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前仙草在延壽宮外等著給太後送壽禮, 顏如璋看見她,倒不是對她要獻的禮格外好奇,隻是許久不見她了,又聽說她先前差一點兒出宮去, 所以特跑出來跟仙草見麵。
至於那些有關拔掉雀鳥翎羽並非好事之類的話……卻並不是顏如璋在趙踞跟前信口胡說,而是仙草的確這麼說過。
仙草見了顏如璋, 卻也格外驚喜。
說起這驚喜的緣故, 自然是因為顏如璋先前負責護送徐慈流放去了滄州的牢城營。
不等顏如璋開口, 仙草便忙行了個禮:“小國舅,您回來了?”
顏如璋見她巧笑倩兮, 目光明澈,便也笑道:“小鹿姑姑,彆來無恙啊。”
仙草道:“好的很好的很, 小國舅辦差辛苦了, 這一路上想必有不少艱難吧?”
顏如璋道:“你是因為徐慈的緣故,特意問我的?”
“什麼都瞞不過您,真真的火眼金睛玲瓏心, ”仙草甜言蜜語的,眼睛卻緊緊地盯著顏如璋笑問:“不知……我們大爺可好嗎?”
顏如璋笑道:“放心, 有驚無險的到了滄州。”
仙草合掌念佛:“我就知道,有小國舅親自出馬,必然是一馬平川, 所向披靡。”
顏如璋忍不住笑了出聲:“怎麼一彆月餘, 小鹿姑姑的嘴更甜了?怪不得皇上也不舍得你出宮去。”
仙草聽他這樣說, 知道他已經聽說自己原本要出宮的事兒了,便歎了口氣:“皇上哪裡是不舍得,如果是不舍得……那也是不舍得放過我罷了。”
顏如璋道:“你好好的怎麼想要出宮去了?難道這宮內有人欺負你?”
仙草笑笑不語。
顏如璋試探著又問道:“或者,你是因為徐慈去了滄州,所以想著要出宮跟了他去?”
仙草心中一跳,抬眸看向顏如璋:這小國舅果然是個水晶心肝的人物,居然一語中的。
幸而在這時候,裡頭傳命獻禮。
在延壽宮內成功地把“平安”進獻給顏太後,看著太後的反應,仙草知道這一場好歹沒有白白布局。
之前打算離宮的時候,曾經想叮囑羅紅藥找跟“平安”一模一樣的狗兒,奈何當時羅紅藥無心聽彆的,何況羅紅藥在宮內的人脈有限,就算給她知道了這法子,她也未必能辦得成。
所以仙草當時隻叫她調製些延年養顏的丹藥。
後來留下,也做兩手準備,一邊叫羅紅藥自己調製,一邊暗暗地拜托了蘇子瞻,讓他幫著在宮外找一隻如平安模樣的小狗兒。
蘇子瞻人脈最廣,要找這種狗兒自然不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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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就如趙踞先前所猜測的一樣,仙草當然知道太後對自己印象不佳,但今日的事隻有她才能做,畢竟太後見到奶狗雖然喜歡,但一定會疑惑,所以需要仙草給一個合情合理的解釋,才能讓太後消去心結欣然接受這份賀禮。
看著顏太後拉著羅紅藥噓寒問暖,仙草悄悄地退了出正殿。
自己要做的事情已經完成了,就很不用再在太後麵前顯眼了,羅紅藥身邊又有寧兒跟康兒伺候著,仙草離開延壽宮後,本要回寶琳宮的,走到半路突然想起一件事,於是又回身往禦膳房而去。
今日因為除了後宮眾人的飯菜外,還要準備皇帝款待滿朝文武的菜色,禦膳房內忙的熱火朝天,幾乎每個當差的人都分/身乏術,也顧不上招呼仙草了。
仙草東張西望,趁著內侍們不注意,從角落拎了個食盒出來,零零總總上上下下地塞滿了壽包,喜餑餑,各色點心,以及肥雞釀鵝之類的東西。
那些負責看管東西的太監雖然瞧見了,但因為向來跟她相好,就也不來說什麼。
仙草大搖大擺地離開禦膳房,拎著食盒往回而行,卻不是去寶琳宮,而是往冷宮去的。
這段日子來她也忙的團團轉,並沒有得閒去冷宮探望,今日太後的好日子,也該給冷宮的諸位弄些好吃的東西改善一下。
隻是方才倒騰的太厲害,食盒重的很,仙草走了一陣便覺著手臂酸麻。
好不容易到了冷宮,門口的內侍們見了她來,忙都行禮,仙草問起廢後以及冷宮眾人的情形,最近因為天冷的緣故,病倒了兩人,其他的倒還妥當。
仙草想起上次跟張氏見麵的情形,便隻叫內侍開了宮門,把所帶的東西送了進去。
那內侍拎著食盒開門入內,笑道:“今兒是太後的千秋,你們也有口福了,這是小鹿姑姑送了來的好東西。”
仙草在門口偷偷往內看了一眼,依稀瞧見幾道影子興高采烈地過來領東西吃。
刹那間她的心中竟無端地有些難過,卻隻能強打精神叮囑了守門內侍兩句,自己轉身慢慢地沿路返回。
跟冷宮內神智已經有些失常的各位相比,想來自己還算是幸運的。
隻是腳步還是有些沉重,隔著高高的宮牆,她似乎能聽見從慶華殿傳來的鼓樂奏響,是皇帝在設宴宴請滿朝文武,這個普天同慶的時候,沒有人記得這宮內還有這麼一個地方。
一瞬間有些恍神,冷不防身後有兩道身影悄無聲息地靠近,其中一人抬手將她的口鼻捂住,輕而易舉地將她抱拖著往後退去。
仙草連掙紮都來不及,就給拽著倒退出去,雙腳拖在地上,一隻鞋子都給磕了下來。
這人的手勁又極大,仙草懷疑隻要他微微用力,就能把自己的脖子拗斷,而且呼吸都越來越困難了,她眼前所見隻有略顯得蒼涼的天色,很快地開始發花。
直到眼前突然掠過極為熟悉的幾個字。
耳畔鼓樂的聲音也越來越清晰。
仙草定睛看時,發現對方居然已經帶自己從宮內來到了慶華殿附近……這是在乾什麼?
答案很快揭曉了。
慶華殿的小暖閣中,蔡太師坐在圈椅上,俯視著給丟在腳下的仙草。
仙草抬頭看見是蔡勉,才明白為什麼方才那兩名內侍的身手如此了得。
“太、太師?”仙草反應過來,忙讓自己跪好了,“沒想到是太師召見奴婢,實在是榮幸之至。”
蔡勉斜睨著她,聞言冷笑道:“榮幸?待會兒你就知道榮不榮幸了。”
仙草忙陪笑道:“能見到太師的麵兒,自然是榮幸的,尋常凡俗之人想見還見不到呢。”
蔡勉聽到這裡,挑眉道:“鹿仙草,本太師聽說你先前是個訥言愚笨的宮女,可以本太師看來,你明明是個狡詐陰險,詭計多端之人,到底是那些人太眼拙呢,還是你太會藏奸?”
“不不不!不是藏奸,”仙草忙擺手道:“其實太師這話,皇上也跟奴婢說過。”
蔡勉意外:“皇上也說過?”
仙草誠懇地點頭:“是啊是啊,皇上也問過同樣的話,不過皇上也替奴婢解釋過了,說是……因為奴婢死過一次,所以閻王爺大發慈悲地給奴婢開了一竅。”
蔡勉皺皺眉:“皇上真是這麼說的?”
“當然啦,在太師麵前奴婢絕無虛言。”
蔡勉琢磨著盯了她半晌,終於道:“夠了,你不用在本太師跟前演戲,本來該叫人直接結果了你,但是,本太師無論如何也想不明白,當日你抓鬮賭生死的時候,到底是為什麼選擇燒了一個鬮?是你自己的主意,還是……皇上暗地裡示意了你什麼?”
仙草眨眨眼。
蔡勉喝道:“彆拿先帝那一套說辭來糊弄本太師。若是沉迷鬼神之說,本太師今日就不會坐在這個位子上!要麼,你是個聰明絕頂的人,要麼,是皇帝做了什麼!快說!”
身後兩名內侍也跟著上前一步,似乎要配合蔡太師給仙草施壓一樣。
仙草忙道:“奴婢說就是了!其實……其實奴婢之前是聽說過這種法子的。”
這個答案讓蔡勉大為詫異:“你說什麼?”
仙草道:“之前徐太妃娘娘在世的時候,經常給奴婢講故事,其中就有一個類似的故事。”
“徐憫?什麼故事?”
仙草清清嗓子:“說的是之前有一位君王,很寵信一位大臣,但是因為大臣很能乾,君王雖然器重,到底也有些忌憚他的能耐,大臣十分聰明,猜到了君王的心思,就想要先一步的自保。所以他就想出了抓鬮的法子,要讓抓鬮決定自己的去留,結果他燒掉了一個,剩下的仍是一個‘去’。君王沒有辦法,就隻能放他歸隱山林了。”
蔡勉若有所思地聽著這“故事”,最後道:“原來是徐憫跟你說過的。”
蔡太師雖然吃不準仙草所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畢竟徐憫死無對證,但是他卻也心知肚明,三千世界,芸芸眾生,誰也不能保證沒有同樣的事情發生過。
蔡勉問道:“這麼說,真不是皇帝透露給你的?”
“當然不是皇上啦,當時奴婢本來不知所措,突然間想起這個故事,才……”仙草認真說道:“再說皇上就在太師身旁,他怎麼會透露給奴婢什麼呢?且皇上向來不喜歡奴婢,又怎會在意奴婢的生死。”
蔡勉頓了頓:“那麼上回你故意誇讚本太師的好為皇上解圍,卻又是為什麼?”
仙草睜圓雙眼,誠摯之情溢於言表:“太師實在是誤會了,那一次聽雪茶公公說皇上跟太師似起了爭執,奴婢著急的了不得,皇上素日對待太師如何,宮內無人不知,太師身為輔政大臣,勞苦功高的自然也沒的說,當時奴婢所說的句句都是肺腑之言,也是想要皇上跟太師和睦相處,畢竟……若皇上真的跟太師有了什麼嫌隙,弄的朝廷大亂,對宮內以及天下又有什麼好處呢?更加還會讓一些彆有用心的人得意……”
蔡勉萬萬想不到她會說出這種話,一時擊中了心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