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伯本心存怠慢, 直到聽袁琪說完, 才微微色變。
他掃了一眼不動聲色的沈君言, 複擰眉看著仙草:“這主意……是姑娘您想出來的?”
仙草溫聲道:“我畢竟不了解京內情形,伯伯覺著有什麼不妥,可以提出來大家商榷。”
張伯的胡須抖了抖,又有些擔憂道:“這個主意好是好,隻是……未免太過於冒險, 若是弄的不好,會有更多人栽進去。”
袁琪已經先嚷道:“隻要能救哥哥,總要試試看,我第一個去!死也不怕!”
直到此刻沈君言才笑了笑:“這傻丫頭,不要瞎說,且聽她的。”
袁琪才又看向仙草,意態堅決地說道:“小鹿, 有什麼你隻管吩咐, 我什麼主意也沒有, 全聽你的, 徐大哥那麼看重你,現在他不在了, 我也像是徐大哥一樣相信你!”
仙草最怕聽見袁琪提徐慈,特彆是這句“現在他不在了”。
旁邊沈君言見她眉峰蹙動, 早知道她又不受用了, 當下假作診脈的探手, 在她的手腕上輕輕撫了撫。
這一路上多虧了沈君言細心照顧, 很是體貼。
仙草回頭向著他莞爾一笑,示意自己無礙。
張伯看看袁琪,又看看仙草,終於說道:“那好,這件事就琪姑娘出頭,我去聯絡各處的社黨,看看他們是何意見。”
袁琪才要答應,仙草已經說道:“伯伯,我有一句話不知當不當講。”
張伯忙道:“您且說。”
仙草道:“這件事務必機密,人多反而誤事,也不必特意召集眾人,我隻想要幾個至為可靠能用的人,事先也不必告訴他們要做什麼,到行動那日再細說。”
張伯見她年紀不大,可心思如此縝密,且又有如此膽識,不由有些刮目相看。
老人家擰眉想了片刻,終於道:“好,上次就是知道的人太多了……才出的事,這次不能再重蹈覆轍了,就都聽你的!”
仙草道:“那其他的雜事就有勞伯伯了,還有我要的那幾樣東西千萬不能有錯。”
張伯五味雜陳地看著仙草:“假如能夠把他們都救出來,不必說彆的,就算是要我這條老命都成,姑娘放心,我以性命擔保,絕無差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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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議過後,張伯喚了一個小廝,領著沈君言跟仙草到後宅安置。
那小廝見他們兩個如此打扮,沈君言又十分照護仙草,便也隻當做是小夫妻兩人,當即把他們領到了一間乾淨舒朗的大客房之中。
沈君言望著裡頭那偌大的龍鳳床,笑道:“我夫人身子有些不妥,需要好生靜養,還是勞煩哥兒另給我在隔壁再打掃一間房出來,也方便讓我就近照看。”
他言語溫柔,笑容和煦,長相又很清俊,那小廝十分惶恐,忙躬身行禮不迭:“爺隻管吩咐就是了。不必這樣客氣。”
等那小廝去後,沈君言在桌邊兒落座,問道:“一路上車馬顛簸,你覺著如何?”
仙草道:“沈兄的醫術精湛,並無什麼不妥。”
沈君言道:“我的醫術倒是其次,大概是你心有所念,所以才能撐得住罷了。”
仙草聽見“心有所念”四個字,便垂了眼皮。
沈君言打量著她沉靜如水的臉色,長指在桌上輕輕叩動了幾下,才說道:“其實我跟濯纓老人有過數麵之緣,還曾經去五龍潭拜訪過他,彼此探討醫理之類,彼此可算是忘年之交,沒想到他一生救人無數,卻到底不能自救。”
仙草略覺詫異,聽完他所說,悄然歎道:“老先生也是為了我的緣故……”
沈君言道:“你很不必這樣想,隻有那些庸醫才會偷懶騙人,像是濯纓老人一般的,越是麵對疑難雜症,越會想要去找出解決之法,隻可惜,他畢竟沒有完成這個心願。”
仙草道:“莫非沈兄之所以答應跟我們同行回京,也是有這個意思在嗎?”
沈君言卻笑道:“我不一樣,我很知道知難而退。現在我對你,隻不過是儘己所能而已。也得是你自己爭氣,其實之前他們把你帶到滕縣的時候,你已經氣息微弱,心脈都幾乎沒了……是你命大又掙紮了回來。”
仙草回想那些不知生死的日子,哀極反笑:“是啊,我之前也死過幾次,有些熟門熟路了。”
“幾次?”沈君言啞然失笑。
仙草也笑了。
自己的故事,說出去隻怕無人能信,宮內,雪茶是一個,而徐慈也終於算是一個,隻可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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臘月初四的清晨,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從鎮撫司街疾馳而過。
飛魚服的顏色格外打眼,這些人又行事囂張,路上行人見狀,知道錦衣衛要辦差了,當下紛紛避讓,連五城兵馬司的人見狀也都退避三舍,不敢攔阻。
這一行人來至順天府,為首一人翻身下馬,揚聲道:“奉命提拿之前的清流社一乾人等。快去通告府尹。”
門口的差役立刻進內報知府尹,說是鎮撫司來人了。
那府尹聽了略覺意外:“來的這樣早?”卻也不敢怠慢,忙整理衣冠出來相見,遠遠地看到一個容貌清秀的少年,麵色冷傲地站在堂下。
在少年身後,筆挺地肅立著十多名錦衣衛,都是雄壯威武之輩,手摁刀柄,仿佛隨時蓄勢待發,威風凜凜,叫人不敢直視。
府尹看著那少年眼生,上前寒暄道:“不知這位大人怎麼稱呼?”
麵對京城內的三品官,那錦衣衛卻仍是滿麵倨傲的模樣,隻敷衍般地一笑道:“盛大人不認識我也是稀鬆平常,我是宮內當差的,在高五高公公手下,大家都叫我小全。皇上覺著這一乾亂賊非同小可,所以特讓我來領人。麻煩大人快些辦理遞交手續,我還要趕著回宮複命呢。”
盛府尹打量這少年,恍然大悟,怪不得覺著他有些太過白皙清秀了,原來是個公公。
“原來如此,”盛府尹笑了笑,道:“沒想到這案子皇上也這般重視,隻是原本說是鎮撫司的莫千戶來提人,為何千戶沒有陪同?”
少年聞聽,臉色一凜:“大人莫非是覺著我一個人辦不成此差嗎?還是說你覺著皇上的人比不過小國舅的人?”
盛府尹吃了一驚:“我自然不是這個意思。”
少年卻又一笑道:“大人不必疑惑,我這次來,也是過了明路的,不會讓你交代不了。”
他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塊兒令牌,除此之外,卻還有一個信封。少年將這兩物都遞給盛府尹:“您請過目。”
盛府尹看了眼那令牌,卻是初入宮廷的腰牌無誤,當下又忙拆開那信。
當看到上頭所寫、以及信末尾的一個印章圖案之時,盛府尹眉開眼笑起來:“原來您還帶了顏指揮使的親筆信,既然也是指揮使的意思,這就好辦了。”
少年道:“皇上跟小國舅的關係,自然是不必我多說,就算沒有小國舅的信,皇上要提人,難道小國舅會不樂意?不過大人也是儘忠職守,倒是精神可嘉,皇上知道,必然也是讚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