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知府氣急攻心, 又昏過去的消息,當天中午穆遊與應寧也知道了。
攤主耷拉著眉眼站在門口和穆遊說話:“現在鎮裡,城裡都傳遍了。所有的州府現在都亂成一團,聽說死了很多人。”
他歎了口氣:“為了防止以後的□□, 現在城裡正在糧鋪搶糧食和鹽, 價格比昨日貴了三成不止,如果騷亂繼續下去的話, 也不知道會賣成什麼價格。”
而家裡糧食的儲存量並不算很多。
以前就他和妻主兩個人, 妻主現在吃的也少,閉門閉戶也許還能堅持一段時間, 可是現在又多了兩個人, 口糧就有些捉襟見肘了, 尤其是還不知道這個動亂什麼時候停止。
攤主撓了撓手心, 有些不自在:“對了, 還有草藥,也漲價了,聽說是昨日城裡被誤傷的人很多,開始藥鋪還能維持住, 結果今日儲量告急,藥材就也漲價了。”
他說出自己真正想說的話:“我身上的錢已經不夠添置新的藥材了。”
這很可能意味著應寧就要斷藥。
穆遊點了點頭:“多謝, 不過糧食和藥草不用你操心。”
他已經借了彆人的地盤, 也沒有這麼厚臉皮, 還要去壓榨他的草藥和米糧。
聽見他這樣說,攤主可算大大的鬆了一口氣,臉上露出一點真心實意的笑:“那你們要藥材的話,還是趕緊去城裡采購一些吧,我出城的時候看見隊伍已經排的很長了。”
穆遊點點頭說好。
等他告辭了攤主走回來, 臉色就有點難看:“整個三平府都亂了。”
應寧握了握他的手,聽見穆遊道:“也不知道這一次,死了多少無辜的人。”
昨天那些人的瘋狂,她們是見識過的,基本是逮著人就殺,殺人的方式還非常殘忍。
應寧拍了拍他的背:“抱歉,是我考慮不周。”
沒有考慮到於南方在這裡有一個桃花莊,肯定已經經營了許多年,部署了許多,他的野心這麼大,也不會止於一個府衙,所以也沒有提前預警到這些,然後提醒知府。
穆遊詫異抬頭:“這關你什麼事?”
他摸了摸應寧的臉:“你不要把這件事情往你身上攬,知府出去追人並沒有錯,被於南方殺了一個回馬槍,也不是你的錯,你受了傷,不需要思慮這些事情也不是你錯。”
他笑了一下:“我隻是同情這裡麵無辜的人而已,若是真的要怪,當地的官員,富商,於南方,還有參與這些事件的人,才是我們該怪的人。”
“官員對下監管不力,城裡被透成了篩子,她們也不知道,甚至引起民怨沸騰,這是她們的錯。富商野心勃勃,完全不考慮其他,挑起衝突,這是她們的錯。於南方陰謀滿滿,算計得當,故意挑起爭端,這也是他的錯。”
“整件事和你沒有關係,你才是不應該被指責的人。”
應寧眉眼一柔,他其實並不是一個愛攬責任的人,對這些也分的清楚,隻是穆遊實在難過,她便也自責起來自己怎麼昨天就沒有多想一步?
也許今日真的可以避免無辜的人的死亡,或者少死一些,也可以讓穆遊不這麼難過。
她軟聲道:“我知道的,謝謝哥哥。”
穆遊笑了一下,應寧不自責就好,他撫平她眉宇間的皺痕:“那接下來呢,我們要做什麼?”
應寧搖了搖頭:“我最多隻能給知府提醒,這裡不是雲詔,再多的我也做不了。”
而且這個時候知府應該已經給朝廷遞了折子,然後調集附近的所有守備軍進行反擊,和等待下一步指示了,所以她完全不用做多餘的事兒,隻要保證自己平平安安的就好。
穆遊想了一下她的身份,然後點了點頭。
穆遊和應寧就在這座宅子裡住下來,低調安靜的養傷,然後等著仲守回來,一起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那邊的知府當然也沒有忘記這個小祖宗,不過最近她忙的腳不沾地,焦頭爛額,確實沒有精力上門,不過穆遊主動上門向她遞了信,將應寧受傷的因果也一一說了。
知府大人聽的肝顫,最後聽說應寧隻是受了傷,需要好好靜養,臉色一下都恢複了紅潤。她抹汗:“二小姐吉人自有天相。”
她簡直不敢想象,如果應寧真的因為給她們報信然後死在府衙,他們的官員會怎麼樣?
這可是皇帝的親侄女,也是長樂親王府的二女兒,到時候長樂親王不會帶著兵來把她踏平了吧。
為此,她連忙讓人選擇上好的藥材,又將米糧等生活用品全部送到了宅子裡,就希望應寧好好養傷,健健康康的回雲詔去。
不過這些物資送過來,也導致攤主看她們的目光更複雜了,他對兩人的身份一邊有所猜測,一邊也有所顧忌,最後非必要時刻,他都不會主動出現在兩人麵前。
不過外麵有任何消息,他冒著危險也要出去打探回來告訴兩個人。
穆遊又一次從他那裡拿到了消息以後,回頭就衝應寧搖了搖頭:“攤主已經被我們避如蛇蠍了。”
應寧失笑。
攤主其實是一邊心虛又一邊渴望她們的幫助,所以才有這樣的態度,身份差距太大,再驕縱的人也會慢慢屈服於現實,這是無解的事情。
她們養傷的第十五天的早上,風塵仆仆的仲守終於快馬加鞭趕了回來。
她一來就直奔院子裡,看見應寧平安的坐在庭院裡,眼裡終於放鬆了一些:“小姐平平安安就好!”
“仲守不應該沒有徹底解決小姐身邊的隱患,就這樣出去的。”
她的聲音裡含著一些自責。
應寧將她攙扶起來:“人有旦夕禍福,隻能算是我運氣不好,這與你有什麼關係。”
而且這個任務還是她將仲守派遣出去的呢。
仲守卻搖了搖頭,她覺得這一年自己就做的不怎麼好。
第一次就是眼睜睜的讓主子挨了一匕首,第二次是警惕心不夠,讓人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將應寧帶離了雲詔,讓應寧遭了罪。
然後這次是第三次,護衛不在應寧身邊,讓應寧陷入險境,無人救援。
她回去就會去領罰,這本來就是她做的不到位。
天知道她在外麵接到應寧中箭的消息有多著急擔憂。
應寧有時候不隻是她的主子,她們從小一起陪伴著長大,她比她大,已經照顧她習慣了。心裡是把她當妹妹看待的,隻是身份有彆,從不逾越罷了。
不過她知道她自己的這個決定說出來應寧是一定會阻止的。她也就沒有多言,隻問應寧:“小姐你的傷怎麼樣?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應寧看了看她風塵仆仆,眼圈凹陷的樣子搖了搖頭:“你先好好休息兩天,補足精神吧。”
仲守這樣,再啟程回雲詔,非得大病一場不可,也不知道她有多長時間沒有好好吃東西和睡覺了。
而且三平府現在雖然亂成一團,知府也每天帶著一幫官兵圍剿亂賊,但他們這邊意外的平順,又有一小隊侍衛在周圍護持,彆說亂賊。宵小也不會過來騷擾,多留兩天並無妨。
仲守就遲疑了一下:“小姐,可能我們是留不了兩天的。”
應寧疑惑抬頭:“為什麼?”
仲守抹了一把臉,困倦的臉上也帶了一點輕愁。
“三平府的知府可能隻忙著她這裡的一畝三分地了,都沒有空關注外麵。”
“但我從桃花莊剛剛回來,桃花莊和現在的這個縣一東一西,都在三平府的邊界上,我在桃花莊收到了一些消息。”
她沉聲道:“這次不隻是三平府,外麵同樣有三四個州府,也因為各種各樣的理由鬨起來了,還有親王……”
她抿唇:“親王鎮守北地,隻是北地這個月也忽然亂了起來,還並不是小規模的衝突,北地突然集齊了十萬人馬,親王已經和對方開始交手了。”
應寧一震:“北地不是一直好好的?”
之前雖然蠢蠢欲動,但是自從皇帝調了長樂親王往北地鎮守,那邊就很快安靜了下來,也過了幾年安生的日子。
怎麼……怎麼忽然就亂了起來呢?
甚至不隻是北地,還有幾個州府,竟然也同一時間亂了起來。
應寧一時間隻覺得心間沉甸甸的,仿佛有著什麼籠罩了過來。
她閉了閉眼:“那我們確實該走了。”
現在長樂親王在戰場上,長樂親王的家眷就最好應該乖乖的待在雲詔府。
她看了仲守一眼:“你去洗漱洗漱,然後吃點東西就睡吧,這邊我有能使喚的人。到了出發的時候再喊你就行了。”
仲守原本是沒有準備休息的,可是現在看著應寧溫和鎮定的眼,她點了點頭。
等仲守離開,應寧就轉回頭:“你聽見了?”
穆遊從屋子裡踏出來,他穿著一身黑色的勁裝,深邃的五官顯得有些肅穆。
他看著應寧點頭,應寧並不避諱他,所以這些事情他全部都聽到了。
應寧就扯了扯唇:“那你這次……要跟我走嗎?”
原先穆遊似乎有什麼打算,是不準備跟她走的。
穆遊頓了一下,聲音有些艱澀:“我可以護送你回雲詔,隻是短時間之內我還得離開。”
應寧就垂下眼,她的眼睫毛又密又長,皮膚又極其白,尤其是這些日子在屋子裡養傷,肌膚幾乎有一種清透的感覺,當她這樣垂下眼的時候,失落失望就格外的明顯。
穆遊的心仿佛被狠狠攥住,他張了張嘴竟然有些發不出聲音,於是他快步跨出屋子,抬手將應寧緊緊抱進了懷裡。半響,仿佛積蓄夠力量,才艱澀出聲:“寧寧。”
應寧應了一聲:“嗯。”
兩個人本來就是心意相通,情意正濃的時候。
尤其養傷的日子,兩個人日日膩在一塊,穆遊對她事事照顧周到,縱容寵溺的不得了,比起在玉帶村還有一層隔閡,在這裡,兩個人親密無間,突然聽說要分彆,兩個人的情緒一時間都有些不好。
應寧也抬手環抱住他:“我舍不得和你分開。”
穆遊也有些酸澀,差點就脫口而出我跟你回去了,隻是還好他的理智拉險險住了他。
他同應寧解釋:“我不是故意要和你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