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茶沒想到皇帝居然問起這個,他張了張嘴,最終還是低頭道:“是。”
趙踞道:“她跟你說了什麼?”
昨晚上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雪茶無從猜測。
知道來龍去脈的隻有高五,但是他偏生是個鋸了嘴的葫蘆,絕不肯對自己吐露半分。
昨夜高五回來,跟皇帝不知說了些什麼話。
然後皇帝呆坐了半天,便離開了。
雪茶看出他好像是要去找仙草似的,本想跟上,卻給高五擋住了。
雪茶覺著皇帝的舉動是越來越奇怪了,少不得又追問高五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對此高五隻說了一句:“有些事,你最好還是彆知道,這對你有好處。”
雪茶罵不過他,打也打不過,隻得仍舊退守內殿。
在寅時將至的時候,高五把皇帝從偏殿抱了出來,讓雪茶好生守著。
雪茶見皇帝並不像是正常睡著的樣子,不知所措略顯慌張。
高五卻說皇上並無礙,讓他不要管彆的,隻叫他寸步不離地看著皇帝。
過了小半個時辰,雪茶聽到身後有腳步聲響。
雪茶回頭見是仙草,又看她全須全尾的,略鬆了口氣:“你怎麼過來了?咦……你怎麼換了衣裳……”
她並沒有穿宮內女官的服色,反像是一襲家常衣裙,且看著氣質也像是跟之前不同了。
仙草掃了一眼床上的皇帝,對雪茶道:“我待會兒就要走了,來跟你告個彆。”
“你說什麼?”雪茶大驚,以為她在開玩笑。
仙草笑笑:“彆急,不是我私自行事,這回是太後娘娘的懿旨特許我出宮的。不過隻是沒有公之於眾而已。”
雪茶兩隻眼睛瞪得溜圓:“這是什麼話,那皇上呢?……皇上知道了?”
突然間,雪茶似乎明白了皇帝的舉止為什麼如此反常。
仙草點頭:“是,已經知道了。”她又看了一眼趙踞,便微笑道:“我這一走,隻怕就再也不會回宮了。以後……你好生伺候皇上,自己也要保重。”
雪茶還沒有從這震驚裡回味過來,但眼睛卻搶先濕澀:“你胡說!好好地怎麼就要走,事先一點兒防備都沒有,我不放你走!”
情急之下,他上前抓住了仙草。
仙草笑道:“就知道你會這樣……所以不敢事先告訴你呀。”
說了這句,仙草又道:“就像是皇上……做一些機密大事的時候,都不讓你知道,其實皇上不是跟你見外,有時候隱瞞,反而是……一種成全跟保護。”
雪茶還不明白,焦急地說:“我不懂,也不要聽這些,什麼成全什麼保護,我隻要你留在宮內。”
淚花在眼裡閃爍,雪茶咬了咬唇:“難道你還怕太後或者皇上為難你?我之前明明看見了……皇上對你那樣,皇上是喜歡你的,你、你又何必跑出宮去?”
仙草啞然,然後悠悠道:“我自然有必須要走的理由。”
四目相對,她的神色很平淡,平淡裡卻透出了不容阻礙的堅決。
雪茶抓住她的手臂,卻又放開。
他回過身去看了一會兒皇帝,又轉過身來:“我其實……知道你為什麼要走。”
仙草有些意外。
雪茶口乾舌燥,他又走前一步,望著仙草,用隻有兩個人才能聽見的聲音道:“你、你不是小鹿,是不是?”
仙草著實地意外起來。
雪茶看著她的眼神,喃喃道:“雖然起初你學的很像,但是早就覺察到了,你不是……雖然你有許多理由,什麼都是太妃教你的……可是怎麼能瞞得過我?就像是我跟皇上,就算皇上怎麼教導我,我都絕不會做到跟皇上一樣的談吐舉止,除非……”
仙草向來當雪茶是個單純心實的,突然聽他說的這般在理,一時動容。
雪茶頓了頓,低低又道:“我隻是不敢說,也不敢多想,畢竟這種事情,誰能相信呢?說出去隻怕還會被當做妖言惑眾給處決了,可我看的出來,你、你是徐……”
不等雪茶說出來,仙草道:“雪茶……彆說了。”
雪茶的淚驀地湧了出來:“我、我真的猜中了?”
不知道是不是感染了他的情緒,仙草的眼中也濕澀起來,她沒有辦法回答,就隻閉上雙眸微微一頷首。
“天啊,天啊……”雪茶的淚撲簌簌落下來。
雖然雪茶心裡早有料想,可是得了仙草的親自承認,雪茶的心情可想而知。
他呆呆看著仙草,想哭又不敢,忙抬手擦去眼中的淚:“皇上、皇上是敬愛您的,為什麼……您不肯告訴皇上……”
仙草搖了搖頭,又道:“此刻你跟我說的這些話,我要你爛在肚子裡,彆跟皇上提起。”
“為什麼?”雪茶帶著哭腔問。
仙草道:“你是皇上的心腹,皇上自然寵你,可是……你也算是見過了皇上是如何處置蔡太師的。”
這一句話,驀地讓雪茶想起了那日驚魂動魄的遭遇,那天他好像第一次認識自己的主子般。
仙草輕聲道:“他是主子,再怎麼親近你、寵慣著你,他都是高高在上的主子,有些話能不說就一定不要說出來,這也是為了你好,知道嗎。”
雪茶恨不得放聲大哭:“我、我知道。但是你……”
仙草壓住心中翻騰的情緒,向他一笑:“我出去後也自有安排,你放心就是了。”
雪茶知道了她的身份,本不敢造次,可是此刻卻也按捺不住:“可我舍不得……”
仙草望著淚汪汪的小太監,抬手在他的額頭上輕輕撫過:“我也很喜歡,在宮內的這段日子,如果不是有雪茶,不知多麼的無趣難熬呢。”
雪茶哆嗦著道:“我、我也是……”
“噓,”仙草向他比了個手勢,“這話若是讓皇上聽見,又要吃醋怪你了。”
雪茶聽到“吃醋”兩個字,不禁破涕為笑。
仙草笑看著他,除去了偽裝,這種溫柔淡然、從容自若的笑容,著實的便是徐太妃了。
雪茶看著看著,忍不住又想哭。
仙草回頭往外看了一眼:“太後派的人應該快到了,你守著皇上不要離開,我去了。”
雪茶本能地拉住了她的手:“小……”
那個“鹿”一時卻咬不出來。
仙草將他的手輕輕握了握,一笑轉身,緩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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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茶本想隻字不提此事。
沒想到皇帝竟然猜到了仙草曾來見過他。
雪茶隻得告訴了皇帝仙草來跟自己告彆,又說了仙草叮囑讓他好生照看皇帝,各自珍重的話。
卻也乖乖聽她所說,並沒有把自己跟仙草戳穿身份的那一場提起。
趙踞聽罷之後,仰頭緩緩籲了口氣。
然後皇帝道:“給朕……換一件常服來。”
“皇上?”雪茶因為方才訴說,忍不住又流了淚,聞言不明所以。
趙踞淡淡道:“快去。”
不多時,皇帝換了一身尋常的團花暗紋石青色龍袍,玉帶宮靴,卻並不戴冠。
他邁步往外而行,一邊吩咐:“傳秦統領,點一隊禁軍跟朕出宮。”
雪茶正急急地隨在旁邊,聞言失聲道:“皇上想出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