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人,卻是馮絳。
馮絳此刻也另外有“要事”。
紫麟宮因為常年廢棄,旁邊的一所宮屋也因而空置了。
素日裡閒人少至。
禹泰起邁步入內之時,正看到一絲蛛網從眼前晃了晃,悄無聲息地飄到彆處去了。
同時禹泰起亦看清麵前之人。
正在他皺起眉頭的時候,馮絳已經調起來:“禹將軍!”
她的目光十分熾熱。
禹泰起謹慎地看著她,退後一步,低頭道:“原來是馮昭儀。參見娘娘。”
馮絳聽到他如此稱呼自己,心中竟有些難過:“禹將軍,不要跟我這般客氣。”
禹泰起本以為是來見仙草的,突然變成馮絳,意外之餘,忙先倒退一步:“昭儀怎麼會在這裡?”
馮絳唇動了動,終於幽幽地道:“因為是我傳信讓你來的,並不是她。”
禹泰起眉頭緊鎖,十分不快:“馮昭儀。”
馮絳的眼睛已經紅了:“將軍難道還惦記著那小鹿姑姑?難道你不知道,她如今已經是德妃了。”
“我當然知道。”禹泰起冷冷的,轉身要走。
馮絳見他想離開,情急之下忙上前拉住禹泰起的袖子:“將軍!”
禹泰起道:“昭儀……”
馮絳眼神閃爍,終於道:“連我都聽說皇上召你回來,是有兔死狗烹的意思,你為什麼要回京?連鄴王都稱病不敢冒頭,你、是不是為了她……”
禹泰起這次回京自然有兩個目的,第一就是為向皇帝表示自己並無任何私心,第二,卻正是馮絳所說的緣故,而且假如沒有第二個原因的話,隻怕第一個原因也不會成立。
畢竟對禹泰起而言,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而且過了夏季,夏州那邊兒天氣轉冷,正是西朝人行為多變的時候,這時侯最應該做的是以不變應萬變。
但想不到,滿天下沒有人知道他的心意,馮絳居然一猜就準。
這些日子皇帝恩準他留宿在宮內的內閣值房,表麵上似是便於跟皇帝相見,實則大概是為了更方便的監視掌控這位夏州王罷了。
禹泰起變了眼神,沉聲道:“昭儀請自重。”
馮絳還沒來得及說話,淚已經從眼中滾落出來,道:“你知不知道我聽說你要進京後,就日夜盼望,可是心裡卻又不想你進京,怕你冒險,可是想不到你為了彆的人……寧肯以身犯險。”
禹泰起奇怪地看了她一眼:“昭儀這是為什麼?”
馮絳咬了咬唇,終於脫口道:“因為、因為我喜歡你啊!”
禹泰起雙眸微睜,更加詫異:“昭儀,我自問沒跟你見過幾次。”
馮絳掩麵道:“我從十三歲在夏州見過你一麵後就一直都記掛在心,此後有關將軍的所有事情我一改留心,將軍又如何知道。”
禹泰起雖然是個八風不動的人,驀然間聽了這少女對自己傾訴心中隱秘,一時也有些錯愕。
他愣了會兒,終於說道:“今日就當我沒有來過,請昭儀……”
那“珍重”兩字還沒有說出口,馮絳已經張手撲了上來,她緊緊地將禹泰起抱住,道:“我不要你走,我懇求過皇上讓他放我出宮,可皇上知道我的心事,他沒寵幸過我,卻不肯放我,將軍帶我走吧,我寧肯死也不要留在這宮內。”
禹泰起被她這些話震驚了,一時竟忘了將她推開。
卻在這時候,外頭響起了雜亂的腳步聲,旋即有人道:“是誰在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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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琳宮內,譚伶聽小太監細說了禦花園內發生的事。
同時也知道了太後正在審問一乾人等,據方昭容交代,當時是有人從後麵推了她一把,才讓她不由自主地撲了出去。
而在方雅背後的,卻正是胡美人。
可在太後質問胡漫春的時候,胡美人竟不肯認,隻咬定說是旁邊的吳美人撞的方雅。
惹得顏太後大怒,命人把胡漫春拉出去,痛打二十。
在宮內如果是這種廷杖方式,隻怕那受刑人立刻就要命喪當場。
譚伶雖然不在現場,卻也知道,太後是想要這胡漫春的命的。
隻不過這些事情自然不能告訴仙草。
譚伶正在忖度,卻見雪茶氣喘籲籲地從外頭跑了進來。
譚伶隻當他也是為了禦花園的事情,便問道:“怎麼,那位胡美人是生是死?”
“什麼?”雪茶愣了愣。
譚伶立刻反應過來:“你不是為了此事?那又是怎麼了?”
雪茶跺跺腳道:“出大事了!禁軍把禹將軍扣押了。”
譚伶心一顫:“扣押是什麼意思?”
雪茶口渴之極,抬手把桌上的茶拿起來,咕咚咕咚喝了半盞:“說是看見禹將軍跟馮昭儀兩個人……行為不檢,不知皇上會如何處置。”
譚伶大驚:“什麼話……馮昭儀跟禹將軍?”
雪茶道:“可不是嗎?我也正不相信呢?”
譚伶定了定神:“那你怎麼不在皇上身邊等看結果?”
雪茶歎道:“這次皇上沒讓我在跟前,我心裡怕禹將軍會……所以……”
“所以你跑來這裡?”譚伶道:“你難道是想告訴德妃娘娘?”
雪茶訕笑。
以前雪茶一有什麼事情就習慣來告訴仙草,今日又格外著急,竟然忘了要避忌,隻滿心想要來找她。
譚伶卻並沒格外責怪,反而輕聲一歎。
雪茶道:“你說皇上會怎麼處置這件事?”
譚伶壓低聲音道:“我又怎麼知道皇上的心意。”
譚伶老謀深算,自然比雪茶更精細明白,他一下子就看出了這件事情背後的危機:這根本不是什麼封疆大吏跟後宮妃嬪的奸/情暴露之類,畢竟馮絳的身份是幽州節度使之女,而禹泰起自己就是夏州節度使,如今這一件事雙雙把兩個地方大將拉下水……
對皇帝而言最簡單的,當然是利用這件事,先扣住禹泰起,再問罪馮雲飛。
但是此舉會不會引發彆的波折動蕩,則叫人不敢深思。
兩人正在麵麵相覷,就聽到裡頭響起懶洋洋地哈欠聲,仙草說道:“是不是雪茶來了?”
譚伶忙先向雪茶使了個眼色:“是。”
此刻仙草掀開簾子,緩步從內走了出來。
仙草才睡起身,臉是有些潤澤的輕粉色,滿頭青絲卻儘數散著。
她身著一襲鵝黃色的輕緞褙子,裡頭是珍珠白的素緞抹胸,底下襯著同鵝黃的絹絲褶裙,手中捏著一把荷塘春曉的雙麵繡宮扇,行動處衣袂飄飄,舉止中竟有些許慵懶風流之態。
仙草在椅子上坐了:“熱,想吃點冰的。”
譚伶忙上前接過扇子,給她輕輕扇風:“沈大夫叮囑過,這冰的一時不能吃……娘娘怎麼不多睡會兒?”
仙草揉了揉臉:“睡的臉都大了,聽著你們說有大熱鬨,快跟我說說。”
雪茶正在旁邊呆看,不知道自己要立刻走開還是留下來。
譚伶略一忖度,便先把禦花園裡發生的事告訴了仙草。
仙草聽罷,嗤地笑起來:“真是惡人自有惡人磨……”
雪茶之前也聽說了,隻是覺著這件事比不上禹泰起的事,如今便忙向著譚伶使眼色。
不料仙草笑道:“雪茶,你的眼睛是抽筋兒了嗎?隻管向著譚公公拋媚眼是怎麼樣?你要是真想禹將軍無恙,卻拋錯人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