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她的說話跟語氣,卻赫然跟那個自己從濟南府陪著回來的小鹿姑姑,如出一轍。
麵對譚伶狐疑的目光,仙草卻又渾然無心地笑道:“這不過是我的一點淺陋心思,我隻是不想皇上一怒之下把公公調走而已,畢竟若是再換了人,就未必像是譚公公一樣真心對我好啦,所以今晚上的事我不會告訴任何人,公公你也彆說出去好不好啊。”
譚伶的心中天人交戰。
終於他說:“那麼、姑姑可能擔保那個人……真的並無歹意嗎?尤其是不會傷害到皇上、太後或者姑姑嗎?”
仙草想了想,認認真真地說道:“我可以擔保!”
今晚上來的人是誰,譚伶其實也可以猜得到。
放眼天下,有如此出色身手的人本來就少之又少,何況出現在皇宮中。
雖隻一個照麵,對那人的身形跟身手,譚伶已經印在心中,再加上來人那一身難以掩飾的凶猛霸氣,答案呼之欲出。
譚伶自己其實也知道,假如跟皇帝說明此事,隻怕必然會掀起一場腥風血雨。
所以他很明白此中的乾係匪淺。
如今聽了仙草的話,譚伶猶豫片刻,終於歎息說道:“那好,我答應姑姑。隻不過,若是以後因此而生出意外的話,我譚伶可就隻有一死謝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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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的封妃大殿,顏珮兒,江水悠兩人都按照規製,規規矩矩地從各自宮中受封接印,然後分彆步行往延壽宮跟乾清宮向太後和皇帝謝恩。
這一整套下來,也不知道跪了多少次,磕了多少頭,總耗費了半天功夫,才算完成。
仙草就清閒太多了,太後知道她懷了龍胎不便,所以隻叫她在寶琳宮接了封印,跪也不曾跪,隻讓人扶著她躬身行禮、象征性地表示了一下而已。
至於往延壽宮跟乾清宮謝恩,也都免了。
倒是其他六宮眾人,在觀完了顏貴妃跟江賢妃的受封典禮後,又先去顏貴妃宮中拜見貴妃,退出富春宮後,又來至寶琳宮拜見德妃,最後才又退去江水悠那裡拜見賢妃,好一通的熱鬨忙碌。
仙草在宮中聽著外頭鼓樂喧囂,眼見眾宮之人齊齊拜賀,眼神中才透出了那麼一點恍惚。
然而今日除了封妃外,皇帝另外自然也還封了其他幾個妃嬪,除了之前提過的方雅,馮絳等人外,令所有人意外的是,皇帝居然還封了一個才進宮不久的采女名喚胡漫春的為美人。
之前挑秀女進宮的時候,正好傳出仙草有孕,且顏珮兒病倒,太後喜憂參半,對於選秀也很沒在意,一切隻交給了方太妃跟江水悠等料理。
最近,太後又滿心都撲在龍胎之上,每天跟嬤嬤和太醫商議如何飲食調養,如何用藥得當,又滿心憧憬將來龍孫是何模樣,一想到這個,不免又要催尚衣局裡開始著手縫製小皇子的衣物等等,實在操心的很。
不料正好受封的眾妃嬪來到延壽宮裡謝恩,太後滿麵含笑,直到從人群中看到那排在最末的女子,心才狠狠一震。
可是當著眾妃嬪的麵兒卻也不便發作,何況今日乃是大好的日子。當下隻忍而不發。
等到眾人都退出之後,顏太後才對方太妃說道:“那個胡美人,是怎麼回事?”
太妃見問,忙道:“娘娘指的是?”
顏太後不悅地皺眉道:“你難道沒看出來?這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狐媚子,你瞧瞧她的眉眼兒,是不是跟昔日的徐憫有幾分相似?這種人當初是怎麼放進宮內來的?”
方太妃見太後生氣,忙起身告罪:“太後息怒,當初這胡漫春進宮的時候,打扮的很是尋常,我隻見她生得有幾分可人才覺著可以給皇上留下,哪裡想到這麼一收拾,居然會……”
太妃有些後悔似的,又道:“實在是怪我,說起來我差不多都忘了徐憫長的什麼樣兒了,又加上從來沒往那上頭去想,因此竟然跟瞎子一般的沒看出來,隻不過如果當初早點發現,悄然不聞地把這件事料理了就罷了,偏偏皇上封了她為美人……”
太後聽到最後一句,心頭驀地震動。
太妃道:“不過太後也不必過於生氣,畢竟那已經是老黃曆了,宮內也沒幾個還記得那個人的,皇上多半也都忘了,如今隻是覺著她生的還好所以封了,以後少不得仍丟開手就罷了。”
顏太後本滿心厭煩,此刻卻反而道:“你說的也有理。也隻有我心裡還記得那個人長的什麼樣兒,連你都忘了,何況彆人?罷了,也不用巴巴地當一件正經事來說,剛才是我一時著急,現在仔細想想,倒也是沒那麼像了。”
太妃笑道:“您說的很是。最近越發天熱,弄的人心浮氣躁的。太後要多留意身子才好。”
等方太妃也退下,顏太後忙傳了掌事嬤嬤來:“皇帝最近召什麼人侍寢了?”
嬤嬤說道:“因貴妃身子還有不適,皇上又忙於朝政,最近隻召過江賢妃,還有個馮昭儀。”
“那個什麼胡漫春呢?”
“新封的胡美人卻沒有侍過寢。”
顏太後略放了心:“這就好,這就好。”太後喃喃兩句,召那掌事嬤嬤靠前,如此這般吩咐了幾句。
嬤嬤吃了一驚:“太後……”
顏太後咬牙道:“這種禍水本就不該在宮內出現!如今入了皇上的眼,更加留不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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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後暑氣消減,仙草在譚伶等的簇擁下來至延壽宮給太後謝恩。
顏太後一改以前的偏見,雙眼含笑望著她,不等她行禮就叫人攔住,扶著到自己身邊。
太後輕輕握住小鹿的手,笑吟吟道:“近來你覺著怎麼樣?聽人說你吃的東西仍是不太多?是不是因為禦廚的手藝都吃絮煩了不喜歡?你說你想吃哪裡的菜,我叫人去從各地裡選好的廚子上調就是了。”
仙草道:“多謝太後,最近吃的已經很好了,不敢再挑剔。”
太後聽著她溫聲回答,見她垂頭的模樣,真像是個知書達理的大家閨秀,越看越是喜歡:“好孩子,不虧皇帝看上的是你,你偏有這個大福分。”
旁邊掌事嬤嬤笑道:“太後對於德妃娘娘真是無話可說了。我先前還聽聞貴妃娘娘暗地裡抱怨,說是太後如今把德妃當成自己的親侄女了呢。”
太後笑道:“隨她去,本宮倒不是故意偏心,隻是如今德妃懷了龍胎,當然要加倍仔細地照料,她要是吃醋,那就讓她也懷一個去,那我自然也加倍的疼她。”
太後笑罷,又問仙草有沒有感覺到龍胎怎麼樣之類。
仙草麵紅耳赤,原來這段日子裡她終於也感覺到了一點異樣,雖然還早的很,但如同整個人有了第二種心跳似的,那種感覺竟是無法形容的奇妙。
顏太後噓寒問暖了半晌,又問道:“皇帝怎麼還沒來請安?如今德妃在這裡,正好兒讓皇帝陪著你回去。”
當下派了人去打聽,半晌那小太監回來,跪地道:“回太後,聽說皇上才召了那胡美人去乾清宮。”
太後陡然色變:“什麼?”
仙草忙道:“太後不要著急,皇上召人侍寢也是尋常的,何況也是好事,我自己回去就是了。”
顏太後卻一把握住她,冷哼道:“什麼尋常好事,得了一個不夠,卻去親近那種狐媚子……”說到這裡太後收斂了幾分,又看著仙草歎道:“你倒是賢德,可今兒畢竟是你封妃的好日子,你又有身孕,皇帝竟撇下你……如何使得?不用怕,我替你做主。”
太後說著便吩咐道:“去,把皇帝叫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