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告彆了周院長,慢慢地走到福利院裡,準備出門回家。
看著福利院裡逐漸沉下來的暮色,無儘的沉默在兩人之間蔓延著。
陸行寬默默地看著宋知梔,疲憊中帶著喪氣的表情,讓他心裡浮起難以言喻的心疼,他忍不住轉身,拉住宋知梔,突然開口:“梔梔……”
“嗯?”宋知梔輕輕地應了一聲。
“很難過嗎?”
宋知梔一怔,轉過身來,突然皺了皺鼻子,一下撲到了陸行寬懷裡,腦袋偷偷窩進他的心口,好像這樣就可以躲起來,逃避掉可怖的現實。
陸行寬反應極快,牢牢地抱住宋知梔,輕輕摩挲著她的後背,想安慰卻不知道從何開口,心裡急得團團轉。
還沒等他想出來辦法,宋知梔已經抬起頭,神色平靜了許多,笑著說:“謝謝寶寶,我已經回溫了。”
“我也……沒幫到你什麼忙。”陸行寬有些沮喪,他嘴笨,又不太會哄孩子,實在是沒幫到宋知梔什麼。
“不是這樣。”宋知梔輕輕搖了搖頭,踮了踮腳,捧著他的臉,說:“你隻要陪著我,就好了。”
隔段時間就會來福利院一次,而這裡的每個孩童,幾乎都有一段悲傷的過去,這種事,見多了聽多了,無力感就會湧上心頭。以往總是自己一個人,今天終於有人陪著一起來了,竟然覺得輕鬆了一些,仿佛所有情緒都有人分擔了一半過去。
陸行寬將她的手握在手心裡,將她溫涼的手慢慢地捂熱,笑著說:“那我一直陪著你。”
“真的嗎?”宋知梔仰起臉,笑眯眯地問他。
陸行寬舉起小拇指,一臉正經地問:“要拉鉤嗎?”
宋知梔啞然失笑,抬起自己的小拇指,輕輕一把勾住,然後將大拇指頂在他的拇指上,笑著說:“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陸行寬看著她終於有了精神,眉眼彎彎的樣子,甚是可愛。
下一瞬,可愛的宋知梔就問了一句話:“今天去幼兒園裡跟小朋友學的招數吧?”
陸行寬挑了下眉,應道:“那你猜猜,是誰教我的?”
宋知梔愣了一下,突然覺得這個表情有點眼熟,說:“你剛剛的表情,再做一遍。”
陸行寬又挑了下眉。
宋知梔:……
她愣愣地看著陸行寬,感覺眼睛裡的光,如洪流般滾滾而來,一直淹入她的心坎。
陸行寬湊近一些,眨了眨眼睛,嗓子裡帶著笑意,說:“好看嗎?”
“好看。”宋知梔看著他出神,有點呆呆地說。
陸行寬說:“好看就好了。”不枉費我偷偷地練了這麼久。
不是好看的問題啊!挑眉的動作雖然很帥,但是彆以為我看不出來,這是我常用的表情,你怎麼學我啊!小學人精,哼!
“不對不對,我們剛剛說的話題是什麼來著?”宋知梔被風一吹,回過神來,突然打斷這段莫名其妙的對話,企圖將對話拉到正軌。
陸行寬回想一下,也深覺好笑,難道情侶之間就是這樣的嗎?話題隨時切換,然後再接上。他淡淡一笑,心裡暗想,也有可能是梔梔的思維比較天馬行空?
他笑著提醒:“說到了,西西教我拉鉤。”
“哦,對。”宋知梔想起來了,不解地問:“你今天跟西西聊天了嗎?”
“聊了,她還說——”陸行寬盯著宋知梔的眼睛,說:“她說你之前被進福利院的歹徒弄傷了,什麼時候的事?”
“歹徒?弄傷?”宋知梔莫名其妙,“她說的是我?我沒有經曆過這件事啊?她原話是什麼?”
陸行寬鬆了口氣,複述了一遍西西的話。
宋知梔想了想,恍然大悟,“我知道她說的是什麼了。她大概隻聽到了一點點,居然能記在心裡這麼久。去年夏天,福利院裡確實有人持刀偷偷進去了,不過當時是我們醫館的支醫生在這裡,跟歹徒打起來了,受了點小傷,不礙事。”
她突然笑了一下,“小孩子真可愛,叫我梔梔阿姨,就以為我姓梔。怪不得我每次去,第一個見到的都是她。”雖然傻乎乎的,卻偷偷關心著她,讓人心裡暖洋洋的。
陸行寬心裡也有些吃驚,這小孩,可真聰明。
宋知梔想了想,還是覺得有些好奇,問:“她怎麼會跟你說這個啊?”
“她說,讓我好好保護你。”
宋知梔頓時覺得自己被治愈了,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有兩個人,偷偷地約定了一件與自己相關的事。她回過頭,笑著看向福利院的大樓,夕光綽約,讓她整個人都沉浸在暖流中,仿佛披著厚厚的盔甲。
陸行寬跟著她回頭,突然發現不對勁。
他輕輕撞了一下宋知梔的手肘,示意她看:“梔梔,頂樓是不是有人?”
宋知梔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心下一驚,隻見一個人影在頂樓,坐在天台上,腳還一晃一晃的,似乎隨時都要跳下來。
宋知梔的心也跟著晃悠,她立刻拿出手機,給周院長打電話,卻一直無人接聽。大概是晚飯時間,周院長正在忙。
陸行寬麵色凝重,對宋知梔說:“報警,然後去找院長。我先上去看看,儘量拖延一下。”
“不行,我跟你一起去,你一個人人生地不熟的,萬一出什麼事,就麻煩了。”宋知梔揪住他的衣服,一邊給高警官打電話,說了情況。
高衡接到電話,不敢拖延,急急忙忙地安排人過來。
梔梔這麼說,陸行寬知道她是在擔心自己,也不爭辯,隻是默默地跟著宋知梔走。
福利院的樓不高,隻有6層,兩人很快就上去了。
天台的門是敞開的,陸行寬檢查了一下鎖,上麵還插著鑰匙,是自己開的。
兩人順著那個人影的方向走去,不一會兒,就看到了一個單薄瘦削的身影,穿著一身不太合體的黑色運動裝,靠在一根鋼筋上,默默地注視著落日的方向。
宋知梔和陸行寬放低了腳步聲,偷偷往前走,那人仿佛聽到了動靜,突然回過頭來。
那是怎樣的一雙眼睛啊?
他的眼睛黑沉沉的,眼底儘是冷漠,一絲溫度都沒有,似乎他眼前看到的不是活物,讓宋知梔在帶著暖意的春風裡,深深地打了一個冷顫。
看到他們倆,那人微愣,然後嘴角僵硬地勾起一個笑,看起來有些邪氣,臉上的表情卻仿佛在哭。
宋知梔壯著膽子,輕聲問:“你怎麼了?一個人在這裡做什麼?”
那人扭過頭去,不說話了。
陸行寬往前走了一步,那人又轉過頭來,猛地站起身,整個人都站在了天台圍欄上,隻差一點就會掉下來。
宋知梔的呼吸都快停了,嚇得!
她一把拉住陸行寬,連聲說:“我們不動了,小遠,你下來。”
岑光遠扭頭看了過來,眼睛裡閃爍著激動的光,宋知梔不知道他在興奮什麼,隻覺得有什麼遏住了自己的喉嚨,呼吸不暢。
他突然打了句手語,說:【你認識我?】
宋知梔愣了一下,笑著說:“當然認識,你全名是岑光遠,今年12歲了,是不是?”
岑光遠頓了一下,歪了歪頭,有些好奇地問:【你怎麼認識我?】
宋知梔不知道他為什麼在這裡,怕觸到他的逆鱗一躍而下,隻能好聲好氣哄著他說:“我聽西西說過你,她說,你是這裡她最喜歡的哥哥。”
其實是在花名冊上看到過,他一直沒來診脈,宋知梔就記住了,又從西西嘴裡聽過一次,差不多的年紀,她猜就是這個孩子。
【西西?】岑光遠的表情有些難過,慢慢地坐了下來,背對著天空,對宋知梔說:【可是我今天騙了她。】
“你騙了她什麼?”宋知梔輕聲問,眼睛卻向陸行寬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