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以想象,皇帝居然對著這張臉而沉迷。
仙草定了定神:“外頭都翻了天了,你倒還穩得住。”
胡漫春低眉順眼地忙回答道:“臣妾之前聽聞太後有恙,因太後不太喜歡臣妾,所以不敢前往,隻在這裡給太後念經祈福。”
仙草一笑:“你果然乖巧,怪不得皇上喜歡你,你抬起頭來。”
胡漫春聞言果然慢慢抬頭,她的臉前兒給太後打過,此刻還有些許的青腫,但是膚色白皙,眉清目秀,又加上一襲輕緋色的立領衫子襯托,看著越發有幾分楚楚可憐。
望著她這般神情,仙草似乎能想象到她在皇帝麵前是如何的溫順可人,皇帝畢竟還是很吃這一套的。
仙草斂神道:“都說胡美人容貌過人,今日一見果然不凡,隻是……當時本宮封妃的時候如何不曾見過你?以後也不曾見你前往請安。”
胡漫春怯怯地說道:“請娘娘饒恕,這本是皇上曾特彆吩咐,讓臣妾不要去寶琳宮,至於原因臣妾也不知,並不是臣妾故意無禮怠慢。”
仙草點點頭:“原來是皇上吩咐,必然是皇上覺著我性子不好,怕你過去後會吃虧,這是皇上疼你呢。”
胡漫春恰到好處地笑了笑:“多謝娘娘這般抬舉臣妾。”
仙草走到她身旁,道:“隻可惜,太後不太喜歡你的臉,這臉上還疼嗎?”
“謝娘娘關切,已經不疼了,”胡漫春收斂了笑,她抬手在臉上攏了攏,苦笑道:“太後好像格外討厭臣妾,大概是臣妾的長相不入太後的眼。”
仙草道:“你可知道為什麼?”
胡漫春遲疑地看了她一眼:“臣妾……”
仙草道:“你大概也聽說過,畢竟在宮內這麼多日子了。”
胡漫春小聲道:“臣妾曾經隱約聽人說過,說臣妾長的、似乎像是一個人。”
仙草抬頭看著麵前那尊慈眉善目的金佛,輕聲說道:“像誰?”
“像是、”胡漫春道:“像是之前給太後賜死了的徐太妃娘娘。”
仙草道:“你進宮之前,沒有人跟你這麼說過?”
胡漫春嚇了一跳:“進宮之前?臣妾進宮前還不知徐太妃娘娘是何人呢,何況宮外也沒有人知道太妃長的什麼樣兒,怎麼會……有人說過。”
仙草覺著有些累,便走到旁邊的圈椅上緩緩落座:“我之前雖不曾見過你,卻也知道你的來曆,你是蘇州人士,父親是個學究,隻不過在你入宮之後不多久就身故了。”
胡漫春低著頭:“娘娘怎麼……對臣妾的出身這樣感興趣。”
仙草道:“我自然感興趣,你的出身很是一般,卻能夠在內務司那樣嚴格的擇選中脫穎而出,在新一批的秀女之中最先得聖寵,不僅是我,所有人都對你很感興趣。”
胡漫春微微笑了笑:“其實臣妾也聽說過,當初的淑妃娘娘家世也是尋常,卻也是第一個得聖寵的,最後還給封為淑妃,可見後宮裡不靠彆的,隻是皇上的恩寵罷了。”
仙草淡淡道:“你倒是膽大,敢用淑妃來自比。”
胡漫春忙請罪:“臣妾一時口快逾矩,請娘娘見諒。”
仙草盯著她道:“不要再提淑妃,她也不是你能隨意提及的。何況淑妃是容色出眾,而不像是你一般。——你可知道內務司經手秀女的人裡有多少見過昔日徐太妃的?”
擇選秀女的程序十分繁瑣,內務司裡有資曆的老人多半都曾見過徐憫,就靠胡漫春這張臉,那些人但凡心裡有點數的就不會放她過關。
所以胡漫春居然能順順利利上來,此中必定有人行事。
胡漫春露出一副迷惑的表情:“娘娘這、這是什麼意思……是了,多半是沒有人察覺臣妾像是那位太妃,又或者,有人就算察覺了,興許也是念著太妃的舊情……”
仙草笑了:“太後不喜歡徐太妃,宮內無人不知,又有誰敢念這個舊情?至於沒有人察覺的話更是不用再說,除非你說那些精明的老嬤嬤們是瞎子。”
胡漫春深深低頭:“娘娘……把臣妾說糊塗了。”
仙草不言語。
胡漫春身後一定有人,而且是能在宮中呼風喚雨的人。
當初儲秀宮的那一場火,也絕對不是偶然。
按照仙草對太後心性的了解,太後一定不會容忍另一個徐憫在宮中出現,何況那麼多秀女裡隻有胡漫春給皇帝封為美人。
尤其是今日聽了太後說的那些話,更加確信。
那晚上的所謂走水,隻怕也是太後的手筆,那樣簡單而直接的行事手法……也是太後的風格。
但是胡漫春卻能夠從中毫發無損的逃脫,身死的反而是那燒紙的小宮女。
這更證明了胡漫春自身非同一般,而她身旁也一定有人相助。
除此之外,還有一件事。
就是清晏湖顏珮兒落水一事。
吳美人向來是顏珮兒的心腹,對顏貴妃言聽計從。
隻怕是顏珮兒吩咐過她什麼,所以一向對清晏湖避而遠之的顏珮兒那天才居然從湖邊過。
隻可惜,吳美人偷雞不成蝕把米,非但沒有把胡漫春推下湖,反而害了顏珮兒本人。
這自然也是胡漫春早有防範的結果。
這樣看來,太後連害胡漫春兩次,打過一頓板子一頓耳光,卻仍是沒有能奈何得了她。
到如今,反而是顏太後奄奄一息。
能說這隻是巧合而已?
仙草心底思忖著,看向胡漫春的眼神不由地越發冷了幾分。
兩人說話之時,譚伶站在門口,看著不動聲色,心跳卻暗暗加快。
終於仙草道:“太後既然不喜歡你這張臉,自然容不得你,所以百般地為難……你心裡,有沒有怨念太後?”
“臣妾怎麼敢?”胡漫春叫了聲,突然噗通跪倒在地,道:“娘娘這是何意,莫非是在懷疑臣妾、臣妾跟太後中毒之事有什麼關係嗎?臣妾自昨日就一直都在這小佛堂內念經,從不曾出去過半步,再說,皇上對臣妾恩寵有加,臣妾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做這種天打雷劈的事啊。”
仙草皺眉看著地上的胡漫春。
正在這時候,外頭有人道:“皇上駕到。”
仙草一怔,譚伶忙走過來扶著她起身,才站住,就見趙踞從外間走了進來。
那一絲希微的陽光落在皇帝的臉上身上,卻絲毫的暖意都無,水青色的緞子龍袍反著光,整個人冷冷地仿佛從頭到腳都散發著侵人的寒氣。
胡漫春因為跪在地上,當下隻轉身對著皇帝跪倒。
趙踞看著仙草,又瞥向地上的胡漫春:“你跪著做什麼?”
胡漫春道:“臣妾……臣妾向德妃娘娘請罪。”
趙踞道:“你有什麼罪?”
胡漫春遲疑了會兒:“是臣妾一時說錯了話,惹了娘娘不快。”
“朕恕你無罪,起來吧。”皇帝淡淡的說罷,在對麵的椅子上落座。
此刻胡漫春緩緩起身,有些畏縮地退後幾步。
皇帝坐定,抬眸看時,右手邊是仙草,左手邊是胡漫春。
兩個人,兩張不同的容顏,一個是鹿仙草,一個類似徐憫。
這瞬間,就仿佛時光倒轉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