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踞的臉色無法以言語來形容。
以皇帝對於禹泰起的器重程度, 假如禹泰起想要討宮內的任何一個人,皇帝都絕不會遲疑地立刻恩準。
“你說什麼?”但是現在趙踞甚至懷疑自己是聽錯了, “你再說一遍?”
禹泰起道:“臣想向皇上討小鹿姑姑。”
趙踞再度有瞬間的窒息, 他盯著麵前一表人才的禹泰起, 如果一定要形容一下此刻皇帝心中的感覺, 那大概是……鳳凰突然想不開的看上了一隻雞,實在是如魔似幻, 匪夷所思,大為離譜。
但是更加離譜的是, 他居然隱隱地有點兒舍不得把這隻雞交出去。
當然, 皇帝是絕對不會承認這點的。
***
雪茶公公的雙腿有些發軟,更叫他難以禁受的是這殿內詭異的氣氛。
雪茶瞟一眼趙踞,又看看禹泰起,在驚歎這位禹節度使很不按常理出牌之際, 開始偷偷地轉身想要溜出去。
原本雪茶是最好看熱鬨的,但是他自忖今兒這番熱鬨, 乃是一場令人無法消受的大渾水,隻怕還沒看完, 自己就先給在其中溺斃而死了。
雪茶偷偷摸摸往外的時候, 皇帝終於開口了。
“禹卿, ”趙踞用儘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強讓自己沒有失態, 他儘量和顏悅色的, “好端端的禹卿怎麼突然冒出這種想法?據朕所知, 你應該……沒有跟鹿仙草見過幾次吧?”
說到最後一句皇帝忽然有些警覺:會不會那頭不安分的鹿趁著自己不注意, 又對禹泰起用了些什麼見不得人的手段?
禹泰起沉聲回答:“臣的確沒有見過小鹿姑姑幾次。不過看她言談可喜,行事利落,所以大為稱心。”
皇帝正在暗中忖度那想法的可能性,猛地聽了這句,心一跳:“不是……你等等,禹卿你要討她做什麼?是當、當側室?還是……”遲疑著並沒有說完。
雪茶已經蹭到了禹泰起身後,但身體雖然往外走,耳朵卻還逗留在皇帝身旁,驀地聽了這句,不由又站住了。
隻聽禹泰起回答說道:“微臣單槍匹馬回京,承蒙皇上恩典,賜予暫住的府邸,隻是府內並無可靠稱心的人打理,微臣覺著小鹿姑姑辦事妥帖利落,是個可用之才,自然是想留她在身邊兒幫忙打理內外事務。”
“啊?哈哈……”皇帝凝神聽著,聽到最後竟無端地笑了出聲。
他察覺自己笑的太過開心,便又咳嗽了聲,裝模作樣道:“原來如此,是個可用之才啊。”
皇帝在心中對自己先前過度的緊張跟猜疑嗤之以鼻:想來也是,禹泰起畢竟是一品大員,假如她鹿仙草是個有來曆的大家閨秀,或許他會求娶為正妻;又或者鹿仙草是個絕色美人,或許他見色起意納為側室。
可那個東西不過是個要出身沒出身,要姿色沒姿色的貨色,禹泰起自然不會眼瞎到這種地步。
為了緩和先前怪異的氣氛,皇帝故作輕鬆地笑道:“朕還以為,你是因為在那夏州邊境之地,沒有見過什麼絕色的美人,所以看見了鹿仙草就……殊不知她不過是個中下之姿。”
“臣並不是個急色之人,”禹泰起想了想,繼續說道:“但對臣來說,絕色與否並不打緊。若是臣喜歡小鹿姑姑,以後自然也可以叫她暖床。”
皇帝僵住,“暖床”兩個字,仿佛電閃雷鳴,叫人無法鎮定。
他感覺自己有些消受不了禹將軍的天馬行空,神來之筆,於是乾笑著說道:“想不到、愛卿也是這樣豪放不羈之人。”
禹泰起微微一笑。
“隻不過也不能饑不擇食,”皇帝話鋒一轉,“這鹿仙草生性悍厲凶惡,愛卿是才回來所以不知道她的惡行劣跡,這宮內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的,雪茶也很清楚……”
說到這裡,趙踞才發現雪茶居然已經退到了殿門口:“你跑到哪裡做什麼?”
雪茶嚇得一激靈:“奴婢方才嗓子癢,怕咳嗽驚了聖駕所以才挪到這裡來。”
趙踞倒也沒怎麼在意,隻又對禹泰起道:“禹卿若想有人陪伴,朕其實也想過替你賜婚的事,如果真要行事,朕一定會替禹卿選個秀外慧中,出身高貴,跟你相配之人,絕不會辱沒了你。至於鹿仙草還是罷了,禹卿乃是朕器重之人,若讓她近身,朕也委實放心不下。”
皇帝說到最後,感覺自己已經表明了心意,略覺滿意。
禹泰起不言語,隻是默默地看著皇帝。
趙踞道:“怎麼了,禹卿還有話說?”
禹泰起:“……”
皇帝都如此用心良苦了,禹將軍無話可說。
直到禹泰起退下,趙踞才一掌拍在桌上,氣道:“好放肆的家夥。”
身後響起雪茶的回答:“是啊是啊,這禹將軍的確太放肆了。”
皇帝嚇了一跳:“你什麼時候又跑回來的?”
方才雪茶察覺沒有危險,早一溜煙地又轉了回來。
趙踞卻又喝道:“朕不是說禹卿,是說鹿仙草。”
雪茶一呆。
趙踞咬牙說道:“一定是她用了什麼手段,不然的話禹泰起不會對她這麼上心,是了,上回還特意為她求情……你給朕去細查查,那鹿仙草有沒有私底下跟禹泰起接觸。”
雪茶隻得領命。
***
當夜,太後跟滿宮妃嬪在暢音閣看戲。
雪茶伺候了皇帝落座,又看了半場,見皇帝沒事吩咐,便偷偷地退了出來。
才在殿外的欄杆前站定,就有一個人神不知鬼不覺地湊過來。
仙草手中端著個官窯的梅花碟子,拈了一塊兒點心遞在雪茶嘴邊:“公公請用。”
雪茶轉頭看是她,便道:“你又跑哪裡偷吃去了?”
仙草笑道:“偷吃這詞很是不雅,我是正大光明地要罷了。”
雪茶本不想接的,可不知為何鬼使神差地接了過來,突然又發現是自己喜歡的栗子酥甜香口味,又看仙草嘴裡嚼的很是香甜,他便也跟著咬了口。
正吃著,卻聽仙草問道:“今兒慶華殿到底發生什麼了?”
“咳咳,”雪茶差點兒又給點心嗆到,忙左顧右盼,見身邊無人,才小聲問:“你怎麼知道?”
畢竟皇上命封鎖消息,一般膽小的宮女太監是不會亂傳的。
仙草笑道:“我猜是有事發生,大殿前的地上有清掃過的痕跡,而且若不是必要的緣故,小國舅不會又選在皇上不在延壽宮的時候特意過去陪著太後的,應該是怕太後出事。”
雪茶大吃一驚,半張著嘴呆看仙草:“你……你都看出來了?”
仙草笑道:“當然啦,那現在你該告訴我,慶華殿到底發生什麼事了吧?”
雪茶本不敢說,可是聽仙草幾乎都已經猜出來了,何況他也委實正忍的辛苦,於是忙把口中的栗子酥咽下,左右看看無人,便同仙草低低地將今日慶華殿內發生的事情都說了。
仙草雖然猜到有事發生,但親耳聽見雪茶證實有刺客闖宮,仍是嚇了一跳。
雪茶忍不住說道:“今兒多虧了禹將軍在場,不然的話隻怕要出大事。”
仙草也隨著讚歎說道:“禹將軍果然神勇非常啊。”
雪茶聽她讚美禹泰起,不由地又想起在乾清宮的那件事,忙把剩下的酥放回盤子裡,正色道:“說起來,我有件事想問你。”
“什麼事?”
“你跟禹將軍……跟禹將軍的交情怎麼樣?”他試探地看仙草。
仙草笑道:“什麼交情,他是封疆大吏,且才回京,我怎麼會跟他有交情?”
“那,”雪茶哼道:“你可知道他今兒在皇上麵前求什麼了?”
“他求什麼跟我有何乾係。”仙草不以為然的,又不懷好意地笑道:“總不會是求我吧?”
雪茶感覺自己方才吃在口中的栗子酥好像堵住了喉嚨,差點又咳嗽起來。
“你、你真是通神知鬼了不成?你怎麼知道!”
仙草一愣:“說什麼?”
雪茶磨著牙說道:“禹將軍可不是向皇上討你嗎?”
仙草先是睜大雙眼,仿佛不信,繼而問道:“你、你說真的?”
雪茶見她露出驚詫的表情,可是驚詫之下,好像還有一點點無法言說的驚喜似的。
雪茶心中彆扭:“我能拿這個跟你開玩笑?皇上問他要你做什麼,他竟然大言不慚的說,要你去替他管理府內的事,如果看的順眼的話……還可以讓你暖床。”
仙草聽到“暖床”兩個字,臉上終於流露出一點彆的什麼,就在雪茶想要細看是什麼的時候,仙草卻又若無其事地笑了起來:“有趣,這禹將軍也算是慧眼獨具了。”
“慧眼……?”雪茶語塞,氣不打一處來:“呸呸,你少往自己臉上貼金,叫我看禹將軍是中了邪,才見了你幾次,就要跟皇上討你了?你竟還說有趣,給人暖床有趣,還是禹將軍發了瘋有趣?”
仙草吐吐舌道:“大概是我太過天生麗質,不然禹將軍那樣的大人物,怎麼會看在眼裡?”
雪茶聽了這句,把仙草仔仔細細地看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