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沒有旅店,在河道邊上的空地搭了兩頂帳篷,還升起了一個火堆取暖。
炎炎夏季,夜深的山林邊緣地帶不複白天的燥熱,反而滲著一股涼意。
兩個帳篷,四男五女正好分開居住。
李雁卻找不到一點入睡情緒。帳篷內光線昏暗,她轉過身,對睡在靠門位置的女人狠狠翻了一個白眼。
心裡暗罵:‘聞非!這個女人怎麼好意思纏上牛豪生。明明不熟悉,還跟上來一起去碧落洞。’
事情要從幾天前說起。
金佛山上,李雁一行四人和丁珍一夥遇上了。
當時,兩撥人選在了同一個空地上野餐,是隨便聊了幾句。
原本是簡單說說哪裡來,又是在哪裡讀過書,誰想到意外獲知丁珍是丁巧的妹妹。
李雁、田菱作為室友,褚康作為前男友都沒見過丁巧的家庭照,但知道她家裡的基本情況。丁巧很少提家事,還是順口講過小妹叫阿珍。
野餐聊天時,丁珍性格張揚,什麼話敢說。
她提到自己的哥哥姐姐,就差明示自己是母親最喜歡的孩子,完全不必擔心找工作,接下來就要去接班父親的崗位。
李雁選擇了隱瞞與丁巧的關係,而自我認定有充分的理由。
一時不察,她先聽丁珍嘴快炫耀了一番,再說出和丁巧是室友,算什麼意思呢?
幫著姐姐丁巧講話,不給妹妹丁珍的麵子?
李雁不願意,在船上丁巧直接懟了自己,對於幫她和褚康複合的好意毫不領情。
這會褚康也在場,瞧他也沒半點反應。要是說破了身份,那麼大家都尷尬。
牛豪生後來瞧出了些端倪,而對丁巧也沒有好印象,是一個會嘲諷他的女生。
你瞞,我也瞞。
四個人沒有一人表示認識丁巧。
然後,李雁就發現丁珍挺喜歡和褚康搭話,也說不好小姑娘是不是有點特彆的意思。
她覺得這就更不適合挑明身份了,而說服自己沒有做錯。反正丁巧和褚康分手了,也不是兩姐妹爭一個男人。
接下來,兩邊說到接下來去哪個景點。
李雁四人打算去廣告單上的碧落宮瞧一瞧。
在客輪上鬨翻後,故意與丁巧等人錯開行程,是先去了豐都縣鬼城遊玩。
期間,收到了一份廣告單,上麵寫「巴黔尋山,碧落宮歡迎你的到來」。
尋山,不是耳熟能詳的景點,就更沒有人聽過碧落宮。廣告頁上印著一座類似廟宇的建築,配著簡單的介紹。
大概介紹碧落宮是本地神廟,今年進行了部分修繕,暑期開始試營業。
這期間提供免費食宿,隻要前來的遊客配合宣傳,外加提供各種建議就好。限時推廣優惠,時間截止到八月中旬。
傳單給出一條路線,還貼心提示要帶那些物品。
末了,附上一句話。「上窮碧落,碧落宮供奉符元仙翁,庇佑世間友情男女。」
不隻李雁,其他人看了覺得這話能翻譯成碧落宮求姻緣很靈驗。
又是免費的,又是求姻緣。
年輕人好奇心重,這就決定去碧落宮。
李雁主動把行程告訴了丁珍,還問她要不要一起,就見丁珍毫不猶豫地答應。
八個人一起坐上了長途汽車。起初的一天一夜沒有任何不愉快,而路上看到褚康與丁珍也能說說笑笑。
為此,田菱倒是私底下和李雁說,這事發展得是不是有點過火了。萬一褚康真和丁珍對上眼了,還有大四一年要怎麼和丁巧相處?
李雁沒當回事,覺得褚康最多是想借此惡心一下丁巧,哪怕真的成了也不是她們能控製的。
既然丁巧讓她彆管閒事,她就放任不管到底了。至於還有一年的寢室生活也沒什麼好慌的,畢竟不是一個專業,也能提早找有宿舍的單位搬出去。
李雁不想承認就是在暗中給丁巧難堪,可是她的得意情緒沒能維持太久,今天在換乘中轉站的飯館遇上了一個陌生女人。
女人自稱聞非,衣著打扮瞧著就是遊客,年輕女人竟然獨自出現在並不發達的村鎮上。
這個女人一來,李雁就被吸引了注意力,是下意識討厭她,覺得這樣長得妖妖嬈嬈。
一轉頭,發現牛豪生雙眼放光地看著聞非。緊接著,牛豪生非常主動去搭訕獻殷勤,又是想幫忙提行李,又是說大家一起玩更熱鬨。
熱情、浪漫、主動追求感情。
這些都是李雁曾經誇獎牛豪生的用詞,而否認牛豪生搞道德綁架、做人隻為自己的私欲。還堅定反駁了過雲從說的牛豪生品性不誠,為人絲毫不值得信賴。
李雁沒想到自打自臉來得這樣快。
她認為牛豪生的優點全都用在了陌生女人身上,當時她認為的優點就全部變成了缺點。
憑什麼!
李雁憤憤不平,既然牛豪生答應了與她旅遊,憑什麼現在要加一個令她不爽的人進來。
但牛豪生根本不聽彆人的想法,更沒想到聞非的目的地居然也是碧落宮,更加有同行的理由了。
八個人的團體,丁珍四人覺得多一個人不多,褚康當然支持牛豪生的提議。
李雁沒辦法,有過一瞬想硬氣點直接離開,但最終忍了下來繼續一起走。自己安慰自己,既然都是同學,她不能破壞旅遊氣氛。
不走,更是覺得聞非一定有古怪。
妖媚的女人竟然一個人來尚未完全開放的山林,真像她說的隻是熱愛旅行愛?
不可能。
李雁冷冷地盯著聞非的背影,倒要看看這個女人想做什麼,一定要在牛豪生麵前揭開她的真麵目。
帳篷裡,靜寂無聲。
大家似乎都睡了,李雁心裡憋氣,還是閉上了眼睛。
此刻,其他人都沒有看到聞非的眼皮動了動。
然後,聞非的臉上似乎出現了重影。
那張是妖豔的臉就像是皮膚移位,露出了下麵那張泯然於眾的麵孔。一秒不到,這種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消失了,仿佛一切如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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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一日,天亮了。
清晨六點半,大哥大鈴聲響起。
奉衍起床不久,準備去晨跑,是誰一大早打電話來?
知道這個號碼的人,除去喝醉後亂打電話,都不會在沒有急事的情況下,一大清早不講禮數地來電。
“抱歉,我的朋友,也許這個電話打擾你的睡眠了。”
電話那頭傳來修·朗格的聲音,他的語氣一改平日的沉穩,變得急切。
“我直說了,找你是想問問彼得最近聯係過你嗎?”
朗格開門見山,“我那個不靠譜的弟弟,他的移動電話一直關機,他的兩個助理都聯係不上。這種情況已經持續兩天了。”
奉衍疑惑,“彼得應該早就離開了,七月中旬去帝都與你彙合。然後,他計劃在東亞轉一圈,難道計劃有變?”
“是的,中途出了一些情況。”
朗格表示因為德國臨時有事,他不得不改了行程,半途回去了大半個月。
“一周前,我重回華國,與彼得說好讓他八月初來帝都彙合。前天,我想和他確定具體日期,下午四點給他打電話是關機,然後一直沒能再聯係上。”
奉衍立刻問了詳情,得知彼得改變行程後一直在巴蜀轉悠。
7月26日,周日,兩兄弟最後有過電話聯絡。
彼得在電話裡說,計劃再逛一次鬼城豐都。之後,八月初坐飛機和哥哥見麵。
7月30日,朗格聯絡彼得確定具體哪一天他坐飛機去帝都,但從那天開始一直沒人接電話。
“我不知道他是不是去了鬼城,也不知道他住哪家旅舍。奉,你能不能找人幫忙打聽一下?”
朗格難掩著急,“雖然彼得做事不靠譜,但從來沒有發生過這種失聯情況,兩個助理居然也關機。這很不正常,我就怕……”
朗格沒把不吉利的話說下去。如果是綁架,也該打電話來要贖金,而不是什麼消息都沒有。
彼得一直企圖見識魔幻靈異世界,但從來沒有真正成功過,可誰能說得清楚這一次是不是很不幸地成功了?
朗格已經向航空公司確認,彼得及兩位助理定了八月三日的機票飛帝都。
“後天中午飛機起飛,但他到現在都沒有和我來電話說明,這不符合他的習慣。”
“我就在豐都,現在幫你去打聽。”
奉衍心裡冒出一種不妙的感覺。此刻,想起了客船上的臨彆遊戲,彼得搞的測字占卜究竟預示了什麼?
掛了電話,先直奔前台。
奉衍在選擇旅店時,充分了解過豐都縣。
鬼城景區吸引不少遊客,讓豐都縣的旅店比其他縣鎮要稍微多一些,但目前還沒有能評星級的酒店。
「光明招待所」與「幸福旅店」的環境設施最好,相對費用就最貴。
彼得不差錢,如果他來到豐都縣,這段時間多半是兩家旅店二選一住。
前台還沒交接班,還是昨晚值班的阿姨。
奉衍說明來意,詢問近幾天有沒有外國人入住,名叫彼得帶著兩個助理。
如今,哪怕在滬城、帝都、廣粵等等,外國麵孔也稱不上很常見。豐都作為景點是會接待外國遊客,但真不多。不多到足以讓前台阿姨記得清清楚楚。
“我記得那個大高個,叫彼得·朗格吧?”
前台阿姨拿出了登記名冊,翻了翻,“對的,我沒記錯。他和兩個華國麵孔一男一女一起來的,三人三天前的上午一起退房了。你找他,有什麼事嗎?”
奉衍禮貌地搖頭,沒有說話。
看了眼時鐘,上樓敲響了過雲從的房門,也沒想到這麼快就麻煩她了。
俗話說,常在河邊走哪有不濕鞋。
彼得會不會夜路走多了,這一次真的達成心願地撞到了真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