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忙用袖子匆匆遮掩了:“沒有。”
但大概是她之前一直在阿朝麵前從容淡定,這難得的慌亂反而更讓阿朝關切。
他上上下下打量了阿雲,又有空閒回憶起之前阿雲來帶她走的情景,到底是在樓裡浸泡久了,他的麵色就慢慢變得古怪起來,然後更多了一些感激和敬重,還有一些不忿。
“阿雲,此大恩,此恥辱,阿朝永遠給你記著。”說著他已經從坐著變成了跪著,眼裡還有些晶瑩剔透。
阿雲一愣,思緒集中起來,敏銳的察覺到了危機,一時有些慌亂和掙紮,阿朝……他看出來了?
可是清晨她明明是收拾好所有痕跡才去找阿朝的,暗室裡的事情阿朝見都沒見過,應該什麼都不知道才對。
隻是既然不知道暗室裡的事情,他又是怎麼看出來的呢?
她很快檢查了一下自己,除了手腕上的痕跡無法隱藏,她其它的都隱藏的很好呀?手腕上痕跡也可以解釋是不小心磕碰的。
除了這個她自信並沒有什麼破綻,阿朝到底是從哪裡看出來的?難道是剛才的慌亂?
她心裡一片頭腦風暴,不過麵上她是不會承認的。
她的身份絕不能泄露,隻是她也不想這樣就了結掉對她有救助之恩的阿朝,於是她最後試探道:“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阿朝落下淚來,為她委屈,對應寧的最後一絲好印象也跌入穀底:“您不用隱瞞了,我是在樓裡見過的,你身上的痕跡明明就是……那種痕跡。”
阿雲的手輕輕張開又握緊,阿朝果然是發現了,可她身邊偏偏不能留有這樣的隱患,即使阿朝對她有恩,她也隻能選擇殺了阿朝!
她咬住腮幫子的軟肉,藏起眼底的掙紮,準備動手。
“難怪那位小姐對所有男子都一副不感興趣的樣子。也難怪您能給那位小姐用了迷藥,她……她竟然有這樣特殊的喜好!阿雲小姐,你委屈了!”
“我一定會為你保守秘密的。”阿朝信誓旦旦的保證道。
準備痛下殺手的阿雲卻迷茫的愣住:“你在說什麼?”
怎麼阿朝仿佛猜到了又沒有猜到的樣子?
大約是休息不夠,有些困頓和轉不過彎來,她甩了甩頭,重新理順了思緒。
對男子不感興趣?
特殊的喜好?
阿雲小姐?
她臉上的迷茫直直轉成為驚愕,心裡不知道是鬆了一口氣居多,還是被這大膽的猜測驚的嚇了一跳居多。
總之,她嗆住了,猛的咳起來,聽見阿朝得出結論回答她,語氣還有些義憤填膺:“您不用隱瞞了,我已經知道了!我說那位小姐為何對男子興趣淡淡呢,原來她喜歡竟然是女子!”
得出了這個猜測,知道自己被救出來是因為阿雲犧牲這麼大,阿朝對阿雲的敬重就刻在了心底,因此他決定以後就改口喊小姐了,那些多餘的貪嗔癡望,通通都不應該存在。
他配不上。
於是看見阿雲咳起來,他慌亂道:“阿雲小姐,你怎麼咳起來了?”
阿雲:……
她一時有些無言,咳嗽停下來以後,她起身道:“我們還是儘快離開吧。”
再坐下去,誰知道事情會以什麼樣離譜的方式發展呢?
*
已經和應時昕走在去溫泉路上的應寧猛的打了個噴嚏。
她揉了揉鼻尖,感應了一下身上沒有什麼不適就放下了心。
應當不是風寒,大概是山風太冷了。
她這樣想著。卻見騎在馬上的應時昕笑盈盈的看過來,意味深長道:“阿寧以後玩的時候,還是要注意保暖呀。得了風寒,得不償失嘛。”
似乎是覺得找到了同好,一整日,應時昕都很興奮。
應寧:……
沒完沒了是嗎?
她看向身後的小馬車,隱隱還能聽見裡麵兩三個少年交流的聲音,於是她看向應時昕道:“聽說京城的姐夫似乎是個悍夫?”
應時昕臉上的笑容僵住了,作為皇女,她的主夫自然也是京城身份貴重的嫡子,主夫身份貴重,就有倚仗,因此平時管她管的嚴。
納夫侍自然是給她納的,但是都在主夫的管轄之下,出格的事情她是不敢有的。
因此應時昕已經許久沒有像昨夜那樣暢快,也許久沒有像今日這樣自由放肆了。
能帶著三四個符合喜好的少年去溫泉隨意放肆。
她原本還想問問應寧,這次去溫泉怎麼不把昨夜的男子帶上,現在也是不敢問了。
一下子老實下來。
兩個人在這個莊子上足足消磨了兩三天,直到府城的人過來催促,她們才啟程回去。
在這兩三天裡,仲守帶著人悄悄把周圍都摸了一遍,除了發現一個燃儘的火堆,確認兩人跑了以外,什麼都沒有發現,隻能遺憾的無功而返。
不過她們在莊園悄悄打聽,還比對著找了瓷瓶。
至少確認了一件事情,瓷瓶裡助興的藥真的是個意外,因為每個暗室裡都藏著這樣一模一樣的小瓷瓶。
至於迷藥就不好確定了,因為迷藥是放在另一邊的櫃子裡的。
也因此那個男子的身份是存疑的,因為樓裡的男子都很清楚助興的藥是哪一種,隻有客人需要才會給客人使用,像那個男子那樣準備跑的,要堅貞不屈的,應該不會這樣坑自己,獻身後再跑吧。
隻能說明,他是真的被自己坑了,而能被這藥坑的,就說明不是樓裡的人。
隻是樓裡的其他人明顯不知道有這麼一個人,因為被關在地下管教的人在這之前已經被管事的而可能知道消息的阿朝,也被帶走不見了,真相更是無從查起。
應寧隻能放棄,跟著應時昕回轉,至於阿朝消失的事情,也被她以喜歡私藏為由糊弄過去了。
回到府城,在外麵笑嘻嘻的應時昕眉頭又愁苦的皺起來。
消遣隻是一時歡愉,回到現實,問題沒有解決就永遠橫亙在那裡,逃不過的。
而在昌門城的招安也因為韓將軍這邊的冷淡,使昌門城裡拿捏不準這邊態度的趙大成等人不安躁動起來。
上層情緒影響下層,下層的感覺到上層的變故不安,散漫慣了的她們也變得不服管教起來。
已經有人試探的去趙大成那裡打探消息,也有人試探的摸出城跑路。
為此,原本還安穩駐守的韓將軍將原來特意空出來的縫隙小路等都安排了士兵值守,隻要看見叛逃的,就抓起來。
這仿佛撕開了一個口子,恐慌的情緒也蔓延開來,本來就忐忑不安的趙大成等人更是恐慌。
沒有了軍師,沒人告訴她們要怎麼做才是最好的選擇,也沒有告訴她們朝廷會不會變卦。
一時間門,之前參與圍攻軍師的人內部也互相怨懟起來,覺得不應該突然生變被趙大成蠱惑著殺了軍師,然後紛紛聯係韓將軍這邊,主動提出願意修改招安條件。
當然,也有人和士兵抱有相同的想法,擔心朝廷忍無可忍,奮起殺人,已經琢磨著如何去庫房取了這些日子的財富然後跑路了。
應寧觀察者局勢,也看見應時昕因為春耕煩惱後又因為昌門城的躁動煩惱。
應時昕還特地去勸了韓將軍,讓韓將軍穩重為上,不要激怒昌門城裡的人。
因為擔心這些人窮途末路跑出來以後會謔謔周邊城池,然後給她雪上加霜,招來皇帝的斥責。
但韓將軍明顯是有些不高興的。
為應時昕的膽量和不信任。
她認為這時機正好可以拿捏趙大成和昌門城裡的人,而且她也能夠管控的住昌門城的力量,不會讓事情失控。
現在那個讓人忌憚的軍師不再,昌門城甚至少了八牛一個猛將。
隻要她再拿捏住昌門城裡的其他人認輸招安,那這一次的招安任務必定會無比順利,得到朝廷嘉獎,招安的條件也可以一壓再壓,為朝廷省錢。
而且經曆過這一次恐嚇,能夠讓昌門城裡的人再次對官府,對皇室產生畏懼敬服的心理,以後也不擔心她們再次揭竿而起,或者在合安府生亂了。
兩個人不同的理念明顯起了衝突,於是都有些看對方不順眼起來。
對應寧正是新鮮喜愛的應時昕來找應寧閒聊玩樂時就難免在她麵前抱怨。
應寧也隻沉默的聽,並且表示聽不懂。如此頻繁以後,應時昕反而放飛自我了,大約是想著反正應寧也聽不懂,卻還是一個好的聽眾,沉默又不亂發言。
於是乾脆將她不順心的事情和政事都同應寧說了一個遍。
應寧迫不得已將她的事情和性格了解了個遍。
這天她兩人在花園時,應時昕又吐槽起春耕不順,韓將軍又淨添亂的事,應寧趴在石桌上偏了偏頭,第一次發言了:“怎麼會沒有人春耕呢?這不都是人?”
應時昕不滿於她的不理解,心氣不順的反問:“哪裡有人春耕?你倒是說出一個來啊。”
應寧撇撇嘴不說了,轉過身去撐起下巴看花園裡春天初綻的花。
她這態度明顯取悅到了應時昕,她高興了,以為應寧瞎說的,實際上根本沒有答案。畢竟她都束手無策,聽不懂政事的應寧能給出什麼答案?
根本不可能的事兒!
於是故意激將著要應寧給出一個答案,主要是想應寧認輸。
應寧自然是不搭理的。
越不搭理應時昕她反而越是來勁,她道:“我就知道你是胡言亂語的,這合安府哪裡有人?你要是說的出來,我可以無條件幫你乾一件事情。”
她篤定應寧說不出來,麵上有些洋洋得意,又如約看到應寧被激將漲紅的臉,心裡更是優越滿足。
最後,應寧似乎是忍無可忍了,重重哼了一聲,拍了桌子站起來,逞強道:“誰說我說不出來的。”
“那你說呀。”
“你先把信物擺出來呀!”
“好,你說。”應時昕隨手摘下一塊玉佩。
應寧臉更紅了,支支吾吾了半天不自信的小聲道:“不值得!”
一副騎虎難下,強撐的模樣。
應時昕越發篤定她心虛,笑咪咪的加重的籌碼,將之前皇帝賞賜她的一枚重要的令牌拿出來,自信的擺在桌子上,給應寧解釋了令牌的重要性,然後道:“這個值了吧?你說啊!”
應寧的臉憋的更紅了,她不自覺的退後一步,氣勢弱了下來。
應時昕心情則亢奮激動,往前逼近了一步。
應寧似乎對這樣後退示弱的舉動不齒,眼睛都紅了,她站定,手捏著拳頭,閉上眼,支支吾吾了半天,忽然靈光一閃的樣子:“你不是說韓將軍她自己說有把握嗎?你不如叫韓將軍給你立個軍令狀,給她個機會,讓她把叛軍訓的服服帖帖,都來當你春耕的壯勞力,這不就可以了?哼!到時候皇姨母還有什麼理由可以責怪你呢?”
她越說越大聲,越說越激動,也說的越來越理直氣壯,然後洋洋得意:“看,我就說我有法子吧。這不就是嗎?”
應時昕剛開始還嗤笑,然後忽然愣住了,眼睛也漸漸亮起來:“對呀!”
這會輪到應寧洋洋得意了,她伸手撈過桌子上的令牌,炫耀道:“那歸我了?”
應時昕有一刻本能的遲疑,這個令牌對她來說非常重要,是皇帝親自賞賜的,不僅可以代表她本人親至,而且一定程度上代表了皇帝的意思,說起來是不能隨意贈送的,之前敢拿出來,不過是篤定應寧說不出來罷了,哪裡想到應寧說出來了呢?
這是看著應寧臉上的洋洋得意和挑釁,要反悔的話怎麼也開不了口。
而且應寧的主意可以解決她兩件最煩心的事情,似乎給出一個令牌也不虧?
她遲疑的想著,到底是突然得到主意的興奮占了上風,讓她無法思考的太深,太細,而且得到的好東西多了,也因此不在意起來。
而且被自己之前架起來的麵子也落不下去。
於是她點頭:“好,歸你。”
“好了,不說了,我這就去找韓將軍商議!”
“你先玩著吧。”她擺擺手,提著衣擺跑出了花園。
花園裡,應寧看著她跑出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手裡的令牌,彎了彎唇,慢慢笑了。
嗯,這波,不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