風聲,襯得對方聲音前所未有的嚴肅:“闕兒,你不在家?”
朔宗被他嚴肅的態度弄得頓了頓,片刻後才回答:“對。”
“快些回來吧。”衛西單刀直入地開口,“我有一些話想對你說。”
朔宗頭腦空白了將近半分鐘的時間,平靜地嗯了一聲,掛斷電話。
周圍的瑞獸們還在說笑,朔宗起身,摸了兩次才摸到自己的外套,批在肩上:“有點事,先回去了。”
他這態度,搞得在場的笑聲也當即一頓,大夥兒終於意識到了情況可能並不像玩笑裡那麼輕鬆,互相對視一眼,都追了出來:“到底怎麼回事?”
朔宗抬頭看了眼漆黑的天幕。
衛西,還是第一次用那麼嚴肅的語氣跟自己說話。
對方催促自己回家,說有事想對自己說,結合起最近對方反常的忙碌和冷淡,提到的還能是什麼問題?
他渾身散發著堅冰一樣的氣息,車內,夏守仁戰戰兢兢地跟其他瑞獸討論:“你說他……不會是……因為我們沒及時給禮金生氣吧?”
瑞獸們:“!!!!!!”
朔宗瞥了他們一眼,降下車窗,任憑冷風撲打在臉上:“跟這個沒關係。”
夏守仁一愣:“那你還能為啥生氣?”
朔宗轉開臉,夏守仁自己反倒猜測了起來:“難不成還能是衛西要跟你分手啊?”
朔宗沒說話。
夏守仁端詳他的表情,悚然一驚:“真的假的?!”
朔宗的臉色已經漆黑如墨了:“你話很多。”
提到這個話題,夏守仁再不敢胡亂開口了,鳥悄兒地縮回原處,跟其他瑞獸們擠成一團——
大夥兒內心都有誌一同地生出一個念頭來——
完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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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頭萬家燈火,朔宗內心卻冷寂得毫無波瀾。
前方,衛家的院子安安靜靜,像自亙古起佇立在那的山川。
踏下車門,看到那片漆黑的一瞬間,朔宗心中生出一種天理昭昭報應不爽的木然。
就像網上那些人們說的那樣,從一開始就欺騙著衛西的自己,在真相揭露之後,被排斥本來就是理所當然。
然而與此同時,他心中卻又有著說不出的不甘。
他捏緊拳頭,大步走進衛家院子,果然見衛西正穿著一襲黑衣站在前方等待自己,夜色襯托著那張小臉上的表情越發白淨緊繃。
衛西第一時間也注意到了回來的自家徒弟,雙方目光相對,麵孔如出一轍的嚴肅。
徒弟回來了。
衛西深吸了口氣,站直身體,盯著徒弟,想到自己此前打好的腹稿,正要開口,就見徒弟氣勢驚人地大跨步在自己身前站定,一字一頓地開口——
“衛西,我不會同意的!”
朔宗說出來之後,沉重的同時也覺得輕鬆多了。
果然話音落地,對麵衛西臉上的表情倏地一變,看上去似乎有些傻眼:“你說什麼?”
朔宗這次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更加篤定地重複了一遍:“衛西,你聽好了,我,不會,同意的。”
雙方沉默片刻,朔宗盯著衛西眼中迅速湧出的慌亂,胸口有一瞬間的疼,但最終強硬地將這股情緒按了下去。
他可以在這段感情裡做一切退讓,隻有分開這種事情,想都不要想!
衛西得到回複,一副很難以接受的樣子,這讓朔宗更加呼吸困難。衛西,竟然那麼想跟自己分道揚鑣嗎?
冷風吹打在臉上,帶著虐臉情深的味道。
朔宗苦笑一聲,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有成為苦情戲主角的一天。
苦情戲主角專注演繹劇情,對此一絲不苟,誰知正此時,卻聽到一聲驚天動地的禮炮聲響。
朔宗:“???”
他下意識抬頭,果然見漆黑的夜空中,一道拖著長長尾巴的煙花竄上半空,轟然炸響。
朔宗怔怔的,怎麼回事?京城不是禁止燃放煙花爆竹的嗎?
正迷茫間,忽然一道喜慶的音樂在耳畔響起,就見原本應該空無一人的院子角落,就跟發芽似的冒出來一堆麵孔。
一個黑西裝的團結義,帶著一群黑西裝的魔羅配合著音樂載歌載舞。
朔宗:“?”
便見麵前的苦情對手戲演員回頭看向了歌舞團,開口喊道:“結義!先等等,他不同意!怎麼辦!”
團結義立刻停下歌舞,滿臉錯愕:“什麼!”
朔宗終於意識到有哪裡不太對了,怔怔開口:“你們這是在做什麼?”
衛西從口袋裡掏出一個眼熟的絨布盒來,慢吞吞地開口道:“我……我聽結義說,人間結道侶是件麻煩事情,不該像我們那天那樣隨便地確定關係,應該有正式一些的儀式,我,我這段時間,就在阿修羅界,跟他們排練這場儀式……”
朔宗吞了口唾沫,定定地望進衛西的眼睛裡。
所以,這段時間對方的早出晚歸,是在做這個?
他隻覺得頭腦中一瞬間有煙花炸響,比天空中的還璀璨。
衛西卻顯得有些難過:“隻是我沒想到,闕兒你會不願意……”
朔宗:“……”
朔宗想到自己之前的腦部,恨不能自絕於天下:“不……”
衛西蓋上戒指盒,愁眉不展:“是因為我不是瑞獸的關係嗎?”
朔宗:“不!”
團結義很氣,第一次壯著膽子跳出來指責師弟:“我們師父明明就比瑞獸瑞多了!你怎麼能這麼有門戶之見!”
朔宗:“我沒有……”
衛西不太相信的樣子:“闕兒,你……”
朔宗氣得要死,一邊抱住他,在他耳邊低吼:“彆說了!我願意的!”
他抱著衛西,頗覺難以置信:“你,你竟然不因為我的新身份生氣嗎?”
衛西傷心不及,又被質問,就很迷茫:“生氣?我為什麼生氣?你對我來說就是闕兒啊。”
朔宗頓了頓,最終咬牙:“那你,為什麼,最近都不吸我陽氣?”
衛西沒想到會被問這個問題,咦了一聲:“我……我想起你以前似乎不愛被我吸陽氣,想來是對你身體不好,加上最近有彆的吃的,就都忍著,你看,他不吃完,還會自己重新長。”
說著掏出一個保鮮盒來,露出了擠在裡頭的半個混沌。
混沌:“……”
站在外頭的一眾瑞獸們:“……”
新天道出現之後,混沌就跟消失了一樣,大家生怕他作亂,還一直試圖尋找他藏在哪。
沒想到……
此時現場忽然多出了一道聲音:“喲!這是在乾什麼?”
衛西回頭看去,就見黑無常出現在身邊,後頭跟著個小倒黴蛋。
小倒黴蛋有些發怯,看到院子裡的眾人,下意識作了個揖:“新年好。”
朔宗抱著衛西,煙花在頭頂漆黑的天幕中炸響。
闔家團圓的除夕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