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雲從凝視著「楚」字,奉衍特意寫得端端正正,力求每一筆清晰分明。
“楚,上為林,下是足。它的表意不難理解,某個人走入了樹林之中,對樹林的某個區域進行了改造讓它適合人類生活。”
結合到目前所處的周邊環境,江南影視城附近多有在建的公路,可疑分子乘坐的4路公交車途徑區域也有成片的樹林。
“結合玉琮玉鉞的來曆,它們從楚國地域來,楚國也是被稱作荊蠻。《說文》裡麵講楚字,也稱它為荊。”
過雲從由楚及荊,“要找的人不隻在荊樹生長之處,而且還說明了一種不太好的狀態。”
說著,過雲從抬頭看向兩米外的樹木。
有一排光禿禿的楸樹,落葉喬木在冬季自然是隻剩空蕩蕩的枝丫。
沒葉子的楸樹為什麼預示不好的狀態?
奉衍即刻想起一句話,“你指的是‘夏、楚二物,收其威也’。”
這句話出自《禮記》,說是利用夏、楚兩種樹的樹枝做成棍杖,從而懲罰學堂裡那些不聽話的學生,說白了也就是學校的體罰用具。
其中的楚是荊樹,而夏是楸樹。
測字講究結合當下環境。奉衍在楸樹之側寫了一個楚字,是讓夏、楚兩者同時出現了,也就引申出了有人受刑。
過雲從想到失蹤的賈優,“附近某個荊樹叢生的地方,有人被囚禁,遭受了虐待。不排除施虐者與教育工作相關,不一定是老師。
結合可疑分子來影視城做過道具搬運工,他可能是給學校做過重體力活,比如建校時搬磚之類的。”
這樣一來,查找範圍被縮小。
影視城內,劇組司機對於周邊地形最為了解。還拿出了當地地圖,畫出了幾個圈,標注出了有荊樹分布的地區。
將這些地方與4路公交車的途徑路線交叉比對,真能找到三個交集點。
直接開車前去看看。
“這三個地方都不好走。一個附近在修路,還有兩個附近是小路,麵包車是開不進去的。這會三點鐘,今天天黑前,最多走兩個地方。”
司機師傅又看了看天色,“希望太陽能堅持住,今天的天氣預報是晴轉雨,不知道什麼時候下雨。一旦下雨,還是要早點回來,路況不好。“
天氣變化,人為無法控製。
過雲從準備了雨披與雨鞋,以備不時之需。同行的還有奉衍、陽然和保鏢阿華。
貝鑫帶了兩個保鏢,就把普通話更好的阿華留下了。他與阿強坐了另一輛車向滬城方向去。
兩輛車駛出影視城,不久就分開了。
一個小時不到,晴朗的天空忽然變暗,烏雲翻湧凝聚。
今天的天氣預報格外精準,說了黃昏有雨,它還就真的來了。暴雨一來,塵土飛揚的道路變得泥濘不堪。
正如司機師傅說的,這種路況不合適開車,更不適合下車徒步。尤其是對於當地的地形不熟悉時,指不定腳下會踩空或引發彆的意外。
趕在暴雨來臨之前,一車人先去了麵包車能通行的那個小樹林附近。
小樹林長了不少荊樹,附近的老鄉表示沒聽說樹林中存在荒廢房屋,也沒有看到拾荒者或陌生麵孔出入,更沒有符合可疑分子特點的居住者。
這片樹林沒傳過稀奇古怪的傳聞。
非要講一點傳言,就是聽說樹林要砍了,將來會新造工廠之類。具體是誰投資建廠,又是哪一塊荒林區域,那都還是懸而未決的事。
‘稀裡嘩啦——’
車窗外,突降滂沱大雨。
四個人都穿了雨衣下車,不是繼續徒步去第二個可疑地點,而是下來推麵包車。輪胎卡在泥坑裡,一下子出不去了。
“這雨勢,今天估計停不了。”
陽然熟悉江南氣候,“之後的路更不好開,不如今天就回去吧。再往前,也是在坑坑窪窪的路上浪費時間。”
過雲從也看了眼雲層,下午四點不到,天色已經黑了。“行吧,不往前了。調頭,去一下派出所找老黃警官。”
也許,這是多此一舉。
僅憑卜測得到了的線索,老黃警官會相信嗎?即便信了,目前的天氣並不適合再進一步偵查。
過雲從原本是想先查過可疑地點,有了更具體的物證人證再去派出所,奈何天氣一點都不給機會。
奉衍忽問:“現在是不是應和剝卦?天時地利,都不在我方。”
“可以這樣理解。”
過雲從提過這一次是剝卦之象,五陰在上而一陽在下。陰至極,會有各種不利的影響因素出現。
天時、地利都沒占到,就怕人和也會有虧損。
過雲從掃了一眼保鏢阿華。
一個小時前,在影視城路口與貝鑫分開。他的麵相從昨天起就有破財之勢,而今天更重了一點。
俗話說,善易者不自卜。
不是說善易者給自己占卜的結果一定不準確,而是越了解事物的發展規則,越明白不必所有事都趨利避害。特意躲過這個坑,指不定就踩重了另一個。
貝鑫來大陸做生意,生意有虧有贏。比如他投資《瓦全》遇上了怪事,然後可能要追加投資,這也是短期破財的一種。僅僅憑著破財的麵相說明不了什麼,不可以就此定論必定是吉或凶。
因此,過雲從沒想要與貝鑫閒聊破財運。
現在看著驟變的天色,她想到了一種可能性。貝鑫乘坐的那輛車底盤不高,說不好也會卡半道上了。車進水指不定會報廢,那就勢必破財。
破財沒什麼大不了的,人還能不能回滬城就不好說了。一旦人走不了,也就沒有逃出剝卦的影響範圍。
倘若推測成立,就有點意思了。
冥冥之中表明了一件事,一旦踏進了此次的剝卦困境,或主動破局或或被動應驗,不存在逃走的選項。
傾盆暴雨籠罩了影視城返滬的公路。
貝鑫坐的小轎車恰如過雲從的推測在半路熄火,他被困在半路上沒法再向前。用大哥大打了電話找人來接,以現在的路況,至少要等上一個半小時。
等待的過程中,發現這一條路開始堵車了。
保鏢阿強下車去了解情況,等他回來時已被雨水打濕了半身,撐著傘也沒多少作用。
“前麵發生了道路事故,有一輛運貨的大卡車側翻,整段路都被堵死了。”
阿強指了指路邊公交車站牌,“貝總,這場雨看起來短時間內停不了,路也不好走,加上道路事故又堵車,恐怕要等兩三個小時。要不要考慮先回影視城?”
阿強已經看過了,“有一條線路能直接到,是公交車4路,在昨天住的酒店附近有站點。”
貝鑫又聽到耳熟的4路公交車,不免暗暗蹙眉。
沒給他太多思考時間,一束遠光燈打了過來。4路公交車穿過雨幕,正緩緩靠近了車站。
“先回酒店。”
貝鑫稍猶豫,還是決定與阿強先回酒店。司機留下來,等修車公司派人來。
車站上,沒有其他等車的乘客。
4路公交車不算太擁擠,但也沒有空座位,過道上站了一些人。
多數人提著大包小包的禮盒,看起來就是出門拜年,但運氣不太好趕上了這場大雨。
貝鑫與阿強瞧著與其他人有點格格不入。
不是因為他們兩手空空,而是穿著氣質格外不同,不像會來擠公交的。
論起來,貝鑫的確沒坐過幾次公交車,來到大陸後更是第一次。低頭掃了一眼,皮鞋與褲腿的泥濘汙水讓他有點不愉快。
真是流年不利。
貝鑫正想著,感覺背後有人盯著他看。
一回頭,捕捉到兩道眼神,來自左右兩邊不同的女人。一個不認識,但這種雙眼放光的眼神不陌生,就是想吊金龜婿。
另一個人打過一次交道,正是盛宮裡遇到的白蘭。
真是奇了怪了。怎麼在這裡又遇上這個女人了,怎麼每次遇上就會發生麻煩事。
白蘭禮貌性地笑了笑,對於在公交車上見到貝鑫也非常意外。
她腳邊放了一個蛇皮袋,裡麵是一堆衣服。從盛宮辭職不做後,日子還是要過,這次是到影視城去送道具服裝。
貝鑫冷著臉,立刻轉了頭,隻當做沒看到白蘭。
白蘭毫不意外沒被回應,上次就見識過了這位貝總的性格與親和絲毫不沾邊。
讓她意外的是感受到來自過道另一側的瞪視,有一個年紀相仿的漂亮女人斜了她一眼。
吳露冷哼著轉頭看向車窗外,但又偷摸著再瞥了一眼前麵的西裝男,沒想到來漁港村的公交車上居然能遇到又帥又有錢的人。
她在百貨公司做營業員,見過一次這種款式牌子的男裝西裝,聽說是歐洲那邊訂製,好像要六位數。
是不是穿著假貨啊?
穿六位數的衣服,怎麼可能坐幾毛錢的公交車?
吳露如此想著,又覺得沒有必要多關注了。
此時,4路公交車的最後方座位,一位一米七八的男人睜開了眼睛。
他戴了一頂黑色毛線帽,遮住了寸頭的發型。長相看起來很普通,絲毫無法引起旁人的注意。但倘若對上他的眼睛,就會發現其眼神格外陰冷。
當下,男人正朝著車內掃視,專門打量紅色物品。
春節的公交車到處可見的紅色,多是紅色的衣服或配飾、紅色禮盒。
男人的視線最終落在了兩個人身上。是穿著紅色外套的吳露,以及係著紅色圍巾的白蘭。
他的嘴角微微動了動,勾起一絲古怪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