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皇上,”仙草大聲說道:“自然是跟奴婢有關。”
羅紅藥身形一晃,幾乎要暈過去了。
雪茶起初隻是聽著,直到現在,終於也嗬斥道:“小鹿崽子,可彆瞎說呀!”
繼瞪退了羅紅藥後,趙踞又恨鐵不成鋼地瞥了自個兒的心腹狗腿一眼:這是要造反不成。
最後皇帝看向仙草:“哦?怎麼跟你有關?”
仙草道:“因為、因為太後娘娘命我們昭儀協助方太妃處理後宮之事,禦花園賞花自然也是昭儀負責,本來奴婢該輔佐昭儀行事,但是奴婢偏偏病了,竟不能相助昭儀,今日出現了這種事情,皇上想必是要怪責的,求皇上……要怪就怪奴婢病的不是時候吧!”
羅紅藥本來臉白如紙,晃晃悠悠,聽仙草說了這些,卻慢慢地站穩了。
她看向仙草,驚訝,意外,喜悅交織在一起,眼中迅速地有淚光湧了出來。
刹那之間,羅紅藥忘記了皇帝的口諭,她不顧一切地撲過去抱住了仙草,潸然淚下:“小鹿!”
雪茶屏息看到這裡,總算能夠長長地出一口氣了。
他回頭偷偷地看了趙踞一眼,卻見皇帝垂眸正看向麵前的碟子,並沒注意自己。
雪茶抬手擦了擦額角:“嚇死老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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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前在富春宮內,皇帝問起羅紅藥為何請罪。
羅紅藥跪地垂首說道:“臣妾領太後娘娘懿旨,佐助方太妃娘娘料理六宮事物,太後幸覽禦花園之事,也是臣妾一手操辦。如今竟出現這種大事故,自然是臣妾的責任,求皇上責罰。”
趙踞聽她竟說出這一番話,目光閃爍。
羅紅藥抽噎片刻,又道:“臣妾又聽說小鹿給皇上帶了去,雖不知她又做了何事冒犯了皇上,但終究也是臣妾沒有好好約束教導她的緣故,不管她犯了什麼錯,都是臣妾的過錯,求皇上降罪。”
她匍匐地上,哭的怪可憐見兒的。
這會兒方太妃走了出來,趙踞便一點頭,命羅紅藥起身隨著自己回到了乾清宮。
其實皇帝這一招,不可謂不毒。
皇帝自然並沒有十足的把握,隻不過是攻心之術而已。
他吃準了羅紅藥柔弱的性子,故意讓羅紅藥看了朱冰清的慘狀,如果羅紅藥知道什麼,一定會泄露口風。
事實上皇帝差一點兒就達成目的了。
在親眼目睹了朱冰清的模樣後,又加上趙踞的逼問,羅紅藥甚至一度想直接承認了就是,就把責任都攬在自己身上罷了。
但是就在心意鬆動的時候,心底卻突然又浮現仙草的臉,那樣帶笑的眉眼,透著淡然篤定。
仙草所做的事她自然不能讚同,但是仙草的為人手段,羅紅藥卻從來信服,乃至到死心塌地的地步。
她不相信的是——仙草做這件事會留下破綻,會這麼快讓皇帝發現。
所以羅紅藥在那一瞬間做出了一個讓自己慶幸不已的選擇。
而仙草顯然跟她心意相通。
所以羅紅藥喜極而泣。
就在羅紅藥跟仙草退下後,雪茶問趙踞:“皇上,您莫非是懷疑禦花園的事兒跟鹿仙草有關?”
趙踞輕描淡寫地:“朕說了嗎?”
雪茶嘀咕道:“您是沒說,但是您……”
他的做法顯然就是這個意思。
雪茶再笨也看了出來,方才皇帝在詐仙草。
趙踞道:“那朕問你,你不覺著蹊蹺嗎?好好地烏鴉怎會啄人,且專向著朱太妃給充媛?”
雪茶當然知道皇帝指的什麼:朱冰清最針對羅紅藥跟鹿仙草,這是人儘皆知的事情。
雪茶想了想,不服地昂頭道:“可奴婢聽說,是因為朱充媛當初給太後娘娘弄那鳳冠,拔了三千隻翠鳥毛兒才遭的報應。”
趙踞哼道:“報應?若世間這麼多報應,就不該有惡人了。”
雪茶嘟著嘴:“可是皇上您懷疑鹿仙草做的?這也太離譜了,那個丫頭出名的蠢笨……”
“那是以前!”趙踞冷笑,“現在的她,你還敢說她蠢笨嗎?”
雪茶生生地吞了口唾沫:這的確不敢。
趙踞又看著那空了一半兒的點心盤子:“隻不過這個人變得太可怕了。談吐,心機,行為……都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雪茶瞥他一眼,心裡自然也是這麼想的,隻是不敢說:“就算她比先前聰明了些,但是那些老鴰子在天上飛,她又不會鳥語,又不會通神,怎麼能指揮它們咬人呢?”
“是啊,匪夷所思,”趙踞終於選了一塊兒芙蓉糕,放在嘴裡咬了一口,也並沒有特彆好吃,皇帝將身子往椅背上靠了靠,皺皺眉道:“許是朕多心吧。”
眼角的餘光瞄過桌麵:整齊的禦筆,紙鎮,折子……似乎一切如常。
可皇帝突然覺著異樣。
趙踞慢慢地起身,湊近了看自己的那隻小號紫毫。
***
寶琳宮。
當夜,羅紅藥拉著仙草,定要她陪著自己睡。仙草從來不習慣跟人同床共枕,可實在挨不過羅紅藥的苦求,隻得答應了她。
但是過了子時,兩個人卻都沒有睡意,仙草聽到羅紅藥呼吸一會兒急促,一會兒平緩,且又翻來覆去的,她就悄悄地往外挪了挪,假裝睡著的,一動不動。
她雖然能鎮定,羅紅藥卻實在忍不住了,終於她拉住仙草的手臂,輕輕一搖:“你沒有睡著是不是?”
仙草起初不答應,羅紅藥幾乎爬到她肩頭了,呼吸近在耳畔,那濕潤的氣息讓仙草毛骨悚然,於是忙“嗯”了聲:“昭儀有什麼事嗎?”
羅紅藥聽她答應,忙翻身起來,扶著她肩頭悄悄地問:“先前在乾清宮,你為什麼那樣回答皇上,你……是不是猜到了皇上曾問過我?你就那麼確信我沒有告訴皇上真相嗎?”
仙草本背對著她,此刻就翻了個身,低聲道:“我也隻是賭一把而已。我猜,皇上雖然用了點手段,但昭儀不至於就扛不住。”
暗影中,羅紅藥眼睛紅紅的:“你、這麼相信我?”
仙草微笑:“昭儀若不是也信我,又怎會大膽抗命?”
羅紅藥當然相信仙草,但是卻不敢相信……仙草也相信自己。
淚光湧動,羅紅藥忍著抽泣之意:“我先前對你說了那些話,我也很後悔,你那麼做,想來也是為了我……我很不該……”
“不,”仙草攔住她,“昭儀你說的對。我離開寶琳宮,不是因為氣你說的那些話,隻是氣我自己。”
“你自己?”羅紅藥擦擦眼淚,疑惑地問。
仙草道:“是啊,不是每個人都像是昭儀你的心地一樣,就像是我,我永遠也不可能像是你一樣。也永遠不可能像是……”
像是真的小鹿一樣。
她想到自己得去算計,想到小鹿的天真、羅紅藥的柔善在宮內甚至這世間都成了罪過,她就忍不住地有些悶悶。
沒有等仙草說完,羅紅藥握住她的肩頭,認認真真地說:“你不必像是任何人。”
仙草一愣。
“你就是你,是世間最好的小鹿,”羅紅藥道:“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就很喜歡你,在宮內,最幸運的事情就是遇上你。”
羅紅藥知道,仙草身上有自己永遠無法企及的東西,自己或許永遠也做不到,但……以能跟她相伴而行為榮。
在仙草沒反應過來之前,羅紅藥張開雙臂把仙草緊緊地抱住:“我最喜歡這樣的小鹿了。”
“昭、昭儀……”夜影中,向來無所不能的徐太妃紅了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