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刻趙夏意還在惦記許沐晨來找她玩的事兒呢,結果轉頭人真的來了?
曹思米跟她擠眉弄眼,威脅道,“嘎啦油,彆忘了。”
說完曹思米就跑回院子裡去了。
家屬院外頭其實也是人來人往,但就是人多了倆人才沒那麼顯眼。
在路燈下,趙夏意看不太清楚許沐晨的表情,不知道他現在是不是緊張。但能在這樣的夜晚來找她,不管他是怎麼想的,趙夏意的心裡都很舒坦,有一種被人喜歡著的感覺。
“你怎麼來了。”兩人站在路燈旁邊的陰影禮,若是不仔細看旁人還真的看不出來。
許沐晨看著她眉眼都柔和了許多,“來找你說說話。”
畢竟接下來有兩天見不到人呢。
然而許沐晨突然意識到,接下來兩天見不到趙夏意他都想的難受,等他離開家回了部隊,那豈不是更難受了?
“嗯。”趙夏意嘴角的笑意擋都擋不住,“我挺高興的。”
兩人相視無言,許沐晨知道自己的缺點在哪裡,他絞儘腦汁想要說點什麼,可張了張嘴又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趙夏意看了眼周圍的人問他,“緊張嗎?”
許沐晨微微一瞥就收回了目光,“還好。”因為他站在黑暗裡並不在路燈下,旁人哪怕看過來恐怕都看不清楚,所以許沐晨才沒那麼緊張。
趙夏意環視一圈卻道,“其實咱們站在這兒不是有心去看根本就看不到我們,你以為你是人群的焦點,其實並不是,孩子的眼中隻有他們的同伴和玩著的有戲,處對象的男女隻看得見彼此。此刻的你隻是我眼中的唯一,但在彆人那裡可能隻是一個高高的黑影,看一眼收回目光後便不會在意了,甚至連你長什麼樣都不清楚。”
她想告訴他,他此刻並不在彆人的視線中,而到了許沐晨的耳中隻剩了一句,‘此刻的你隻是我眼中的唯一。’
這句話讓許沐晨的心很是熨帖,稍微有點緊張的心也慢慢的放鬆下來。
許沐晨看著趙夏意脫口而出道,“你也是我眼中的唯一。”
趙夏意一愣,隨即笑了起來,她似乎聽到了一句情話。
她抿了抿唇,一雙眼睛在昏暗中格外的明亮,“敢不敢跟我牽著手轉一圈。”
許沐晨往四周看了眼,果然如趙夏意所說沒人注意到他們這邊,甚至在不遠處的牆角那裡有兩個人似乎正抱在一起。
可真大膽啊,許沐晨的心砰砰直跳,竟然有些羨慕。
在這樣的夜晚,恐怕糾察隊都不會出來吧。
真是個處對象的好時間啊。
趙夏意又問了一遍,“敢不敢?”
男人沒說話,直接伸手將趙夏意的手給握住了,隻不過到底心裡膽怯走的是昏暗的牆邊上。
但這樣的勇氣足以取悅趙夏意了,趙夏意輕聲笑了笑,在這條孩子歡鬨,大人默許的街上,讓她體會到了從未有過的感覺。
甜蜜,像漬了糖漿的水果,香甜可口,讓人一嘗難忘。
倆人從路燈下走入黑暗中的胡同,孩子嘰嘰喳喳的聲音仿佛還在耳邊。
黑暗的牆邊上抱在一起的年輕男女聽見聲音的時候以為是糾察隊的來了連忙拉手跑了。
許沐晨的臉在黑暗中紅透了,他微微側頭看了眼身邊的姑娘,就見趙夏意嘴角噙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眼睛比天上的星星都要明亮。
心跳的飛快,許沐晨這些天腦子裡一直回蕩著趙夏意之前說的第三種方案,他突然有些想試一試。
“看什麼?”趙夏意猛的扭頭抓住了他的視線,“你在看我,我就不客氣了。”
許沐晨看了眼周圍,這地方似乎沒人了,孩子的嬉鬨聲似乎變得遙遠,他覺得口乾舌燥,開口問道,“你想怎麼不客氣?”
趙夏意挑眉,覺得今晚的許沐晨格外的不一樣,她又變成了那個勾引良家姑娘犯錯的壞公子,伸手抬著許沐晨的下巴說,“親你啊。”
許沐晨的腦子嗡的一聲再也聽不見任何聲音了,耳邊隻回蕩著這三個字。
親你啊。
多麼簡單的三個字,讓許沐晨的腦袋開始暈眩,頭腦發脹不知身在何處。
趙夏意看著他的反應覺得有趣極了,越是這樣,就顯得男人簡單,簡單到一眼能看穿她的心思。
有時候她就在想,這男人在戰場上總不能也這樣吧,被人一眼看穿了仗還怎麼打,任務還怎麼完成?麵對壞人的時候你害怕了緊張了,又怎麼將人抓獲?
趙夏意突然覺得她並沒有想象中那麼了解許沐晨,她隻看到了生活中的許沐晨,可許沐晨是個迷一樣的男人,恐怕他自己都不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吧。
可顯然,這會兒的趙夏意根本就不想考慮這個問題,如此環境,她總覺得不乾點壞事兒都對不起自己,她眨眨眼追問,“行嗎?”
行嗎?
行啊。
許沐晨意識到的時候他的嘴已經答應了,趙夏意將他拉低了一點,抱著他的脖子就親上了許沐晨的唇。
與許沐晨平日裡冷冰冰的臉不同,這個男人的唇意外的溫暖,反而是趙夏意怕冷,嘴唇都有些涼,這份涼碰觸到溫暖,便想要得到更多的溫暖。
然而不遠處一群捉迷藏的孩子卻往這邊跑來。
趙夏意聽著近在耳邊的聲音心中不由暗罵:誰家的兔崽子,敢壞老娘的好事兒。
哪怕趙夏意有心繼續下去,旖旎的氛圍也沒有了。
許沐晨的臉漲的通紅,似乎還在狀態之外,趙夏意拉著許沐晨的手在冬日的黑夜裡就迎著風朝前麵跑了起來。
北風呼嘯,大片的雪花飄落下來,在這漆黑的夜裡,白色的雪花如同夜的精靈在這天空中翩翩起舞。
哪怕那個吻沒有繼續下去,兩個人也感覺到不一樣了。
兩人的心似乎更親近了一些。
許沐晨想,要是能結婚就好了,不知道趙夏意願不願意嫁給他。
趙夏意想,要是能結婚就好了,她就能將人摁倒辦了……
夜裡九點多,許沐晨將趙夏意送回家屬院門口。
玩鬨的孩子似乎永遠不知道疲倦,在路燈下跳繩捉迷藏玩各種遊戲。
趙夏意說,“回吧。我自己進去就好。”
“好。”許沐晨的腦子一晚上都是懵的,他的視線落在趙夏意殷紅的唇上,不由的舔了舔嘴唇,似乎那裡還殘留著兩人唇瓣相碰時的感覺。
很奇特的感覺。
似乎留意到許沐晨的目光,趙夏意壞壞的笑了笑,然後在許沐晨的目光中舔了舔唇,而後朝他招招手如像個渣男一樣離去。
直到看不見趙夏意的蹤影了,許沐晨才摸了摸尚且發燙的唇,然後轉身往家裡去了。
然而此時的許家氣氛並不怎麼好。
大晚上的,不速之客到了。
許國盛一家四口從豫省軍區總醫院回來過年了。
多麼難得的事情。
許根生悶不做聲的算了算,從許沐晨帶回來,許國盛一家子似乎就沒再回來過年了。
那時候許沐晨人小,整個人呆呆的,長期養成的性子讓他在看到人多時就忍不住尖叫。甚至稍微一點動靜都能挑動他脆弱的神經。開頭那幾年他們夫妻倆在家裡小心翼翼,夜裡更是摟著孩子不能安眠。
因為許沐晨小時候睡著了經常會突然放聲大哭,每晚夫妻倆都要細聲的哄著。
起初幾年他們想讓許國盛回來哪怕陪陪孩子,帶帶孩子,可許國盛是軍醫一直在忙,忙的抽不出時間來看孩子。
慢慢的許根生夫妻便不找許國盛了,他們知道這兒子沒用。
反而是許沐晨的姑姑能時常回來看他,取代了母親的角色。隻不過這樣的日子過了沒多久,許沐晨的姑姑也歸隊了,臨走前想帶著許沐晨一起,但最終沒成。因為許沐晨好不容易對曹慧蘭夫妻有了點信任,不肯離開了。
現如今,許根生夫妻眼中的罪魁禍首就跪在地上,希望他的父親能懲罰他。
然而許根生的氣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氣完了,看著許國盛隻有冷笑,“許大夫那麼忙,我一個糟老頭子可不敢懲罰。”
這話令許國盛心頭一顫。
親人間不怕爭吵,就怕對方連爭吵都不願跟你吵,而是將你當成一個陌生人。
許國盛知道他的父母為什麼生氣和絕望。這一十年他的心裡又何嘗好受過。他不回來一方麵是真的忙,另一方麵也是真的不敢。
他怕麵對膽小的怕人,見人就尖叫恐懼的兒子。
雖然他知道許沐晨是由什麼原因造成的,但他仍舊接受不了,他逃避他不敢麵對,隻希望一覺醒來都是錯覺,他的兒子如小兒子一般優秀,為國家做貢獻。
可這麼多年過去了,許沐晨哪怕在性格上還是有缺陷,但也成了營長,長大的兒子跟他已經徹底的冷淡了。
似乎什麼都晚了。
而作為許國盛的第一任妻子,岑美芳也不知道說什麼,從禮法上來說她也是許沐晨的母親,她也的確沒做好一個母親該做的。
至於兩人的孩子,沉默的坐在沙發上,目光落在跪在地上的父親身上,眉頭微微皺著。許沐陽不讚同卻不吭聲,許沐芸是有埋怨不敢出聲。
正僵持著,門突然響了,許沐晨推門進來。
一屋子的人目光都朝許沐晨看了過去。
許沐晨渾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精神也隨之進入緊繃狀態,然後他就看到了跪在地上的許國盛。
父子倆上一回相見還是在三年前了,那時候許沐晨去豫省出任務,那邊的領導知道他和許國盛的關係,非常熱心的沒在許沐晨的同意下安排了他們父子倆的見麵,企圖幫忙修複父子倆的關係。
然後,許沐晨聽了許國盛十來分鐘的說教,而後直接走人。
自始至終他都沒說一句話,沒叫一聲爸爸。
在他的心裡許國盛是彆人的爸爸,不是他的。
許沐晨隻瞟了許國盛一眼,而後朝許根生夫妻說,“天晚了,我先去包餃子。”
警衛員小劉正躲在廚房裡,見他進來還驚訝了一下,小聲問道,“你來做什麼?”
“包餃子。”說著許沐晨坐在小劉身邊拿起擀好的餃子皮就包了起來。
餡兒是許沐晨調的,鹹淡適合老人家的口味,在旁邊的那一盆餡兒則是為他自己和小劉調的。
倆人默不作聲的包餃子,突然有人進來了,岑美芳端了小板凳在邊上坐下,說,“我和你們一起吧。”
許沐晨沒做聲,小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訕笑道,“岑女士,我來就好。”
岑美芳笑了笑,沒因為拒絕就停手,她手上拿了一張餃子皮,看了眼許沐晨企圖緩和關係,“其實你爸爸,一直很關心你。”
哪怕許沐晨沒在跟前長大,她也知道丈夫心裡的刺是什麼,也知道自己丈夫最在乎的是什麼。
哪怕他們結婚已經一十年了,她似乎也走不進他的心裡。當初能結婚是因為組織的介紹安排,後來她愛上這個男人,也為這個男人生下一對龍鳳胎,她以為會不一樣,可到底也隻是麵子情。
岑美芳的心裡並不好受,在過去的時光裡她埋怨過,憤怒過,到了現在心態平和了,覺得無所謂了。和繼子之間的關係能處成什麼樣就什麼樣,不然和平相處就行了。
岑美芳勸了最後一句,“你們父子倆該好好談談。”
回答她的隻有沉默。
餃子皮在許沐晨的手中多了餡兒飛快的變成餃子,沒多會兒就擺滿了整整一蓋墊餃子。
許沐晨站起來端過來另一盆兒餡兒繼續包,岑美芳見他沒有說話的打算也怕刺激到他便歎了口氣站起來出去了。
外頭依然很沉默,許國盛已經從地上起來了,許沐芸作為家裡最活潑的孩子,正跟許根生夫妻說著她們文工團裡的事兒。
大人的事兒許根生夫妻不會怪罪到孩子身上,哪怕對許國盛夫妻態度再惡劣,對上許沐芸和許沐陽這對龍鳳胎的時候總會好一些,隻是許沐陽的性子像許國盛,禮貌有餘,卻很冷淡,坐在那裡問話就禮貌的笑下回答,不親近也不拒人千裡之外。
岑美芳微微鬆了口氣做到許國盛身邊小聲說,“你去廚房幫幫忙。”
然而許國盛剛站起來,廚房裡許沐晨已經忙完了,跟曹慧蘭說了一聲直接上樓去了。
許國盛微微皺眉抬腳上樓,曹慧蘭想要阻攔,許根生搖了搖頭,這邊許沐芸又拉著曹慧蘭說起話來。
許國盛到了樓上敲門,許沐晨不應,許國盛開口道,“晨晨,開門,和爸爸談談,行嗎?”
不行。
許沐晨在心裡拒絕了,仍舊不開口。
談什麼呢,像上次一樣對他說教,告訴他該怎麼做嗎?
許沐晨嘴角露出淡淡的嘲諷,卻沒有開門的意思。
他看了眼書桌上,上頭擺著兩本課本,翻開扉頁,上頭寫著他的名字,隻是字跡張牙舞爪,根本不是他寫的。
但他唇角卻勾了起來,因為這是趙夏意寫的。
想到趙夏意,許沐晨的心情就好過了一些。
外頭的敲門聲還在繼續,許沐晨呼了口氣站起來將門拉開。
父子倆四目相對。
許國盛還是被許沐晨的目光驚到了。
因為許沐晨的目光太平靜了。
沒有孩子對父親的眷戀和思念,也沒有被冷落後對父親的埋怨。
他寧願許沐晨埋怨他,怨恨他,也好過眼前平靜冷漠的看著他,就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外人,這種目光讓許國盛很難受。
幾句話梗在喉嚨裡怎麼也說不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