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漫春強笑道:“如此就有勞了。”
沈君言退後一步,轉身先去了。剩下眾人簇擁著胡漫春回到了平章宮內,送她到了內室伏著休息。
貼身的宮女為她撩起裙子,低頭看去,卻見臀上果然已經破損了,血漬幾乎透出裙子。
宮女不由低呼:“天殺的,怎麼下手這麼重?難道不知道美人是皇上所寵愛的,這樣可怎麼侍寢?”
胡漫春道:“沈大夫拿的藥在哪裡,給我看看,是不是好用。”
一名宮女忙把那包藥送上,胡漫春又道:“你去倒一杯水。”
宮女忙轉身去了,胡漫春見身邊無人,才將那藥打開,卻見是一些粉末,裡頭還有一張紙,寫得是些藥名,仿佛是些配方之類。
正在打量,突然間外頭有人道:“皇上駕到。”
胡漫春微驚,忙將那張紙放進了枕頭底下,卻把藥放在旁邊。
話音剛落,皇帝就從外頭走了進來。這會兒宮女忙來扶著胡漫春要起身見禮,皇帝卻緊走兩步製止了:“不必動,讓朕看看傷的如何。”
胡美人麵帶窘然之色:“皇上不可,傷的醃臢,怎麼能入皇上的眼。”
趙踞聞言便並未強迫,隻說道:“你先臥著吧,覺著如何?朕方才已經叫太醫過來了。”
胡漫春勉強道:“其實並沒怎麼樣,隻打了五下,不覺著疼。”
旁邊的宮女道:“回皇上,雖然打了五下,卻已經傷著了,皮都破了。”
胡漫春忙道:“多嘴。”
那宮女跪在地上。
“無妨,她也是忠心之故,”趙踞一笑,目光落在她枕頭旁邊的藥粉上:“這是什麼?”
胡漫春道:“回來的時候,正好沈大夫從富春宮內出來,是他送的一包藥。”
趙踞道:“他倒是有心了。他的醫術不錯,這藥必然是好的,隻不過等太醫到了,還得讓他們先看看穩妥。”
胡漫春盈盈含淚,道:“臣妾遵命,多謝皇上疼惜,今日若不是皇上,臣妾的命隻怕就不保了。”說話間,胡美人將皇帝的手握住,輕輕地放在了臉頰邊上。
趙踞看著她垂首的模樣,先前因為給打的狠,發絲垂落,加上蒼白的臉色,看著竟有幾分楚楚可憐,又見她蹭著自己手掌,顯得十分溫順可人,心中竟然一動。
“今日的事跟你無關,朕是知道的,”皇帝的聲音多了些許溫柔,“隻不過太後向來疼惜貴妃,情急心切,也是無可厚非。”
胡漫春道:“臣妾當然不敢怪責太後,隻怪自己當時沒有擋住吳美人,可是看她撞過來,害怕自己給她碰到水裡去,所以才下意識地躲開了,沒想到反而連累了方昭容跟貴妃娘娘,早知道這樣,寧肯自個兒跌到水裡,能夠替貴妃擋了煞,又免了太後生氣,也是值得的。”
趙踞微笑道:“不打緊,事出突然,誰也想不到。如今你也不必自責,隻管好生養傷就是了,天長日久,太後也自然知道你的人品。”
胡漫春嫣然一笑:“多謝皇上,皇上懂臣妾,臣妾已經感激不儘了。”
正在此刻太醫趕來,卻給胡漫春診了脈,又看過了那藥粉,果然是治療外傷的,倒也罷了。
皇帝看了無礙,才離開了平章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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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回到了乾清宮,皇帝平複心緒,看著跪在殿中的人:“禹卿,這麼久了,你可有話跟朕說嗎?”
原來自打禁軍將禹泰起帶來,禹將軍便一言不發。
方才皇帝去富春宮跟平章宮轉了一圈,禹泰起便仍是跪在這乾清宮的殿中未動過。
此刻聽了皇帝發問,禹泰起道:“此事是臣行事唐突,壞了宮規,皇上若是要處罰,臣也無話可說,都是臣應當的。”
趙踞一笑:“你倒是個敢作敢當的漢子,事到如今,也不肯說馮昭儀一句壞話?”
禹泰起不語。
趙踞瞥他一眼,道:“你不用把所有都兜攬在自己身上,朕知道你不是那種給女色所迷、不知進退的人,可是讓朕百思不解的是,你到底為什麼會去跟馮昭儀‘私會’,這卻不是她三言兩語能夠辦到的。”
禹泰起垂著頭,濃眉微斂。
趙踞道:“或者說,你們相見並不是為了所謂私情?”
禹泰起方才還沒有聽出皇帝的意思,可聽見這句,驀地明白過來,頓時抬頭看向皇帝。
正如譚伶先前所想,馮絳身份非同一般,禹泰起又是夏州節度使,兩個人在宮內相見,若說不是為了私情,難道是密謀些什麼不能見人的?
這還不如隻為私情呢。
正在這時候,外頭雪茶匆匆走進來,道:“皇上,馮昭儀那邊兒大吵大嚷的,一定要見皇上。”
“她還有臉,”趙踞冷笑了聲:“讓她安分些。”
雪茶遲疑道:“皇上,據說……馮昭儀還吵吵說、說是皇上不見她,她就自儘。”
趙踞皺眉:“混賬東西!把她帶來。”
雪茶看一眼地上的禹泰起,退後數步轉身出殿傳旨,不多時,就見兩名太監帶了馮絳前來。
馮昭儀上前跪倒在地:“臣妾參見皇上。”
趙踞冷笑道:“聽說你要見朕,怎麼,你有什麼話說?”
馮絳的雙眼通紅,顯然大哭過,此刻哽咽道:“皇上,今日的事,都是臣妾所為,跟禹將軍沒有半點關係。請皇上不要為難忠臣良將。”
趙踞道:“都是你所為?那你為何要這樣做?”
馮絳張了張口,又低頭:“皇上知道。”
趙踞道:“朕知道是一回事兒,可你當真做出來,又是另一回事,如果此事當真,不管是不是你一人所為,你都把禹卿給成功地拉下水了。”
馮絳著急,抬頭叫道:“皇上,您不能這樣,禹將軍他有功於朝廷……”
趙踞道:“這也是你能說的嗎?再功高的忠臣良將,如果跟後宮妃嬪有私情,那也將是千古不齒人人唾罵、必將身敗名裂的,你難道不懂這個道理?”
馮絳眼中的淚頓時湧了出來:“皇上,您不能這樣!您可以賜死我,但是你不能對禹將軍……”
“住口,”趙踞不等馮絳說完,便冷冷地打斷了她:“你隻跟朕說明,你用什麼法子,把禹卿騙到紫麟宮的。”
馮絳含著淚,呆了呆,局促不安地看向身旁的禹泰起。
禹泰起目不斜視,縱然此刻,卻依舊穩如泰山,沉若淵水一般。
趙踞笑道:“怎麼,這個問題難倒你了?如果是你請他,以禹卿的為人,隻怕不會貿然在內宮相見。何況他也明知該跟你避嫌。”
馮絳從皇帝的詢問裡,自然知道禹泰起並沒有把自己假借仙草之名的事告訴,所以她也知道禹泰起怕連累仙草。
那麼此刻該如何回答?
馮絳六神無主,眼前進行亂冒。
她自從知道禹泰起進京,心中思念之情無法按捺,何況禹泰起又給皇帝留在內閣值房,相見簡直是比當初在幽州的時候還要便利,所以馮絳才無法按捺。
但是卻想不到因為她一己之私,幾乎要將禹泰起害死了,皇帝本就忌憚禹泰起,如今更捉住了這樣光明正大的罪名,怎會輕易放過?
馮絳簡直悔恨交加。
無可奈何之時,馮絳掩麵哭道:“我說了都是我的錯,我一人做事一人當,皇上你要人頭,把我的拿走就是了,反正我在這宮內也是行屍走肉!”
馮絳說著跳起來,向著旁邊的柱子上撞去。
隻是人幾乎撞到柱上的時候,卻有一人適時地將她擋住。
與此同時,身後禹泰起也站了起來。
這及時擋住了馮絳的,正是神出鬼沒的高五,高公公覷著馮絳道:“娘娘,這可使不得。”
馮絳後退一步,卻對上身後禹泰起凝眸注視的眼神,馮絳哭倒在地:“是我對不住將軍……”
趙踞則看著起身的禹泰起,唇角多一點冷笑:“禹卿,你也算是關心情切了?”
禹泰起之所以起身,隻不過是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一個活生生的人死在自己跟前就是了,何況對方是馮雲飛之女。
此刻聽了皇帝的話,禹泰起垂首,重又跪地,沉聲說道:“皇上要殺要罰,臣全都領受。”
“是嗎。”趙踞眼中閃過一絲銳色,“朕自然要處置你們,不用你們爭著搶著,隻不過你們兩個都說不清,到底馮昭儀是用什麼法子引了禹卿你到內宮的,這卻讓朕大惑不解。”
皇帝說完,就聽見外頭雪茶揚聲叫道:“德妃娘娘到。”聲音裡居然有一點點無法按捺的歡喜。
趙踞並不覺著意外,禹泰起卻情不自禁地轉過身去。
乾清宮的門口,是那道熟悉的纖嫋身影出現,她身後跟著的自是譚伶,右手側卻是雪茶。
雪茶本是給皇帝摒棄在外,此刻突然狗仗人勢似的,也跟著大搖大擺地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