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日子仙草因給徐慈的事牽住了心,對彆的事自然沒那麼留意了。但是從太監小福子告知朱充媛之事後, 仙草立刻知道了不對。
往回走的路上, 她心中已經極快地將這數日來寶琳宮所有風吹草動迅速想了一遍。
從朱冰清的突然有孕,到江水悠派人來要香膏, 以及皇帝賞升朱冰清,向來心高氣傲的朱充媛卻竟然沒有立刻搬出寶琳宮。
以及……按照徐憫早先對朱太妃的了解。
人還沒回到寶琳宮,仙草已經有數了。
——朱冰清自打進宮就不怎麼受寵, 這對朱太妃來說自然是意料之外,隻不過她再著急也畢竟不能逼著皇帝去寵愛自己的侄女兒,就算她在太後麵前說了無數好話, 太後對朱冰清也十分喜愛, 但也代替不了皇帝的意願。
何況朱太妃知道, 這不是長久之計,畢竟太後終究有一天會厭倦那些“好話”。
在這種情形下要如何才能尋到一條出路?
假如朱冰清有了身孕,一切當然不在話下。
這種欺君罔上的行徑自然大逆不道,驚世駭俗,令人匪夷所思, 但是仙草知道,在這九重深宮之中,再離奇的事情,也隻是尋常。
她認定朱充媛的身孕有蹊蹺。
當然,假如沒有朱太妃這個宮內極有經驗跟人脈的“前輩”做靠山, 以朱冰清自己一人之力隻怕不敢如此。
也隻有這樣才能解釋朱冰清為什麼不即刻搬出寶琳宮, 反而“屈尊降貴”地仍舊在這裡跟她向來看不慣的這些人相處。
因為朱充媛有她自己的意圖。
這來之不易的龍嗣, 可以讓她平步青雲,也可以讓她視作眼中釘的那些人墜下雲端。
用的好,可以達到一箭雙雕的絕妙效果。
但是朱冰清沒想到自己遇到了不能惹的人。
她當然討厭鹿仙草,也甚是敵視她,但卻不知道仙草的殼子裡早就換了人。
甚至是朱太妃也失算了。
她當然可以幫著朱冰清裡裡外外地安排的妥妥當當——朱冰清身邊的宮女趁人不注意,將紅花等物藏在了羅紅藥的房中,隻要朱冰清“小產”,朱太妃攛掇著太後親臨,喝問羅紅藥等,再命人搜查,找出物證,這一連串勢若雷霆,羅紅藥自然是百口莫辯,死定了。
可卻想不到,仙草早先他們一步將那紅花藏麝找了出來,並交給了自己的心腹太監小福子,她在太後跟太妃麵前竭力地掙紮胡鬨,不過是想吸引眾人的注意力,好讓小福子從中行事——把這毒物從哪裡來的放回哪裡去,讓那想要害人的歹毒之人自食惡果。
仙草隻一猜就猜到是誰下的手。
當初馨兒偷藥膏出去後,雖然給仙草嗬斥,但終究又給羅紅藥保下,從此後,仙草冷眼旁觀,見馨兒時不時地跟朱冰清身邊的宮女班兒相處,料想馨兒後來不知天高地厚地想要邀寵獻媚,除了她自己癡心妄想外,也有這些人暗中挑唆的“功勞”。
隻不過一則是馨兒自己有私,二則班兒畢竟是朱冰清身邊的人,非到不得已,仙草不願意跟朱冰清再起風波。
如今卻怪不得她了。
果然,大家聽見仙草在太後麵前“聲嘶力竭”,膽大的膽小的都湊過來看熱鬨,小福子趁著這功夫神不知鬼不覺地把那一包東西放了回去。
雪茶因為不知道這些,陪著來搜查的時候還提心吊膽的,雪茶畢竟是宮中的人,雖然痛恨仙草,覺著她是個天底下頭一號的大惡人,但……不知為何,卻不太相信她會歹毒到要害朱充媛的孩子。
隻是想不到結果竟然反轉。
顏太後氣的大怒,命人將宮女班兒押到跟前,疾言厲色地喝問她。
班兒已經是慌了神,又哪裡敢承認,隻胡亂說不知道。
太後喝命讓慎刑司的人來帶了去。
這慎刑司是如同地府般的可怖地方,班兒嚇得大叫救命,眼睛看向朱冰清。
朱冰清因為才“小產”,人在床上,又是著急又是驚怒,情不自禁道:“太後,這件事有蹊蹺,班兒向來對我忠心耿耿,她不可能做這種事,也許、也許是有人故意栽贓嫁禍……”
顏太後一愣。
仙草及時說道:“太後,自從充媛有了身孕後,奴婢一再命令宮中的人不許四處走動,免得生出什麼嫌隙,且充媛身邊伺候的都是太後跟太妃親自挑選的人,一個個目光如炬,我們那邊的人是絕不可能跑到這裡來作亂的,不然的話豈不是眾位嬤嬤的失職?眼睜睜地看著有人過來栽贓下毒?”
這話一出,伺候朱冰清那些人暗暗心驚。
連顏太後也不太喜歡:“不錯,有他們在,若還放了惡人進來肆意妄為,那本宮跟太妃也是白挑了半天了。”
朱冰清臉色一變。
太妃忙道:“冰清就是太心善了,不相信世間有一些喪心病狂之輩。不過這宮女既然喊冤,不如好生讓慎刑司詳查就是了……”
班兒雙眼大睜:“太妃……”
朱太妃不等她說完,已經向著旁邊的嬤嬤們使了個眼色:“還不快將這賤婢帶下去,讓她在這裡惹太後生氣嗎?”嬤嬤們上前,捂住班兒的嘴拖了下去。
顏太後仍舊氣不消:“好好的龍嗣,居然給一個賤婢壞了……”說到這裡,唉聲歎氣,抬手抵著胸口道:“本宮著實心疼。”
朱太妃忙陪笑道:“誰能想到居然有這種惡毒的人呢?真是日防夜防家賊難防。太後消消氣兒,橫豎皇上還年輕,以後很快就會有的。”
顏太後長歎了聲:“也隻有這樣了,罷了。”
她緩緩起身,走到朱冰清身前,囑咐她好生休養等話,轉身之時忽地又看見地上的羅紅藥跟方雅:“你們也都起來吧。”
羅紅藥跟方雅這才謝恩起身,太後打量了她們一會兒:“本宮是太想要孫子了,方才一時情急,你們不要在意,以後仍舊好好地伺候皇上,早點兒開枝散葉的……聽見了嗎?”
兩人躬身答應。
太後又瞥了一眼地上的仙草,卻沒說什麼,扶著朱太妃的手轉身出門去了。
一直等太後等人離開,羅紅藥才忙上前扶起仙草。
目光相對,仙草轉頭看向身側。
身邊站著的是臉色忐忑的方雅,在她身後裡間,卻是朱冰清。
朱冰清白著臉,咬牙看著兩人……直到如今她仍不知為什麼明明安排的很妥當的事情居然大逆轉了。
仙草淡淡道:“充媛娘娘,應該很快就能搬離寶琳宮了吧。”
朱冰清一怔。
仙草卻又微笑說道:“娘娘還是保重玉體為好,雖然那孩子月份還小,也未必成形,就好似沒存在過一樣……但我聽說發生這種事,對人的身子還是氣運都有很大的影響呢。”
朱冰清聽她說“沒存在過一樣”,瞳仁瞬間收縮。
仙草淡看她一眼,轉身:“娘娘,咱們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