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來人現身, 到製住了譚伶跟伺候的宮女, 這一幕發生的太快,簡直就在轉瞬之間。
來人身著黑衣, 身形高大挺拔, 加上方才那番雷霆手段, 尋常之人恐怕都就給嚇暈了,但仙草仰頭看著他,卻並不覺著恐懼。
兩個人四目相對,他將蒙麵的黑巾輕輕拉下, 燈影下照出一張極俊朗英武的臉,長眉入鬢,糾糾生威。
“你……”仙草目光湧動, 輕聲道:“你是禹將軍。”
禹泰起的眼神也起了變化, 他盯著仙草的臉看了半晌, 又看向她的身上:“你真的有身孕了?”
仙草聞言低頭。
她的長睫垂落, 在夜影裡輕微地眨動。
最終,仙草抬手在肚子上輕輕撫過:“他們是這麼說的。”
禹泰起的雙手握緊了幾分:“你是、喜歡皇帝,還是他逼迫你的?”
仙草微怔, 繼而說道:“我當然是喜歡皇帝。”
黑衣的領口,突出的喉結驀地一動,禹泰起道:“這麼說……他待你很好?”
仙草笑道:“當然了, 皇上對我很好, 明日還要封我為德妃呢。”
禹泰起薄唇緊抿。
仙草眨了眨眼, 突然道:“可是禹將軍你也太大膽了, 你為何深更半夜地偷偷跑了來?還弄傷了譚公公,要是給皇上知道,恐怕你性命不保啊。”
禹泰起道:“我想見你。”
“你見我做什麼?”仙草不解,“難道我認識你?”
禹泰起對於她這般回答卻也並不覺著意外,雖然是遠在夏州的武將,但禹泰起卻並不是魯莽的武夫。
他望著仙草,虎目中流露出複雜的神色,像是深深的疼惜不舍,又像是有些微惱和遺憾。
“你真的不記得了?”禹泰起盯著她,濃眉擰起:“當初我明明告訴了皇帝讓他把你送到濟南府,是他不聽我的話擅自行事,才害你受那麼多苦,最終竟落到現在這地步。”
仙草詫異道:“禹將軍,你在說什麼?你說什麼受苦,什麼這種地步,明兒我要封妃了,這難道不是好事?你怎麼反而很惋惜似的?”
禹泰起欲言又止:“你……很想要封妃嗎?”
仙草嗤地笑了聲,才回答道:“其實我也不是很想要,但大家都說這是好事,為什麼不要呢。對了禹將軍,你還是快點離開吧,免得給人發現了不好。”
禹泰起道:“你不問我為什麼想見你?”
仙草笑道:“你總不會是喜歡我吧?”
“是,”禹泰起竟沒有否認,反而極認真地回答,“我是喜歡你,你早該知道。”
仙草臉色一僵,這瞬間竟然無話可對。
禹泰起卻又說道:“隻是你、並不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
“為什麼?”仙草訥訥地問。
禹泰起道:“因為……”
他頓了頓,才道:“你極有可能是我失散多年的親妹妹。”
這個答案,完完全全在她的意料之外。
“你說……什麼?”仙草睜大雙眼,幾乎從床上跳起來,“禹將軍你、是在跟我開玩笑對嗎?”
她笑的有些勉強。
禹泰起深深看她:“我沒有開玩笑,我更加不會用我妹妹的命開玩笑。”
從當初回京,在宮門口看她的第一眼,心裡就有種奇異的感應,當時禹泰起還以為是彆的什麼原因。
等到皇帝把她賜給了自己,那夜在驛館之中,明明想要唐突,可是聽她訴說對徐慈的“兄長之情”,更加引出了他深埋心底的那份舊日慘痛。
當時仙草問他可有害怕的時候,禹泰起的回答,正是因為當初跟妹妹失散時候的那種恐懼跟絕望。
禹泰起記得自己那小妹子失散時候的模樣,隻可惜如今在自己麵前的是個青蔥少女。
可雖然如此,他仍是不能舍棄那一絲極之可貴的希望。
外頭仿佛有些微響動。
禹泰起長長地籲了口氣,他轉身往窗口邊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頭看向仙草:“我找了她太久,本以為她死在那場亂軍之中,直到遇到你……我這次來,本是想不顧一切也要帶你走,可是、如果你真正喜歡他,想留在宮內的話……”
他的虎目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在閃爍,卻不等仙草細看,便轉身一躍而起。
禹泰起離開之時,右手往後一背,手掌心捏著的五枚棋子往地上激射而出。
不多時,譚伶身子彈動了一下,他最先睜開眼睛。
譚伶一躍而起,臉色大變,當看見仙草端端正正坐在麵前、毫發無損之時,才總算鬆了口氣。
而地上的宮女們也三三兩兩地醒轉過來,大家茫然懵懂,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還以為是之前困極了才睡倒在地。
譚伶並不解釋,隻順勢叫她們先行退下,等宮女們退了之後,譚伶才上前,先把小鹿從頭到腳看了一遍,確認無誤後才問:“姑姑,方才我暈厥之後,那人可怎麼了你嗎?”
仙草說道:“沒有。”
“那他是誰?”譚伶焦急地問。
仙草說道:“他蒙著臉,我不認得。”
譚伶道:“那他跟你說了什麼或者做了什麼?”
仙草搖頭。
宮內竟然出現這樣的高手,能夠輕而易舉地把自己擊倒,如果是心懷不軌的話,那豈不是會天翻地覆?這種大事自然不能不報。
譚伶略一猶豫,剛要喚人,仙草突然道:“公公。”
譚伶微怔,仙草說道:“那個人也沒有歹意,也沒有傷害過誰,又是神不知鬼不覺的,公公若這時侯吵嚷出去,隻會讓皇上覺著公公失職。何況明日是封妃典禮了,何必在前夜鬨出這樣的醜事,讓大家都心頭惴惴,不得儘興呢?”
譚伶聽了這樣合情合理的一番話,心中卻微冷:“姑姑,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