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雲從收到傳呼,換好衣服立刻去前台給丁巧回了電話。“巧巧,你在豐都縣?一個人來的?”
電話那一頭,背景聲中還能聽到嘈雜拉客聲:
''一塊錢,拚車了啊!’,‘到門前街,還有沒有要拚車的。’
丁巧的聲音聽上去挺鎮定,“對,我剛剛坐車來了汽車站。你把旅店地址告訴,我現在過來。抱歉,這麼晚了還來打擾你。”
眼下,夜間22:44。
過雲從記性很好,這個點沒有到達光明招待所的公交車了,末班車是在一小時前。“你想坐車來?現在已經沒公交了。你在公共電話亭等一等,我過來接你。”
“不用,不用。”
丁巧立刻拒絕,她在茫然無措中衝動一回,不想讓彆人為了她的任性奔波。“我可以自己……”
“現在是深夜,一個女孩子,你絕對不可以單獨坐黑車!”
過雲從非常嚴厲打斷了丁巧,不容拒絕地說:
“你呆在原地,一有異動就打110,我現在來接你。丁巧,這不是客氣的時候。很快,最多半個小時我就到。”
丁巧因為母親的關係,一直以來特彆厭惡被人命令。
此時心頭卻湧上一股暖意,甚至快要忍不住眼淚。誰是真心對她好,誰是自顧自地情緒發泄,原來這麼容易分清楚。
過雲從掛了電話,又掏了一把錢給前台阿姨。“阿姨,能不能借我一輛自行車,我付押金。”
前台阿姨大概聽明白,這是要去汽車站接女同學。
“這麼晚了,你一個外地人認識路嗎?要不要找誰一起去?”
過雲從在認路上有一套,得益於上輩子穿行山林的必備技能。要不是還沒來得及考駕照,而且也沒法立刻借到的小轎車,這會就能開車去了。
“如果213室的奉先生問起,你和他說一聲我去接人,很快就回來。”
過雲從想要借了自行車就走,但前台阿姨拿鑰匙的動作有點猶豫。
“你也是年輕女孩子,一個人去也不安全。”
前台阿姨說,“既然你有同伴在這裡,不如一起去。”
過雲從感謝前台阿姨的關心,但並不想麻煩奉衍。
“去哪裡?”
這時,奉衍提著熱水瓶去水房,聽到過雲從的聲音從前台位置傳來。
前台阿姨立刻說,“這位先生,你來得正好。你的朋友要去接人,我看你們一起騎車去比較好,如果要借三輪車也行。”
奉衍看向過雲從的眼神不言而喻。或許,以她的本領沒有必要找人陪同,但自己今天看到就不會袖手旁觀。
他找了一個理由,“常老三的麵包車停在隔壁街,我這裡有一把備用鑰匙。彆否認,現在開車去更合適。”
過雲從聽奉衍這樣說,也不會矯情地再說不用。“謝謝你了。”
“順手的小事而已。”
奉衍還遞了一個台階,“不必覺得麻煩我。當我是提前做人情,將來有急事,也能好意思找你幫忙。”
兩人匆匆趕去汽車站。
開車比騎車更快。夜裡也沒堵車,十五分鐘就到了。
午夜,汽車站的所有線路都結束了運營。
除了公共電話亭小賣部依舊亮著燈,隻剩路口的兩輛黑車,難見其餘的人影。
丁巧看到過雲從,仿佛在黑夜的海洋裡遊了很久終於看到了旭日東升。
這一霎,籠罩在心上的寒冷與孤寂被驅散,她渾身又充滿了希望與力量。
“謝謝!從從,你來接我,謝謝!”
丁巧激動地想要擁抱過雲從,但還是退一步克製地緊緊握住她的手。“我,我……“
“先上車。”
過雲從見丁巧無倫次,猜她一定受到劇烈打擊,否則也不會衝動到連夜來了豐都。
丁巧上了車,又是向司機位上的奉衍道謝,可再要往下講時卡殼了。
家裡的一堆破事,還有小妹丁珍與褚康等人的巧遇,像是一團亂毛線,叫人不知從何說起。
過雲從沒有催促,看著丁巧的麵相變化,猜到了她被受打擊的可能原因。時隔半天再見,丁巧的兄妹宮位置出現一股黑氣。
回到招待所。
丁巧終於整理好語言,與過雲從單獨說起她回家後發生的事。
從母親的強製控製,母親對小妹的偏愛,小妹與自己的不合,說到小妹竟然巧遇褚康,而且還暗生好感。
“雖然阿珍對褚康有了好感,隻是孫娜的一麵之詞,但我對自己的妹妹也算了解,褚康是會讓她有好感的那一類。”
丁巧說到這裡,又是嘲諷苦笑。
“怎麼就那麼巧,褚康和小妹遇上了?最過分是李雁和田菱,她們知道我的妹妹叫丁珍,哪怕沒見過真人,可聽丁珍提起有二姐在T大讀書,難道沒有智商推測出真相?”
明知道大家關係鬨得僵,李雁和田菱竟然同意與丁珍一夥人結伴去旅遊,是安得什麼心!
“孫娜說了,褚康四人當時都沒提認識我。我不想以小人之心,但李雁、褚康、牛豪生哪一個是君子?”
丁巧大膽推測幾人的想法,“往好了想,李雁與田菱不想破壞氣氛,覺得與我有矛盾不妨礙她們與丁珍結識。往壞了想,褚康與牛豪生就是故意挑撥我與阿珍姐妹關係。”
八人一起旅遊,丁珍與褚康等關係越來越好。
事後,丁巧知道也遲了,以她的性格肯定會與妹妹關係鬨得更差。
事態發展確實如此。
丁巧獲知這些消息如遭雷劈,她難得任性衝動,拿著行李直接離開了家。坐在長途汽車上,一路上都很茫然。
過雲從握著茶杯,她也聽得一愣。今夜真是一盆超級狗血,隻能說無巧不成書。
放下茶杯,反握住了丁巧的手。“巧巧,人的出生無法選擇,但可以選擇今後的路。雖然世上多勸和不勸分,但我支持你今天離開家沒有選錯,那樣一個地方不待也罷。”
“是的,那樣的家不要也罷。”
丁巧重重點頭,她早就有了搬離丁家的想法,現在更不想再攪合下去。
她一直都把這些事憋在心裡,對褚康也沒有想透露半個字,這一刻終於能找人說出來,多年來壓在心口的巨石是被瞬間移開了。
“從從,你放心,我會一個人也能過得很好。”
丁巧做了決定,“其實,褚康和我在畢業後工作的想法上一直沒達成共識。我想留在滬城,他的意思是想回老家。如今分手,哪怕他真和小妹攪合在一起,我也能當他們都是陌生人。”
過雲從看到丁巧當斷則斷很欣慰,可眼下反倒是自己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了。
在丁巧的麵相上發現兄妹宮浮現黑氣,不隻表明她與兄妹關係失和,以目前情況推測小妹丁珍有大概率要倒大黴。
斟酌後,過雲從問,“今天,你是臨時跑出來,接下來具體怎麼打算?”
“我不是離家走出,和我爸說了要提前回滬城找單位實習。”
丁巧想起當時的情況,母親也聽到了她要離開的話,又是一頓破口大罵說她不著家,一個晚上都不呆就離開。
“至於以後,等工作了,我會定期打錢給爸媽,真不想再過一見麵就挨罵的日子。”
丁巧唏噓,“如果可以,我還想出國,那就能更名正言順地不見麵了。”
過雲從實事求是,“出國的事要不能草率。你不是去旅遊,聽著希望長居,外麵的月亮其實不比國內的圓。”
“我知道,這個世界沒有淨土。”
丁巧不是覺得外麵有多好,隻是想距離窒息的家越遠越好。
過雲從看著丁巧冷靜清醒的樣子,想了想,終是本著問心無愧的態度說出剛剛的發現。
“有件事,也許你不會輕易相信,但我覺應該事先告訴你。我略懂一些麵相之術,觀你的運勢變化,你的兄妹近期會遭遇禍事。”
丁巧愣住,第一反應並非不可置信。
也許是過雲從給她的安全感,當聽到這種玄學說辭,她隻覺得高人竟在我身邊的神奇感覺。
然後,丁巧回神想到了禍事恐怕會應驗在丁珍身上。
“你的意思是丁珍和褚康等人一起出行,他們可能會撞上亂七八糟的災難?”
過雲從點了點頭。這話說或不說,都有點尷尬。
丁巧與妹妹的關係不和,但到底是血脈親人。既然預測到丁珍有事,而丁巧就在麵前,一個字都不提總有些不合適。
“謝謝你告訴我,真的難為你了。”
丁巧先感謝了過雲從,這種時候還能如實相告,是真的尊重她的想法。
至於,接下來該怎麼辦?
丁巧深吸一口氣,“從從,我信你的麵相之說。阿珍和一群不靠譜的人旅遊,遇上禍事也符合邏輯。但我不想管,也管不了什麼。”
即時通信?沒有技術手段,那些人都沒有聯絡設備。
實地去看?也沒在他們身上裝定位,沒人知道八個人的詳細行程安排。
丁巧回想從小到大的三兄妹相處,她與大哥始終被母親責罵,小妹一直被母親寵愛。母親的偏心太過分,金錢上反而是次要的,精神上的壓迫讓她苦不堪言。
丁珍不一樣,在被偏愛的環境下長大,她沒有一反常態突變為講道理的人。
對哥哥姐姐,隻會理所當然地做任性要求,沒有一絲體諒,更不談給予主動幫助。
“這裡就我們兩個人,也不怕說句冷血的實話。我是一個俗人,沒辦法單方麵的寬宏大量,因為從來沒人教過我。”
丁巧坦誠內心,“丁珍和褚康哪怕倒黴地見了血,也是他們的選擇導致的。與我無關,更與你沒有關係。如果這算見死不救,我隻想說那些破口咒罵的應該在有人被雷劈的時候去幫忙。”
這話,足以表明態度了。
丁巧說得更清楚了些,“我不懂算命,但不難猜測替人化解禍事,幫人者要承擔風險。從從,你比那些人重要。丁珍和褚康他們都是成年人了,該承擔選擇的後果。”
“好,你想得很明白,這樣很好。”
過雲從露出一絲笑意。丁巧有這番認知,今夜自己的來回奔波也是沒幫錯人。
洗漱後,兩人就各自休息了。
等天亮後,過雲從會按照原計劃去郵局寄書,然後再去買儘快回滬城的票。
丁巧表示她也一起買票回學校,她說了不想在家逗留就要立刻走,暑假裡寢室不封閉也可以住人。
豐都縣,這一夜「光明招待所」一片寧靜。
同樣的夜,臨近巴黔交界的尋山腳下,氣氛卻暗流湧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