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見自己的醫術受到了質疑,太醫忙道:“回皇上,小鹿姑姑之所以暈厥是因為……”他又咳嗽了聲,遲疑著不敢說。
趙踞喝道:“快說!到底是怎麼樣?”
太醫低下頭,用剛剛可以叫人聽見的音量道:“是因為月信到了。”
“什麼?”皇帝的耳朵今天顯然有些不在狀態,聽覺十分模糊。
太醫隻得略提高了嗓音:“回皇上,小鹿姑姑暈厥,是因為月信到了。女子在月信來臨之時往往會覺著體寒,腹痛難忍,頭暈目眩,所以會導致……”
皇帝的臉卻無端地紅了起來,他被迫聽了這麼多話,終於喝道:“夠了!”
****
自從那一次痛經暈厥後,仙草覺著,皇帝對自己的態度比先前大有改觀了。
也不再動輒挑三揀四,橫眉豎眼,甚至不讓她在身邊長久陪侍站立,連雪茶也暗中告訴仙草,皇上叫他多留心照看著她之類的話。
雪茶覺著這是一件好事。
仙草卻覺著無風不起浪,總有種禍福難料之感。
淑妃的喪儀料理完畢之後,已經進了七月。
七月初,皇帝便下了旨意,封了顏婕妤為昭儀,馮絳則為美人。
從七月九號開始,一連下了三天的雨,因為七月半將到,宮內的氣氛也有些不同尋常,這雨下綿綿,天色陰沉,更添了幾分詭異氣氛。
這日早上,顏昭儀身邊的曹嬤嬤帶了幾個宮女打禦花園裡經過,遠遠地仿佛看見清晏湖畔有一道影子若隱若現。
幾個宮女都看見了,曹嬤嬤膽氣還算壯,仗著人且多,便想要上前看看是誰在裝神弄鬼。
不料還沒有走到近前,曹嬤嬤腳下一滑,整個人居然從湖畔滾落到水中去了。
她在水中掙紮著大叫,眾宮女都嚇傻了,抬頭再看那人,卻已經不見了。
等到叫了值日太監前來,眾人七手八腳地將曹嬤嬤救上來,她已經喝飽了水,幾乎奄奄一息了。
因為事發的時候許多宮女們都看的清楚,是曹嬤嬤自己失足落水的,且又有那神秘的影子,這種事傳了開去,令人不寒而栗,一時流言四起。
曹嬤嬤雖然給救活了,但大概是因為落水受了驚嚇又著了寒涼,竟害起病來,胡言亂語地說了許多荒唐的話。
有伺候的宮女就聽見她叫什麼:“淑妃娘娘彆找我,不是我害你的!”諸如此類的話。
還提到過“寧兒”。
皇帝自然也知道了此事。
這日,顏珮兒來至乾清宮侍寢。
雪茶出來迎著顏珮兒道:“昭儀娘娘,請到內殿稍候。”
顏珮兒道:“皇上還在忙?”
雪茶道:“可不是嗎,入了秋,江南那邊兒又出了幾宗大水患,皇上之前兩天都沒合眼了。”
顏珮兒皺眉道:“這怎麼能成?公公沒有勸著皇上些?”
“我們的話皇上怎會聽呢。”雪茶笑道,“要勸也是太後、或者昭儀來勸才有用。”
顏珮兒笑了笑:“我隻怕自己多嘴,會惹皇上厭煩,既然公公如此說,待會兒找個機會我定會勸上幾句。”
雪茶道:“如果皇上連昭儀的話也不聽,那這宮內就沒有彆的人的話能入皇上的耳了。”
顏珮兒很是受用,笑容越發甜:“公公可真會說話。”
雪茶迎著顏珮兒到了內殿,便又道:“我再去看看皇上。”
顏珮兒坐在龍床上,垂頭思量片刻,便聽到腳步聲響,她本以為是趙踞回來了,不料抬頭看時,卻見竟是仙草。
顏珮兒不動聲色地打量來者:“是小鹿姑姑。”
仙草行了個禮:“見過昭儀。”
顏珮兒見她雖比先前清瘦了些,但卻比之前反添了幾分靈透動人。
“聽說小鹿姑姑近來身子也不好,不知如何了?”
仙草道:“並沒有什麼大礙,隻是聽說昭儀宮內的曹嬤嬤也病倒了,可好些了嗎?”
顏珮兒道:“也沒什麼彆的,調養幾日也就妥了。”
“可是怎麼聽人家說,這曹嬤嬤病裡嚷了許多不中聽的話?”仙草問道。
顏珮兒微笑問:“小鹿姑姑都聽見什麼了?”
“昭儀就在富春宮,難道一字半句都沒聽見?比如說什麼讓淑妃娘娘饒命之類,還說什麼寧兒的死是她做的……”
顏珮兒皺皺眉,像是好言規勸:“小鹿姑姑,這話可不要亂傳才好。”
仙草笑道:“是亂傳嗎?我也是聽人說的,不知真假才想問昭儀的。”
不等顏珮兒開口,仙草繼續說道:“他們都說,曹嬤嬤是做了虧心事,才給淑妃娘娘拉了下水,但凡做了虧心事的人以後還是不要把清晏湖那邊兒走。昭儀覺著這話有沒有道理?”
顏珮兒眼中透出繼續銳利,笑容卻仍極溫和:“小鹿姑姑你的話裡有話,可是你對我說這些做什麼,當初的事,我早就稟明太後了,我問心無愧而已。”
“那曹嬤嬤怎麼竟顯得問心有愧了呢?她可是昭儀的身邊人。總不會……昭儀一無所知吧。”
“病中的人胡說幾句,當什麼真?”顏珮兒雲淡風輕道,“何況我也未曾聽見她說什麼,都是彆人無事生非而已。”
仙草道:“到底是無事生非,還是事出有因?我打聽到,內務司的人說起來,在寧兒害病身亡那夜,的確是有人去探望過……”
“是曹嬤嬤嗎?”
“聽說是個小太監。具體是什麼人所派,還得繼續追查。”
顏珮兒淡淡道:“追查什麼?我怎麼不知此事。”
“這種小事昭儀自然不必放在心上,”仙草說道,“對了,方才昭儀說,當初的事已經稟明太後,我也聽說了,昭儀說,是紫芝主動要求到您身邊,從而惹怒了淑妃娘娘,是不是?”
“是啊。又怎麼樣?”
“我就覺著古怪而已,就算紫芝想要另投明主,以淑妃的性子,隻會答應讓她展翅高飛,絕不會因此惱怒的。”
顏珮兒嗤地笑了聲:“人心隔肚皮,何況小鹿姑姑憑空想象,哪裡及得上我親眼所見呢。淑妃雖溫柔,到底也是有脾氣的,你說是嗎?”
仙草道:“是啊,聽江昭容說,當日昭容說我的壞話,淑妃還跟她紅了臉呢,我鬥膽揣測,宮內能讓淑妃不快的,大概就是有人想對我不利吧。”
顏珮兒臉色微變。
仙草盯著她:“讓我再猜猜看,興許是有人想要挑唆紫芝對我不利,誰知卻給淑妃娘娘聽見,淑妃娘娘必然是要告訴我的,拉扯之中才出了事。”
顏珮兒的笑裡多了幾分冷意:“小鹿姑姑是在說我撒謊了嗎?”
仙草迎著她的目光,道:“寧兒如果是給人害死,曹嬤嬤如果是因為心虛才胡言亂語,那麼,昭儀就一定是說謊了。”
“你好大的膽子。”直到如今,顏珮兒的聲音還是柔柔和和的,“竟敢當麵詆毀於我。”
仙草道:“我哪裡敢詆毀昭儀,我隻是想不通而已。”
“想不通什麼?”
“我隻是一個奴婢,昭儀為什麼會盯著我?”
顏珮兒無奈地搖頭:“是啊,完全沒有理由才是,所以是你在胡說。”
“唉,但願如此,”仙草輕輕歎了聲:“要知道我今晚上跟昭儀說這些,其實沒彆的意思,畢竟大家以後可能都是一家人了。”
“你說什麼?”顏珮兒疑惑。
仙草道:“昭儀還不知嗎?小國舅向皇上討我啦。”
顏珮兒臉色微白。
仙草認真道:“其實我也承認小國舅不錯,他肯如此厚愛,已經讓我受寵若驚了。聽皇上說,他倒也是誠心誠意的,所以皇上問我的意思,隻要我若答應,就把我賜給他……”
仙草還未說完,顏珮兒道:“夠了,你以為我會相信你?”
“你若不信,待會兒問皇上就知道了。”仙草嫣然一笑,轉身就走。
不料才邁步,便有一樣東西從袖子裡掉了下來。
顏珮兒原本已經站起身來,看見地上之物,早就直了眼睛。
仙草低頭看見:“昭儀也認得這個?這是……小國舅送我的,他說是我們兩的定情信物。”
顏珮兒冷道:“這不可能。”
“怎麼不可能,”仙草將那塊玉在掌心裡輕輕地拋上落下,“所以昭儀不管出於什麼原因,以後可不要再針對我了,以後我或許會做你的嬸嬸呢。”
顏珮兒看著她得意的樣子,怒極反笑:“你算什麼東西,也值得十四叔對你另眼相看……你彆想靠近他一步,不然我……”
仙草不屑一顧地:“不然昭儀就要除掉我嗎,像是之前對紫芝說的那樣。”
兩個人目光相對,顏珮兒看到仙草眼中的挑釁之意,她不能咽下這口氣,冷笑道:“你知道最好!”
“我知不知道沒什麼要緊,”仙草淡淡道:“主要是皇上得知道。”
顏珮兒張了張口,突然像是意識到什麼似的轉過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