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時悅搬起身邊的椅子用力砸了出去,大堂的玻璃被砸碎,客人們驚叫著四散逃跑。
“這位客人,請你冷靜一點!有什麼問題可以告訴我,我來幫你解決。”酒店的經理出現了,身後還跟著好幾個人。
時悅看了他們一眼,發現他們的臉依舊很熟悉。
與其說熟悉,不如說他們長成了應該長成的模樣。一位英俊高挑又鎮定的酒店大堂經理就該是這樣。
這是由遊戲係統合成的NPC,是由時悅的經驗分析判斷之後得出的樣子。
所以那位有些麵熟的網警和忽然出現在記憶裡的醫生,全都是合成臉。
看醫生的記憶是假的,不顧後果想要進入N-T的許幼鳶也隻是NPC而已。
這麼說起來,記憶是從什麼時候被篡改了?
遊戲的起點在哪裡?她曾經出去過嗎?
哪些是真實的?哪些是虛擬出來的?
她,時悅,真實存在過嗎?
這是一件一旦開始思考就極度讓人毛骨悚然的事。
時悅陷入了自我懷疑的巨大混亂之中,沒有發現酒店的保安拿著電棍從後麵慢慢靠近上來,互相交換了眼色,打算動手。
時悅的記憶又開始出現了變化,關於實驗遊戲的部分開始越來越模糊。
這段記憶如果也被忘記的話,她就徹底沒辦法從遊戲裡出去了!
時悅立即去找手機,身上穿著睡衣,哪裡有手機的影子?
紙和筆!
時悅一眼看到酒店前台有一本古老的留言簿和倒插的筆,她迅速跑過去,握住了筆的一瞬間,一股電流猛然侵入了她的身體裡,還沒等她明白發生了什麼事,很快失去了意識。
……
* *
“千萬彆勉強自己。如果你接受不了的話,隨時可以跟我分手。”
阿透在說完這句話之後將黑貓放了下來,洗了個手之後拎上包,向門口走去。
小橘沒想到她居然會這麼直接這麼狠心,心一瞬間懸到了高空,伸手將她拉住。
“彆走,阿透……”小橘的聲音發緊,就像在哀求,“我,接受。”
阿透是什麼樣的人,小橘一直都知道。
在兩個人通過時悅認識的最初,阿透就說過自己不想談戀愛也不適合談戀,就算哪天談了也會在在一起之前跟對方說明白,她是個非常喜新厭舊又特彆怕麻煩的人,即便是麵對戀愛對象都很有可能維持不了多久的熱情。如果哪一天覺得她變冷淡了,不用懷疑,相信自己的直覺就好了——她的確冷淡了。
阿透從來不願意受誰的束縛,有過幾段你情我願的露水情緣,會對年紀長於自己的姐姐動心,年紀小的一律不考慮,怕麻煩。
她大多數的時間裡還是喜歡自己待著,一個人生活很輕鬆很美好,絕對不養任何需要照顧的寵物——這也是她以前的昵稱“阿透家不養喵”的由來。
阿透活得透徹又自我,認識她這麼多年,小橘從來沒見到過誰能改變她。
一開始小橘並不覺得自己能夠改變她,也隻是因為喜歡所以向她坦白,就算阿透隻是抱著嘗嘗不同滋味的心態和她戀愛的都沒關係。
她隻是想要阿透,哪怕隻有短暫的一個春天。
但戀愛這件事,一旦開始了就如同一輛失控的高速列車,沒人能夠將它停下來。
親吻、微笑、體溫,甚至是她獨特的調侃方式,小橘都已經放不下。
阿透說來暗廂玩玩,她就來了。
阿透說幫忙時悅和許幼鳶奪冠,她也幫了。
現在,阿透又說她待在原地實在太久,想要往前走了,給小橘一個選項。
“我想要和彆人約會,但是如果你需要的話我也可以繼續和你約會。畢竟我們都是時悅的好友,抬頭不見低頭見的,如果鬨得不愉快的話多尷尬,是不是?而且你上哪兒去找像我這麼了解你的人?你喜歡什麼方式不喜歡什麼方式,最喜歡被照顧哪裡,喜歡從哪兒強行開始,我也算是聰明的人,摸索了這些日子,讓你舒服的方式得心應手。你當然也可以和彆人約會,隻不過我有信心,你還是在我這兒能夠更開心。”
“所以?”
“所以我的意思是,我覺得你很可愛,而我也能讓你舒心,這是雙贏的事兒,沒必要徹底分開,該玩的時候咱們還接著玩。”
“如果我拒絕呢?”
“拒絕啊,那就一拍兩散老死不相往來了唄。”阿透聳聳肩,“雖然在時悅那邊難看了點,不過我覺得她應該也能理解。沒關係的小橘,你來決定,千萬不要勉強。每個人的生活方式都應該被尊重,我是,你也是。”
被愛的那個人永遠有更多選擇的權利,小橘也應該為自己的選擇負責。
小橘隻能選擇接受。
阿透回頭,嘴角浮現笑意之時,用力一推,將小橘堵在了門邊。
“要不要現在就表示一下誠意?”阿透捏著小橘的下巴,漆黑的眼珠裡清晰地倒映著小橘愈發緊繃的臉龐……
冰冷的刀刺進蒼麓胸口的時候,她還沒反應過來。
待那個喘著粗氣的男人將武器拔-出來,鮮血噴濺在閻容驚恐萬狀的臉龐上時,蒼麓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的身體不受控製地往下沉,閻容大叫著想要拉住她,卻怎麼也拉不住……
* *
再擁有意識的第一時間,時悅立即讓自己確認重要的記憶是否還在。
這是實驗遊戲,這個世界不是真實的。
出乎意料,本以為記憶被篡改之後她應該記不得實驗遊戲這個最核心的秘密,沒想到,依舊記得。
大腦開始活躍,隻是頭還很痛,眼睛睜不開,身體輕飄飄地像是要飄到高空,心臟反而被一股力量壓製在原地。本以為身體可以動彈,甚至起來為自己倒了水喝,水喝了大半杯下去還是渴得要命。
原來她依舊躺在原地,根本沒有動彈過。
她開始有些恐慌,記憶回溯到昏迷前最近的節點,她記得自己被人用電棍打暈了,然後呢?後來她被送到什麼地方去了?
有可能是精神病院,也有可能是某個實驗室。無論是這二者中的哪一個,她都有可能失去人身自由。但是被關在某處還有逃脫的可能性,總比在實驗遊戲裡被篡改了記憶,忘記自我忘記一切要來得好得多。
隻要記憶還在,隻要還記得自己是誰,一切都有可能改變。
還沒有真正蘇醒,時悅就已經開始計劃如何逃跑了。
叫醒她的不是自己的意識,而是腦袋上突然挨的那重重的幾下。
時悅痛得直接彈了起來,用雙臂護著腦袋,隨手抓住個東西就要往襲擊她的人臉上砸。
可是在她看清了眼前人的模樣時,立即停下了動作。
站在她麵前的人手裡拿著掃把,見時悅要反擊也絲毫沒有要後退的跡象,反而挺直了脖子:
“打啊,你打!衝這兒打!”時冶指了指自己的腦袋正中央。
時悅發現自己抓了一根打call熒光棒,上麵還有一些奇怪的CG人臉。她心跳漏了一拍,手一鬆,熒光棒掉在了床上。
“姐……”時悅一開口,聲音很沙啞,喉嚨乾燥嘴唇也裂出了血口,一要說話就疼得她冒冷汗。
“你還知道我是你姐?你還認我這個姐?剛才不是要打我麼?嗯?”
時冶穿著一件奇怪的襯衣,暗綠色和紅色相間的款式,不像是她的品味不說,還洗得有些褪色了。衣領軟趴趴的發皺,時冶沒化妝,沙發發質讓她即便紮著馬尾也有好些碎發像鋼絲一樣,不規矩地倒豎著。手裡那根老式掃把的尾端粘了很多灰塵和頭發,掉了不少毛,光禿禿的。
這間房間似乎是很早以前的那種小區頂層閣樓,很矮,時悅稍微站直點就要頂到天花板。
閣樓又小又擠,堆滿了無數跟垃圾沒兩樣的台式電腦。神奇的是這些台式電腦居然都還在運行著,兩根長長,用絕緣膠帶連接在一起的數據線從其中一台延伸出來,連著時悅太陽穴兩側。一張小小的沙發床攤在時悅身後,上麵放著一個癟枕頭和一條毛毯,還有無數亂七八糟的書籍雜誌手冊,以及喝完的飲料瓶子。
悶熱的夏季,沒有空調的閣樓隻有一扇透氣的小窗,以及一台年紀和時悅爺爺年紀相當的落地電扇在疲憊地送著毫無意義的熱風。時悅看向貼在牆上幾塊粘得歪歪斜斜的拚接鏡子,鏡子裡的自己掛著一件看不出原本顏色的小背心,瘦得隻剩骨架,沒有一點兒肌肉。近視眼鏡之後是一雙死氣沉沉的眼睛,隨意梳起來的頭發上都是頭油,不知道多少天沒洗澡了。
疲倦又邋遢,裂了幾道血口的嘴唇微微張開,時悅看著鏡子裡的自己,這是一張相當無知又迷茫的臉。
長滿黴菌的牆上和門後貼著許幼鳶的海報,時悅認出了它們,那是她剛買回來沒多久雜誌送的海報,是她的寶貝。
海報裡的許幼鳶穿著一身正裝,神采奕奕,無名指上戴著閃耀的戒指。
時悅出神地走向海報,撫摸海報上的許幼鳶。
時冶雙手叉腰,用看著爛泥一樣的眼神無奈地看著時悅:
“我真的勸你彆再做白日夢了,就你成天折騰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人家鳥姐會看上你?彆說鳥姐了,就連你親姐我都不想多看你。求求你彆再肖想那些有的沒的了,成天待在家裡學鳥姐做什麼遊戲……就這些破爛能做出什麼遊戲來?上次你在家裡發瘋還記得麼?說什麼在遊戲的世界裡你是天才少女,什麼龍頭公司霸總,還追到了鳥姐。嘁。人家鳥姐是什麼人,你花八輩子的時間能比得上人家一根頭發絲麼?彆再弄那些破遊戲了,這樣下去你精神真的會出問題!總不能一輩子活在自己的幻想裡吧?你說你從一個二本學校出來也不去找個正經的工作,成天在家啃老,這事兒爸媽都不好意思向外麵說!”時冶指著屋裡的“垃圾”,氣不打一處來,
“明天爸媽就要出差回來了,我勸你趕緊收拾好!免得又讓爸媽生氣!”
時悅回頭,將太陽穴上的兩片金屬片摘了下來。
看妹妹失落的樣子,時冶怒氣消了:
“我來是想通知你,後天吧,許幼鳶和小安結婚十周年紀念日,邀請咱們一塊兒去。最後讓你見她一次,回頭啊趕緊死心,好好過自己的日子,行不行?醒醒吧,算姐求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