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車駕在往避暑行宮的路上,遇到了從行宮趕來傳訊的太監。
那太監隻說太後突然“病重”, 讓皇帝儘快前往。
趙踞聞訊急忙棄了車駕, 點了一二百的禁軍, 親自騎馬往山莊急趕。
此刻山雨淋漓,避暑行宮跟湯山浸潤在雲霧跟水汽之中, 竟莫名地透出了幾分秋日的蕭瑟寒意。
皇帝帶人快步入內,來至崇陽宮,遠遠地就見殿門口等候著許多的宮女太監,並隨駕太醫,見皇帝駕到,眾人紛紛跪倒在地。
皇帝邁步進內, 便嗅到一股藥氣撲麵而來令人窒息。殿內卻也立著許多人, 是眾妃嬪在此處伺候著,沒想到皇帝來的這樣快, 當即也都齊齊躬身迎駕。
趙踞目不斜視,疾步來至寢殿, 一眼看見當前榻上的顏太後。
太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 動也不動, 竟不知生死。
趙踞的心驀地揪緊, 忙衝到榻前:“太後!”
顏太後緊閉雙眼, 臉上卻仿佛籠罩著一層淡淡地黑氣,並不應聲。
趙踞握住太後的手, 竟如冰一般冷。
皇帝連叫了兩聲太後不應, 他忙回頭:“這是怎麼回事?”
方太妃, 江水悠跟仙草,馮絳都在床邊,除此之外還有譚伶,太後貼身的人跟幾個太醫。
此刻方太妃的雙眼泛紅,聞言垂頭道:“我們也不知到底是怎麼樣,太後就昏迷不醒,叫太醫來查看才說是中了毒。”
趙踞紅著雙眼看向旁邊的太醫:“你說。”
太醫惴惴不安地,用極小的聲音說道:“回皇上,太後所中的像是、鴆毒。”
聽到最後兩個字,趙踞的心猛然跳了跳,旋即又是一陣劇痛。
皇帝當然知道鴆毒的厲害,他在趕來的路上還懷著一絲希望,想那消息隻是太醫們誇大其詞而已,可如今竟然聽說是中了鴆毒。
要知道鴆酒入喉的話能即刻叫人喪命,太後此刻還有一線氣息已經是僥天之幸。
趙踞喃喃:“你說什麼?太後怎麼會中那種毒?”
太醫冷汗涔涔:“臣實在不知。”
趙踞回頭,目光從方太妃身上掠過,在伺候太後的眾人身上一一掃過,最後是江水悠,仙草兩人。
目光在仙草身上停了停,就仿佛有人拿針刺中了皇帝的眼睛似的,他的瞳仁驀地縮了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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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後所中的的確是鴆毒,隻不過是鴆毒之中的黑鴆。
這種毒入了人體之後,會將人本身的恐懼感放大,令人情不自禁地產生一些幻覺,而不會立刻身死。
但若是毒素累積,毒發之後,卻會無藥可救。
幸而之前仙草見勢不妙及時地叫了譚伶,譚伶畢竟走南行北經驗豐富,何況身為鎮撫司的人,對這種毒他也並不陌生,見狀便忙先行封住太後身上幾處要穴,才命叫太醫。
太醫們又急忙以銀針刺血、並灌入湯藥等緊急施救,正是因為這樣緩了一緩,才沒有讓太後當即斃命。
皇帝萬念俱灰,知道逼問太醫也是無用,當即揮手叫人都退下了。
方太妃等本欲勸皇帝幾句,可卻又不便開口,彼此相看,仍是悄悄地先行離開。
馮絳見大家都要去了,她也正要走,卻見仙草沒有動,於是上前拉了拉她。
仙草正看皇帝,卻見他隻盯著榻上的太後,竟像是失魂落魄的模樣。
雪茶在皇帝身後,想勸又不敢,隻暗暗地著急掉淚。
她默默地看了會兒,正馮絳來拉自己,於是就也隨著馮絳一塊兒去了。
仙草往外走的時候,見外頭譚伶正在跟高五低低地說什麼。
譚伶見她出來便走了過來。
仙草止步道:“高公公若是有什麼吩咐,你留下來就行,不必跟著我。”
譚伶道:“越是這種時候越不能掉以輕心,何況高公公這邊人手也夠了。”
仙草看一眼不遠處的高五,卻見他正冷冷地瞥著自己。
馮絳也瞧見了,當即哼了聲:“那臭太監是什麼眼神,當我們是什麼。”
仙草回過神來:“馮姐姐,你先回去吧。”
馮絳道:“我跟你一起走。”
仙草道:“不,我還有點事,你自己先回去吧,隻不過現在是非常時刻,你雖然有武功卻也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事事留心。”
馮絳遲疑道:“那、那好吧,你有身孕,昨兒又熬了一夜,可彆再四處亂走了,要保養身子才好。”
“放心。”仙草向著她莞爾一笑。
目送馮絳去後,譚伶說道:“娘娘是不想跟馮昭儀同行,怕給她招災惹禍嗎?”
仙草道:“太後出事的時候隻有我在身邊,皇上這會兒太過悲痛還沒反應過來,事後自然會追查,你這樣說可見你也想到了,或者是高五公公跟你說的?”
譚伶道:“娘娘不要在意高公公,他也是儘忠職守,一心為了皇上。”
仙草說道:“我寧肯他儘忠職守,能夠查明真相。”
譚伶歎道:“不管這是什麼人動的手,他可是一刀子戳到了皇上心裡去了。”
皇帝從沒登基的時候就見識過世事艱難,到如今對皇帝來說,好像沒什麼能夠難倒他的,但是太後畢竟是他的生母,母子天性,也是皇帝最大的軟肋。
譚伶說了這句,又忙道:“咱們還是先回去歇息片刻,畢竟娘娘身子要緊。”
仙草卻道:“那個……胡美人如今在哪裡?”
譚伶道:“原先在荷香殿,因為給太後不喜,方太妃就罰她在荷香殿後的小佛堂內抄經念佛,不得外出。”
仙草道:“你帶我去看看這個人。”
譚伶有些遲疑:“娘娘……”
仙草一笑道:“都說她像是徐太妃,我卻還一眼都沒見過呢,今兒也是時候該見見了。”
譚伶對上她篤定的眼神,想了想又先勸道:“娘娘先前早飯也沒有吃,好歹先回去,換一件衣裳,吃點東西,就算自己不想吃,也要為了龍胎著想。”
仙草聽他說的有些道理,於是便先回了內殿,吃了半碗粥,稍微梳洗整理,才往荷香殿後小佛堂而去。
因下過雨,地上處處都閃爍著水光,給山風吹拂,蕩起片片漣漪,上下台階都須格外小心,譚伶不離左右地跟著。
仙草來到小佛堂的時候,正好天色隱隱地有些要放晴的意思,一道光從陰雲裡透出來,射落在佛堂前的台階上。
仙草拾級而上,還沒進門,就看見有個人跪在佛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似在敬佛。
門內的宮女正在躲懶,後知後覺看見仙草,慌忙報德妃娘娘駕到。
佛前跪著的女子一顫,這才慢慢地站起身來。
她轉過身,向著仙草屈膝行禮:“臣妾參見德妃娘娘。”聲音倒很是動聽。
仙草靜靜地看著麵前之人,她早就聽說了無數有關胡漫春的傳言,如今親眼所見,其實倒也不覺著她格外的像自己,隻不過驚鴻一瞥中的眉眼似乎有那麼三四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