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意識到身體住著一個人,他受傷,打鬥,耗費心神的謀劃,日夜不分的奔波,從來沒有給過它一個安穩自在的環境。
而等到他終於意識到它的存在了,它卻已經徹底離開了,甚至沒有留下任何一絲念想。
可於南方一點兒都不想讓它離開,所以它還“活著”。
隻是心裡時時隱痛,他隻能折磨孩子身上的另一半血脈的來源。
這個孩子太孤獨了,他不希望隻有他一個人記得它。
應寧沉默著聽完他有些零零散散的絮絮叨叨,安靜了很久。
等到於南方也慢慢安靜下來,她才繼續問:“那先生呢?你當年失蹤又是怎麼回事?”
隻是於南方卻沒有回答她了,應寧抬頭,隻看見他靠在牆邊微微歪著的腦袋,緊閉的雙眼,還有臉上的潮紅。
大夫重新進來搭脈後,臉色就有些為難:“二小姐,他的情況有些凶險,隻是這邊的藥材也不夠。”
應寧沉默:“儘全力救治吧,我要保住他的命。今夜休整一下。明日直接啟程回雲詔。”
*
第二日,天還沒亮,整支隊伍就啟程了。
隊伍裡準備的兩輛馬車被於南方和陸元之一人用了一輛。
應寧騎馬走,隻是上車的陸元之看到應寧的狀態,就皺了皺眉:“阿寧姐姐?你昨夜沒有休息好嗎?”
實在是應寧的臉色太過差勁了一些,原本因為生了一場病,臉色就有些蒼白,今天更是直接失了血色,憔悴無力,眼睛下麵,有很明顯的黑影,整個人的精神看著也很差勁。
應寧捏了捏鼻梁,努力笑笑:“下了一場雨,是有些不習慣的。”
陸元之皺眉,卻強硬拉住了她的手:“既然沒休息好,那你就彆騎馬了,跟我一起坐馬車吧,在馬車上睡一會兒!”
應寧搖了搖頭:“這對你不好。”
“不是還要給那個於南方演戲嗎?而且都是你的人,有什麼不好的。”
應寧這次沉默的更久了一些:“也許用不著了。”
於南方這一次發燒,暴露了不少秘密,卻又仿佛讓她陷入更深的漩渦裡。
陸元之一怔,隨即道:“那你也要休息,怎麼能糟蹋自己的身體呢?”
說著,不容拒絕的將應寧拉上了馬車,應寧確實有些提不起力氣和精神,敵不上陸元之突然的強勢。就這樣跟著上了馬車。
隻是上了馬車以後,她很抱歉的對陸元之笑笑:“謝謝。”
陸元之彎了彎眼睛:“阿寧姐姐對我總是很客氣。”
應寧端坐在馬車裡,苦笑:“倒不是客氣,隻是你總是幫我很多,我卻有些無以為報。”
“無以為報?還沒到那份兒上呢,不如就先欠著,再攢攢,欠到有一天欠不了了。那時候如果有機會的話……那阿寧姐姐再好好想想怎麼回報我吧?”
應寧點點頭:“好,我記著。”
兩個人說完,馬車裡又一時安靜的下來,應寧的神色又有些放空,她是覺得很累,但又沒有辦法真正徹底的放鬆下來。
昨天接收到的消息顛覆了她一直以來的認知,不管是關於孩子,還是關於先生,都足夠她難受且心神不寧。
陸元之看著在他麵前失魂落魄的應寧也皺起眉頭。
昨夜,發生了什麼事情呢?
能讓應寧這樣在意。
他能想到的人隻有於南方,隻是他的身份也並不適合和應寧冒冒然的提起詢問這些東西。
他抓了抓膝蓋上的布料,久違的煩躁感又包裹住了他。
真是討厭這種無能為力的感覺呢。
也討厭永遠遊離在她的生活,圈子外隻能默默注視的感覺。
好在這樣的安靜沒有持續多久,陸元之下定決心要打破這樣詭異的承諾,尷尬冒昧也好,他沒辦忍受看著應寧難過失神的樣子。
他總是希望她高高興興的,沒有什麼憂愁和苦難。
所以他直接就問了出來:“阿寧姐姐昨晚是遇到了什麼事情嗎?可以和我說說嗎?我很擔心!”
應寧收回放空的思緒看他。
陸元之含笑看著他,雖然是請求的問句,但話語有些強勢,眼裡的關切也隱藏的並不怎麼好,一眼就能看得出來。
他似乎也是有些緊張的,膝蓋上的布料被他抓成了一團,卻偏偏身體故作放鬆坦然的盯著她。
應寧的心裡慢慢趟過一絲暖流,會這樣笨拙,真誠又直率的關懷。
陸知江有這樣一個弟弟真是令人羨慕嫉妒恨呢。
應寧不著邊際的想。隻是於南方說的事情,是並不適合告訴陸元之的,無論是那些有或者無的陰謀,又或者那個孩子,都不應該是陸元之這樣未出閣的公子該接觸的。
他在她這裡雖然沒有陸知江那裡那樣待著舒服,但也不應該接受這些烏七八糟的事兒。
她正想開口委婉的繞過這個話題,陸元之仿佛就看出了她的打算,直接道:“不準敷衍我,也不準用彆的理由糊弄我。”
他語氣強勢:“我都跟到這裡來了,於南方的事情我都摻和了那麼多,那麼久。我覺得我應該有知情的權利,無論其中發生了什麼,你也不應該瞞著我。”
他理直氣壯的說,若不是手裡團成一團的布料,應寧也許會信他的。
隻是陸元之說的也對,應寧就苦笑一聲,將昨日的事情原原本本的說了一遍。
陸元之眉頭聽的時鬆時緊,最後目光落在了應寧身上,溫柔包容:“我想抱抱姐姐,可以嗎?”
他嘴上說著詢問的話,動作還是一如既往的強勢,直接抱住了應寧,然後相信安慰小孩子一樣,拍了拍應寧的頭,然後在她耳邊悄悄說話:“阿寧姐姐可以悄悄哭,我看不見,也不會有人知道的,這件衣服的吸水性很好,也不會留下證據。”
應寧的眼淚就忽然落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