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貴珠發現丁巧直接無視她,是立刻跟了上去。
“說了多少次,把外麵穿進來的鞋脫下來之後放得整齊些。你是不是耳聾啊?”
丁巧正在換鞋,左腳剛換好,右腳隻穿了一半。
“我還沒換好,怎麼擺整齊?我又不是神仙,能飄著把鞋子整理好。”
“你瞧瞧你,我就提醒一句,你又還嘴。”
盧貴珠不覺得哪裡說錯,“以前,你敢說沒有一次忘記嗎!”
這時,丁巧的父親丁棟梁走了出來。
看到老婆訓女兒,沒有出言阻止。他沉默地拿著杯子路過,直接去廚房接了熱水。
盧貴珠看到丈夫,話頭轉向了他。
“接水注意些,地上又要被弄得濕乎乎的。還有,你怎麼都不說話的,你女兒的對象沒了!”
“那就再找一個。”
丁棟梁顯然不願意說話,都沒看盧貴珠就去了廚房。
“你說得輕巧。”
盧貴珠一下就調轉矛頭,直接衝著丈夫開始突突突地說了起來。“你二女兒的脾氣有多臭,你不知道?你沒金山銀山,她也不像阿珍又明媚又活潑。”
丁巧趁機進了房,立刻就把房門反鎖。
這個家空間不算小,但是她一進門就有種窒息感。無數次慶幸,高考那一年在遞交誌願書時,選擇了外地的學校。
很快,門外又傳來盧貴珠的喊叫聲。
“再有半小時就吃飯了,你還在房間裡做什麼。不知道幫你嫂子搭一把手。不燒菜還不會把碗筷放好嗎!一天天的就會偷懶,會讀書又有什麼用,一點也不會做人。”
丁巧忍了再忍,還是一把拉開房門。
“我剛剛下車,回家連一口水都沒喝,就被你要求做這個做那個。家裡的閒人不隻我一個,小妹呢?你怎麼不叫她做事。”
“你和阿珍比什麼?作為姐姐,你不該照顧她?”
盧貴珠理所當然地說,“阿珍今年高中畢業,她當然要放鬆一下。五天前,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了。你能去旅遊,總不能不讓她去散心吧?”
丁巧暗暗握拳,又是這樣。這個家不重男輕女,而是什麼事都是她媽說了算。
盧貴珠對誰都管頭管腳,唯獨放任小女兒丁珍,原因就是丁珍長得最像她。
“小妹的單位選好了嗎?”
丁巧麵無表情地問,“你不在乎她是不是能考大學,這會讓她出去好好玩,工作找好了?”
“這有什麼難的。”
盧貴珠早就做了安排,“你爸今年退休,你哥哥早上班了。阿珍正好接替你爸去糧站工作。”
丁巧早就猜到會是這樣,如今長輩退休是能讓晚輩接崗,但這一件事家裡沒有人和她商量過。“為什麼不告訴我一聲?什麼時候決定的?”
“告訴你做什麼。”
盧貴珠根本不覺得有問題,“這事一開始就決定了,你一個大學生還怕找不到工作?總不可能占著你妹妹的名額。”
如果我沒有考上大學呢?
丁巧把這個問題咽了下去,她太有自知之明,預測到了答案會是什麼。
盧貴珠又說,“你不要覺得我偏心。從小到大,吃穿住行哪一樣少了你的?你上學的學費,還不是要我出的。
你妹妹不讀大學,每年比你省了五百元,四年就是二千元。你不愁找工作,把接替名額給她,這事公平得很。”
“是嗎?”
丁巧不想比較,但她不眼瞎。“我聽小妹提過,今年春節你就給了她八百紅包。”
至於丁巧,隻拿到一百。
盧貴珠麵色一沉,聲音又拔高了。
“錢錢錢,你就知道錢。果然是去了外麵就不學好,墨水喝多了,心眼也多。”
廚房裡,丁壯聽到這些話沒有反應,繼續麵色不改地炒菜。
丁壯媳婦聽到八百元給了小姑子,不由臉色難看。
因為春節,她和丁壯也隻收了一百元。“壯壯哥,你聽到了吧?媽怎麼可以……”
“行了。“
丁壯打斷妻子的話,“你又不是第一天知道媽偏心小妹。我很早就和你說過爸媽的錢,想給誰,我們做不了主。”
“話是這樣,但丁珠在家裡連個碗也不洗。”
丁壯媳婦心裡不平衡,“我們全包了家務。就算是按勞分配,也不該這麼大地差彆對待。”
丁壯沒有說話,和以往一樣沉默著。
丁壯媳婦卻沒辦法保持平靜,婆婆不是一個好相處的人。
不是指盧貴珠故意磋磋磨兒媳,她還真的沒有。因為除了對小女兒縱容,對家裡其他人的態度都一樣。
丁巧沒在家的那些日子,整天被婆婆數落的人就是公公、丈夫與自己。
丁壯媳婦日複一日地忍,可越忍就越不想忍。
“既然媽覺得我們的照顧可有可無,完全比不上你小妹,那麼我們搬出去好不好?”
“說什麼呢。”
丁壯斜了妻子一眼,“彆瞎想,被媽知道了又是雞飛狗跳。”
丁壯媳婦卻暗暗下了決心,這日子一天天地過得不痛快,像是丁巧一樣跑遠了就輕鬆了。
客廳裡,丁巧沒有再辯駁,不還嘴是早就死了心。她麵無表情地去洗手,擦桌子,準備把碗筷什麼都放好。
依照盧貴珠的意思,物質上沒餓著冷著兒女,也給了學費,那麼就不該要求更多,敢要求就是不孝。
丁巧知道自己的硬脾氣就是在這種環境下被逼出來的。從小就學不會認命,不願意母親說什麼就必須遵照去。
其實,她想要的很簡單,能有一個相互坦誠尊重的家庭。現實卻是那麼難,褚康不是那個對的人,根本沒有打心底裡尊重與愛惜她。
這頓飯,丁家四個人吃得很沉默。
飯桌上就聽到盧貴珠的聲音,翻來覆去責問丁巧怎麼能草率分手,以後找不到對象彆來和她哭訴等等。
丁巧悶頭吃完,拿起皮夾子和鑰匙就出門了。
她必須去透透氣,這個名義上的家越來越讓她窒息。
夏夜七點,天還亮著。
小縣城的人們大多都吃了晚飯,出來散散步消食。
丁巧漫無目的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看到了一張熟麵孔。
孫娜笑著打招呼,“巧姐,晚上好。你回來了,吃了嗎?”
“吃過了。你好。”
丁巧也客套笑笑。孫娜是妹妹丁珍的同學,關係不錯。“聽我媽說,小妹去山城市去玩,你沒一起嗎?”
孫娜搖頭,“去一起去了,但我從昨天開始要去上班,提前回來了。說來也巧,之前在金佛山遇上一撥遊客也是從滬城T大來的,和你一個學校。”
金佛山?
丁巧不由想到了李雁。最開始製定旅遊計劃,李雁說想去金佛山,但最終沒有排入行程中。
李雁與牛豪生離開,會不會一起去了金佛山?
“阿娜,你們在山上遇到的那隊旅客一共四個人,兩男兩女嗎?”
丁巧看到孫娜點頭,心裡隱隱有種不好的預感。她追問,“你們相互介紹了嗎?是不是叫李雁、褚康?”
“對啊。巧姐,你認識他們啊?”
孫娜再次點頭,然後神神秘秘地問,“認識就好。我能不能打聽一下褚康的情況?你對他的印象怎麼樣?”
“你問這做什麼?”
丁巧說的是問句,可已經有了不祥的推測。孫娜早有了對象,她提起褚康多半是幫彆人問的。“難道是阿珍看上了褚康?”
孫娜訕訕笑了,“我可沒有告密啊!這事八字都沒一撇,我隻是看出阿珍似乎有點意思而已。這不巧了,你和他們都是一個學校的。我琢磨著也就有了繼續下去的可能性,你能幫忙牽線搭橋之類的。”
此刻,丁巧聽到這句話,仿佛被原地被雷劈。
她怎麼也沒想到當初讓褚康來見父母的決定,居然會引發出這樣的狗血後續。
“我和他們不熟悉。”
丁巧努力控製住情緒,似乎若無其事地問孫娜。
“你們相互聊天,難道也提到我了?聽你的意思,他們也應該不認識我?”
孫娜回憶,“我們一起野餐,阿珍提到你在T大,褚康四個人確實都沒說認識巧姐。這不是問題啦,褚康提了一句他的專業,巧姐總能打聽清楚他的大致情況。”
丁巧得到做這個回答,宛如再次聽到驚雷炸響。很好!都沒說認識她,褚康他們否認了認識她。
這一刻,她覺得渾身的血液幾乎在發涼。
被母親逼到窒息,而母親一貫偏向小妹。她及時甩掉了三觀不合的褚康,小妹居然與褚康遇上了,並且還產生了好感?
丁巧都快佩服自己,居然還能勉強應答,“這事要等阿珍開口。”
孫娜沒發現丁巧情緒不對勁,“對對,阿珍的事,我不好亂摻和。她大概還有幾天才回來,讓她自己說。正好這幾天與褚康四人一起旅遊,能了解得更多一些。。”
“一起走?”
丁巧愣愣地問,“那夥人對你們來說是陌生人,怎麼就一起玩了?你們不怕被拐?”
孫娜覺得丁巧想多了,“世上哪有那麼多壞人,再說大家都有學生證,買票時候看到了。阿珍不是一個人,還有三個朋友一起。你都見過的,隔壁村的雙胞胎兄弟文宇、文宙,以及我們班的女班長杜婉。”
一共八個人,繼續開開心心去旅遊了。
丁巧告彆孫娜,忽然覺得四周熟悉的建築都變得陌生起來。
明明是七月末的酷夏,她卻覺得渾身冰涼。這一連串的驚雷落,讓她覺得老家麵目全非,而更不可能回到那個隻有責罵與令人窒息的家。
世界那麼大,又能去哪裡?
手伸到口袋裡,摸到一張紙條,上麵是過雲從的BP機號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