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草乍見此景,極為喜歡,來至臘梅樹下細細觀賞,又打算折兩枝回去插瓶。
正在細細賞玩,隔牆隱隱傳來了些說話聲,竟是女子的說話聲。
小慧詫異道:“咦,這怎麼像是從將軍院子那裡傳來的?奇怪,不會有女人在那裡才對啊。”
譚伶隱隱聽著那聲音有些熟悉,心中不由有些不安。
仙草此刻也仿佛聽了出來,歪頭看向牆上。
隻聽那邊人道:“那好,我就等將軍回來便是了……”
一句話沒有說完,仙草渾身微震:“是不是夏葉?”
話音未落,那邊也道:“是、是小鹿嗎?”聲音竟有些發顫。
仙草往前一步,還未站穩,隻聽“呼”地一聲,眼前牆頭上人影一晃,有道敏捷的身影越過磚牆,已經躍了過來。
夏葉雙足落地,定睛看時,見麵前是仙草,小慧並譚伶。
她顧不得驚訝,隻上前握著仙草的手臂,上下打量道:“小鹿,你沒事?”
這會兒譚伶跟小慧卻都發現了,夏葉的打扮赫然跟先前有些不同了。
她的發式,竟不是少女的樣式,反而都梳了起來,弄成了一個婦人的發髻模樣。
兩人乍然相見,很是激動,仙草道:“你是什麼時候回來的?”
夏葉滿目激動道:“我今兒才回來,不料將軍竟不在府中……他們隱瞞的倒是仔細,我都不知你原來在節度使府。”
譚伶聽到這裡,便咳嗽了聲:“夏葉姑娘,此事不宜張揚。”
夏葉道:“譚公公放心,我心裡有數。可是公公怎麼也在此處?”
譚伶略有些忐忑:“想必姑娘也聽說了在行宮外娘娘失蹤之事,我是從那時候起就追蹤而來的,隻是……一時還來不及報信回京。”
夏葉卻並不在意這些,隻又對仙草道:“我、我有一件事要私下裡跟你說。”
仙草回頭看向譚伶,譚伶猶豫片刻:“這裡並非說話的地方,站久了對娘娘的身體也有妨礙,不如且回屋裡去說?”
因仙草穿的厚,夏葉一時沒有留心,此刻突然發現,低頭細看:“這是幾個月了?”
仙草臉上略有些微熱,無法回答。小慧在旁說道:“都快要足月份了。”
夏葉吃了一驚,忙道:“咱們先回去再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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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至內室,彩兒見夏葉回來,也自詫異,不過因知道夏葉已經非同以往,現在是禹泰起的人,倒也罷了。
七手八腳先給仙草將狐裘等取了,才露出巴掌大的小臉,越發顯出肚子來了。
夏葉驚疑不定,二話不說,先上前給仙草診脈,聽了半晌道:“我隱約聽聞你的病給人治好了,是什麼人?”
仙草說道:“是清流社的一位姓沈的先生。”
夏葉皺皺眉:“沒想到清流社裡也有這樣的高手,早知道的話我就不用舍近求遠了。”
仙草道:“分彆後你可好嗎?為何這樣遲才回到夏州?”
夏葉的神色複雜,說道:“這可真是一言難儘了。”
譚伶在旁邊本想找個空子叮囑夏葉幾句,但是兩人才見麵,總是不得機會。
仙草卻因為記得夏葉說有私密的事,便先示意譚伶彩兒等暫且回避。
譚伶百般不情願,心中一動,忙問夏葉:“娘娘的脈象如何?”
夏葉道:“除了有些體虛外,其他的倒是聽不出來,胎兒的脈象倒是很強健。”
仙草聽了微笑:“這裡的幾位大夫也這麼說。”
夏葉苦笑道:“這是他把你身上的精力都吸去了,你還高興呢,到時候生產的時候隻怕有一番苦楚了。”
譚伶趁機又道:“娘娘的身子弱,又將到產期,大夫說經不得驚嚇勞累等,所以鎮日裡都不曾出門,今兒還是頭一回,這麼巧就遇到姑娘了。”
夏葉見譚伶說了這些,早明白他的意思,不由躊躇。
等譚伶退了後,仙草便問她到底有何話說。夏葉道:“我、我本來想告訴你……可是你答應我,不許大驚大喜的。”
仙草自打有了身孕,情緒便很有些不受控製。
此刻聽了夏葉的話,心立刻忍不住跳快了些,忙強行按捺:“到底什麼事?你說,不要讓我著急。”
夏葉又遲疑片刻,才小聲說道:“我當初離開後,本是想找之前我的一位師兄給你解毒的,可是他醫術雖然高明,人卻十分古怪,連我都打怵跟他打交道,後來我好不容易找到了他,他果然不願意跟我出山……最終我隻得用了點法子才賺他出來,誰知有一天經過了梁河邊上,卻見幾個漁民圍著一具屍首……”
仙草早就屏住呼吸:“屍首?”
夏葉忙道:“看起來就如死了一般,那些漁民正打算將其埋掉,我無意中看了眼,卻認出來那人竟然是……徐少主。”
仙草覺著有人在自己心頭猛地捶了一擊,疼不可擋:“我哥哥!”她握住夏葉的手,情急道:“他怎麼樣?”
夏葉道:“你彆急,我見了徐少主,知道事情有變,於是先跟我師兄將他帶走,調養了數月,才救了回來。那時候也知道你在宮內了。”
仙草聽到“救了回來”,淚早就一湧而出,雙手合什默默念佛。
夏葉道:“我接下來說的話你更加要仔細聽。”
仙草忙又看向她,夏葉道:“徐少主傷的厲害,左臂幾乎都廢了……咳,你彆擔心,那種情況下能留一條命下來已經是神佛庇佑了。後來聽說你在宮中,相見自然是極難的,我便按照徐少主交給我的法子找到了他的部屬,那些人便帶了他去了。”
仙草鬆了口氣,忙又拭淚問道:“後來呢?”
夏葉的臉上掠過一絲赧顏,含含糊糊道:“我本來想回夏州,卻給人製住了,後來鄴王起兵,引發戰亂,我才得了個空子脫身,在路上聽說了一個消息。”
“什麼消息?”仙草正覺著她說“給人製住了”的話時候,口吻有些古怪,聽到後麵,又有些緊張。
夏葉低低道:“我聽說,因為相助鄴王,徐少主給荊南節度使李拓的人拿下,已經解往京城去了。”
仙草的心頭又是一頓。
徐慈生還,對仙草而言自然是天賜的神跡。但是徐慈的命運又一波三折,如今給解往京城,也不知等待他的是什麼。
且對仙草而言,此刻的皇帝,早就不是原來的皇帝了,連她竟然也無法忖度皇帝此刻心裡有什麼打算。
當時在佛堂內的那場戲,就算是她人在局中看不破,但是,在太後新出了事,痛心疾首的情形下,任何人的神智隻怕都會亂成一團,可是皇帝卻在那麼短的時間內理清了一切,而且有餘力氣定神閒地反將了胡漫春一軍。
這些日子仙草每每想起這幕,都會覺著膽寒。
她越來越鮮明地意識到,皇帝果然已經變成一個真正的皇帝了。
那張少年似的臉又在心中浮現,一旦想起,那日在行宮內、給他一語傷到時候的痛也隨著泛起。
仙草低下頭默默調息,肚子裡的小家夥卻也仿佛感覺到了母親的不安跟感傷,也隨著掙紮了起來。
等仙草察覺不對的時候,底下裙子都已經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