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五十三章 誰可奉饒天下先(1 / 2)

劍來 天蠶土豆 20295 字 9個月前

李寶瓶牽馬而行,尋訪之人,是同鄉長輩,是她爺爺的棋友,一個自稱打遍福祿街棋道無敵手,一個號稱桃葉巷第一高手,雙方對弈,每次都很鄭重其事,好像賭上了各自街巷的名聲,不過李寶瓶不愛下棋,兩位長輩下棋功夫高不高,不好說,倒是悔棋的借口理由,每次都換花樣,與齊先生沒法比。

當年老人家的祖宅就在桃葉巷的尾巴上,離著福祿街不遠,當然對於那時候的紅棉襖小姑娘來說,小鎮就沒有遠的地方,去神仙墳找蟋蟀、紡織娘,去老瓷山吭哧吭哧撿碎片,去龍尾溪抓魚蝦、螃蟹,去某家某戶大門看那高高掛的鏡子,去騎龍巷跳台階,遠遠就能聞著桃花糕的香味,聽哪家突然有了一窩燕子嘰嘰喳喳得特彆大聲。

李寶瓶小時候的每一個明天,都好像有做不完的好玩事情,每天的行程,都滿滿當當,所以需要小姑娘一直跑得飛快,車軲轆轉動似的不停歇,仿佛跑得太快,一下子把童年歲月落在了身後,人長大了,童年就會留在原地,偶爾回頭望去,愈行愈遠,模糊不真切。

茅屋那邊走出一位高冠博帶的清臒老人,大笑著喊了聲瓶妮子,趕緊開了柴門,老人滿臉欣慰。

好像幾個眨眼功夫,小寶瓶就長這麼大了啊,真是女大十八變,而且嫻靜了許多。

這還是那個喜歡跳牆崴腳、不知道是她抓了螃蟹回家、還是螃蟹抓了她順便搬家的活潑小姑娘嗎?

不過即便如此,老人依舊由衷喜歡這個晚輩,有些孩子,總是長輩緣特彆好,福祿街的小寶瓶,還有那個曾經擔任齊先生書童的趙繇,其實都是這類孩子。

李寶瓶牽馬快步走到了門口,鞠躬行禮,直腰後笑道:“魏爺爺。”

老人姓魏名本源,是昔年小鎮四族十姓之一的魏氏老家主,驪珠洞天破碎下墜之前,與外邊有過書信往來,當時的送信人,就是個眼神清澈的草鞋少年,魏本源雖然隻見過一麵,但是記憶深刻,果不其然,那陋巷少年長大後,這還沒到二十年,如今已經闖下偌大一份家業,還成了寶瓶丫頭的小師叔,緣分一物,妙不可言。

魏本源見著了李寶瓶後,笑容就沒少,道:“不用拴馬,隨便放了便是。”

李寶瓶便放了韁繩,輕輕一拍馬背,那頭神異駿馬去了溪澗那邊飲水。

李寶瓶問道:“桃芽姐姐呢?”

魏本源說道:“不湊巧,前些年去狐國裡邊曆練,得了一樁小福緣,需要磨礪道心,真要成了觀海境練氣士,回頭讓她陪你一起遊曆山水。”

李寶瓶沒說什麼客氣話,當然是不太願意與桃葉姐姐一起走江湖,親近桃芽姐姐,又不需要非要朝夕相處。

當好人,不是當老好人,次次點頭說好,事事不去拒絕,其實很難當個照顧好自己、又能照顧好他人的好人。

而且從小到大,李寶瓶就不太喜歡被拘束,不然當年去學塾念書,她就不會是最晚上學、最早離開的一個了。

可這同樣不妨礙李寶瓶對齊先生的敬重。

兩人一起走入院子,有經得起雨淋日曬的石桌石凳,自然是仙家材質,老人打開方寸物,開始煮茶。茶具多瓷器,色澤明亮,哪怕不懂行的,也會見之心喜,都是魏家當年在小鎮通過窯務督造衙門關係,截下的一些禦用“次品”,所謂瑕疵,其實也就是某位真正管事官員的一句話而已,挑點小錯,還不容易,督造官大人再隨便點個頭,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就能與大族大姓的老家主們,白拿一份人情,何樂不為。

魏本源與李寶瓶那個元嬰境界的爺爺一樣,都是早年小鎮極為稀少的修道之人,不過李寶瓶爺爺偏符籙一道,造詣極高,隻是不知為何,婉拒了宋氏先帝的招徠,沒有成為大驪朝廷供奉。魏本源則擅長煉丹,早早就離開了家鄉,魏氏除了祖宅留在小鎮閒置著,魏氏子弟也都去往各地開枝散葉,魏家風水不錯,子孫品性、資質都還不錯,讀書種子,修道胚子,都有。

魏本源自己則揀選了清風城郊外的這處風水寶地,桃林與溪水皆有講究,適宜鑄造丹爐,魏本源希望能夠打破金丹瓶頸,這處世外桃源,是魏本源與清風城許氏以地換地,當年大驪先帝厚待小鎮大姓,可以用極低價格購買西邊的仙家山頭,魏本源卻嫌在那邊修行,太吵鬨,不清淨,難免給人局促之感,就從許氏手上換來了這塊珍藏千年的祖業福田,不過魏本源沒答應成為許氏供奉,許氏婦人糾纏了幾次,家主許渾都親自跑了一趟,魏本源始終沒鬆口。

魏本源有些憂心,李寶瓶那匹馬,還有腰間那把刀鞘雪白的佩刀,都太紮眼了。

老人忍不住問道:“這次一個人遊曆,有沒有意外?”

不等小寶瓶答話,老人就氣呼呼道:“他李老兒也真敢放這麼大一個心?臭棋簍子棋術差,肚子裡半桶墨汁瞎晃蕩,這都算了,如今腦子也老糊塗啦?”

李寶瓶笑道:“魏爺爺,我如今年紀不小了。”

魏本源說道:“我不管李老兒怎麼個章法,如果有人欺負你,與魏爺爺說,魏爺爺境界不高,但是亂七八糟的香火情一大堆,不用白不用,好些都是留給子孫都接不住的,總不能一起帶進棺材……”

李寶瓶搖頭道:“魏爺爺,真不用,這一路沒什麼結仇結怨的。”

魏本源打趣道:“色胚子都瞎了眼?一個個瞧不見我們瓶妮子出落得如此好看?”

李寶瓶無奈道:“魏爺爺,勞煩拿出一點長輩風範。”

魏本源笑道:“我那孫子,真瞧不上?”

李寶瓶搖搖頭。

魏本源突然大笑起來,“我家瓶妮子瞧得上那小子才怪了。”

老人其實在自家子孫那邊,雖然從來不是那種板著臉、端架子的嚴厲長輩,卻也不會這般笑聲不斷。

老人愣了一下,聽到了李寶瓶的心聲,老人點點頭,以心聲回答,示意此地無礙,並無清風城許氏的眼線,那座桃園,本身就是一座護山大陣,尋常元嬰造訪,都未必能夠悄無聲息,即便許渾不是尋常元嬰,但是那位許氏家主體魄蠻橫,精通攻伐術法,又有瘊子甲傍身,隻以搏殺著稱於一洲,所以茅屋這邊,不用擔心有人運轉掌觀山河神通。

李寶瓶這才取出兩張青色符籙,交給老人,解釋道:“這是我哥從北俱蘆洲寄來的,信上沒多說,隻說了兩張符籙的名字,一張是結丹符,一張是泥丸符,本來應該是我爺爺親自送過來,剛好我要出門遠遊,爺爺就讓我帶在了身邊。”

魏本源接過了符籙,聽到了符籙名稱之後,就放在了桌上,搖頭道:“瓶妮子,你雖然也是修行人了,但是你可能還不太清楚,這兩張符的價值連城,我不能收,收下之後,注定這輩子無以回報,修行事,境界高是天大好事,可讓我做人彆扭,兩相權衡,仍是舍了境界留本心。”

魏本源微笑道:“是我自己鬨彆扭,你大哥的好心好意,我還是很領情的,不愧是我打小就教棋的希聖,真不是故意客氣,魏爺爺是怎麼樣的人,瓶妮子你還不清楚?”

桌上那兩張青色材質的道門符籙,結丹符,符膽如小小宅門福地,金光流溢,霞光滿室。

那張泥丸符,繪有蓮花符籙圖案,好似一處法脈道場的寶座高台,四周紫氣縈繞,氣象極大。

李寶瓶好像早就料到這個結果了,笑道:“我哥說了,要是不收下兩張符籙,讓我以後就再不來找魏爺爺,我聽我哥的。”

魏本源擺了擺手。

大道修行,尤其涉及根本,又不是小孩子過家家,沒這麼兒戲的。

李寶瓶說道:“我真聽我哥的。”

魏本源皺眉問道:“希聖一個人在彆洲闖蕩,肯定不會輕鬆,好不容易有了這麼大的福緣,為何要送出手?”

魏本源舍不得罵遠遊北俱蘆洲的李希聖和近在眼前的李寶瓶,都是最好的晚輩了,哪裡舍得說句重話,所以老人就又開始大罵李老兒,“老糊塗,真是老糊塗!漿糊腦袋,難怪棋術那麼臭,棋品那麼差!”

李寶瓶說道:“魏爺爺,我哥做事情,有分寸的。”

魏本源想了想,“我先收下,以後除非希聖與我說清楚,不然就當是魏爺爺替他暫且保管了。”

李寶瓶笑道:“這個我就管不著了。”

魏本源提醒道:“清風城是魚龍混雜之地,你若是接下來還要去狐國那邊遊曆,魏爺爺實在不放心。聰明人有壞水,當然要仔細提防,可是那些又蠢又壞的山上人,其實才是最惹人煩的,見利忘義,見色起意,發家立業全靠一個賭字,烏煙瘴氣,世道一團糟。”

李寶瓶點頭道:“好的,就讓魏爺爺護送一程。不然我也怕去狐國找了桃芽姐姐,會因為自己惹來是非。”

魏本源苦笑道:“給你這麼一說,魏爺爺倒像是在耍小心機了。”

桃芽那丫頭,雖是魏氏婢女,魏本源卻一直視為自家晚輩,李寶瓶更是不是親孫女勝似生孫女。

李寶瓶笑著沒說話。

自己爺爺曾經說過一番很奇怪的言語,那位魏老弟之所以一直無法破開金丹瓶頸,不是資質不夠,而是在於心腸太軟,心太好。一位修道之人,太過銳意進取、力求大道爭先,未必妥當,可半點也無,就更不妥當了。

魏本源問道:“陪我下盤棋?”

下棋,垂釣,鏡花水月,被譽為山上三大樂事,修行閒餘,最能消磨光陰,

李寶瓶婉拒道:“魏爺爺,你是知道的,我打小就不愛下棋,那會兒看你們下棋,已經是我最大的耐心了。”

魏本源皺了皺眉頭,站起身,抬頭望向青山之巔,冷笑道:“鬼鬼祟祟,就這麼見不得人?!”

若是李寶瓶沒來,魏本源興許會與那位不速之客,好脾氣言語。

山巔那邊,站著一位雲霧繚繞遮掩身影的修道之人。

那人俯瞰山坳茅屋,微笑道:“丹灶初開火,仙桃正落花。煉丹手法不高,挑地方,倒是一把好手。許氏待你不薄,可惜你自己找死,連個掛名供奉都不樂意當,這人啊,”

他故意被魏本源發現蹤跡後,光明正大現身,顯得好整以暇,不急不躁。

自然不是仗著境界,一味托大。

而是在山坳陣法之外,他也精心布置了一道圍困整座山坳的陣法。

破解魏本源的山水陣法,需要抽絲剝繭,先找到破綻,然後一錘定音,以蠻力破陣,隻是一旦開始破陣,藏藏掖掖就沒了意義。

魏本源袖中掐訣,山風水霧凝聚成朵朵白雲,試圖以此遮掩那人的視線。

不曾想那位以寶瓶洲雅言開口說話的練氣士,似乎道法極為高深,視線所及,與山坳陣法銜接的白雲,竟然自行散去。

魏本源環顧四周,這廝好手段,溪澗之水已經泛起了陣陣幽綠瑩光,分明是有法寶隱匿其中。

那些瑩光很快就蔓延上岸,如蟻群鋪散開來。

煉丹最講究一個水火交融,魏本源之所以選擇此地築爐煉丹,這條先天水運陰沉的溪水,至關重要,魏本源毫不猶豫,默念口訣,竟是想要以鼇魚翻背之法,直接將那條溪澗的山根水運一並打碎,拚了煉丹不成,也要打斷對方法寶對山水陣法的滲透。

那人根本無所謂魏本源的那點拙劣手段,自身的看家法寶、獨門秘術,豈是一個連陣師都不算的金丹可以破解。

隻是略作思量,擔心魏本源是要折騰出一些動靜,好與清風城尋求救援,他便默誦口訣,那些上了岸的幽幽瑩光,立即遁地,魏本源的那道“翻山”術法,竟是無法撼動溪澗分毫,那人笑道:“術法極好,可惜被你用得稀爛,拿下了你,定要拘押魂魄,拷問一番,又是意外之喜,果然運氣來了,擋都擋不住。”

那人視線偏移,此人望向李寶瓶,說道:“小姑娘的家底,真是豐厚得嚇人了,害我早先都沒敢動手,隻得跟了你一路,順便幫你打殺了兩撥山澤野修,如何謝我的救命之恩?若是你願意以身相許,以後當我的貼身丫鬟,如此人財兩得,我是不介意的。一枚養劍葫,那把祥符刀,外加兩張意外之喜的符籙,我都要了,饒你不死。”

李寶瓶拍了拍腰間小巧酒葫蘆,“來搶便是,恁多廢話。”

那人嗤笑道:“一個不善攻伐的破爛金丹,隻會燒些丹藥,四處結交人情,事到臨頭,可護不住你這小丫頭片子。”

魏本源心中驚駭。

一來是他隻覺得寶瓶丫頭的那把狹刀,才是件山上法寶,根本不曾看破那銀色酒葫蘆的障眼法,反觀那山巔修士,卻十分了然,並且一口道破狹刀名稱,跟了李寶瓶一路,顯然是把握極大,才會現身,對方境界最少也該是金丹瓶頸,萬一是那蛟龍蟄伏無數年的元嬰老神仙,更是棘手萬分。

魏本源後悔不已,若是答應清風城許氏成為供奉,有那勾連城池陣法的傳訊手段,能夠喊來許渾助陣,興許對方還不敢如此膽大妄為,不曾想此處隔絕外界窺探的山水陣法,反而成了畫地為牢。

魏本源深呼吸一口氣,穩住道心,讓自己儘量語氣平靜,以心聲與李寶瓶說道:“瓶丫頭,莫怕,魏爺爺肯定護著你離開,打爛了丹爐,聲勢極大,清風城那邊肯定會有所察覺,你離開桃園之後,切莫回頭,隻管去清風城,魏爺爺打架本事不大,憑借天時地利,護著性命絕對不難。”

那人搖頭道:“我看很難啊。金丹瓶頸都這麼難破開,活著意思不大。”

魏本源頓時如墜冰窟,定然是那修為深厚的元嬰境了。

大驪鐵騎踏破一洲山河,處處支離破碎,這就導致了許多隱匿身形的山澤野修,開始紛紛離山入世,渾水摸魚,大有人在。

李寶瓶說道:“魏爺爺,早知道就將符籙寄給你了。”

魏本源氣笑道:“說什麼混話!”

李寶瓶沒有解釋什麼,心湖漣漪,一樣會聽了去,有些事情,就先不聊。

那修士視線更多還是停留在李寶瓶的那把狹刀之上。

人間美色,相較於長生大道,小如芥子,不值一提。

那把狹刀,他剛好認識,名為祥符,是遠古蜀國地界神水國的壓勝之物,是當之無愧的國之至寶,能夠鎮壓和聚攏武運,這種法寶,已經可以被劃入“山河至寶”的範疇,雖是法寶品秩,可其實完全是一件半仙兵了。

那枚養劍葫,隻看出品秩極高,品相到底怎麼個好法,暫時不好說。

反正得手之後,小心起見,乾脆遠遊彆洲就是了,反正如今的寶瓶洲,也不像是個適宜野修快活的地盤了。

李寶瓶輕聲說道:“魏爺爺,等下如果打起架來,我可賠不起這塊修道之地,沒事,回頭讓我哥賠你。”

魏本源苦笑不已,現在是說這事兒的時候嗎?

山巔那位修士,已經找到了完全破陣之法,依舊小心掂量一番,覺得所有意外都被算計在內。

譜牒仙師,下山曆練,都喜好先拜山頭,既然這個小丫頭的靠山、背景,就是魏本源之流,連成為清風城許渾座上賓的資格都沒有,就很穩妥了。

實在是由不得一位堂堂元嬰野修不小心謹慎。

山澤野修境界再高,命隻有一條。

那些躺在祖師堂功德簿上享福的譜牒仙師,哪怕境界再低,都等於有兩條!

那就果斷出手。

此人身形驀然飄渺不定,大如山峰,竟是一尊宛如古老山君的法相,不但如此,金身法相,雙臂纏繞青色的蛟龍之屬,手持大戟,法相周身之山水靈氣,無比紊亂,這尊同時兼具山水氣象的巨大“神靈”,從山頂那邊落向溪畔茅屋,有山嶽壓頂之勢。

半空中,金身法相大笑道:“小丫頭片子,好大的口氣,你哥?若說是搬出自家老祖來嚇唬人,我倒信你一絲一毫!怎的,你哥是那真武山馬苦玄,還是風雷園黃河大劍仙啊?”

魏本源剛要祭出一顆本命金丹,與那元嬰老賊搏命一場。

李寶瓶一步踏出,拇指推出腰間狹刀出鞘寸餘,另外袖中左手,悄然多出一物,此物現世之後,毫無氣機漣漪,所以遠遠沒有那把狹刀出鞘來得讓人留心。

可就在此時。

那尊金身法相不知為何,就那麼懸停半空,不上也不下。

又不是小姑娘跳牆頭,這還沒落地呢,就崴腳抽筋了?

李寶瓶轉頭望向彆處。

彆處青山之巔,有一位身穿粉色道袍的年輕男子,淩空緩行,伸出兩根手指,輕輕旋轉。

每一步踏出,遠處雲海便飄蕩而來一朵白雲台階,剛好落在奇怪年輕人的腳下。

那尊仿佛被施展了定身術的巨**相,就開始隨之顛倒,淪為他人手中的牽線傀儡一般。

魏本源心中震動。

好一個神通廣大的山巔人!

寶瓶洲有這般容貌的上五境神仙嗎?

道家高真?神誥宗天君祁真?絕無可能,那一脈道門神仙,規矩森嚴,所戴道冠,所穿道袍,皆不能有半點紕漏。

更何況祁宗主何等高高在上,豈會來清風城這邊遊曆。

年輕人那件顏色紮眼的法袍極為寬廣,隨風飄搖如天上雲水。

最後年輕“道人”輕輕一躍,盤腿坐在了金身法相的頭頂,手指彎曲,輕輕一敲,好似長輩訓斥頑劣自家的晚輩,“喜歡裝大爺是吧,裝神仙氣度是吧,你家老祖宗就在這裡啊,真是貽笑大方。”

魏本源沒有半點輕鬆,反而更加心急如焚,怕就怕這是一場虎狼之爭,後者一旦不懷好意,自己更護不住瓶丫頭。

魏本源喃喃道:“隨隨便便就隔絕了天地,將如此金身法相籠罩其中,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那個一出手就當了啞巴的元嬰,苦不堪言,不是不想跑路,實在是動彈不得,對方隨手造就出天地隔絕的大手筆,自身金丹也好,元嬰也罷,那些旁門左道的秘法都派不上用場,如何逃遁?想破此死局,除非自己是元嬰劍修才行,可自己如果是這類劍仙,還需要為了逃避仇家,東躲西藏數百年?

一襲粉袍的年輕道人就那麼坐在魁梧法相的腦袋上,與魏本源微笑道:“魏本源,貧道早年曾經欠你魏家一個七彎八拐的人情,就不細說緣由了,老黃曆翻來翻去,都是灰塵,翻它作甚。”

柳赤誠當然是在胡說八道。

沒辦法,顧璨不希望顯露身份,柳赤誠隻好找了個蹩腳理由,不過山上人,還真就都信這個。

比如魏本源就信了五六分。

李寶瓶卻半點不信。

柳赤誠歪著腦袋,繼續禁錮那尊金身法相,小小元嬰修士,掙脫自己這點手下留情的束縛不難,不敢輕舉妄動而已。

這是對的。

這次與顧璨一路同遊,太悶。

所以柳赤誠覺得自己身邊缺少一個跟班打雜解悶的,一個山澤野修出身的元嬰修士,勉強有此殊榮。

若是柳赤誠最反感的譜牒仙師,這會兒應該已經死了。

打了小的來老的?有多老?那就去白帝城掰掰手腕子?任你是飛升境好了,柳赤誠哪怕站著不動,對方都不敢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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