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 一眾太監陪著拓兒前去禦書房。今日講讀的是國子監的一位老學士,教拓兒寫了一會兒字, 便又耐心細致地給他講《千字文》《笠翁對韻》等幼兒開蒙的書籍。
對於這些經驗豐富知識淵博的老學士來說, 隻有一件事最是為難。
雖然彆的孩子這個年紀也未必會讀書寫字, 但是畢竟彆的孩童已經能開口,好歹能含糊不清地念上兩句。
可是拓兒卻仍是不會開口說話。
所以這些教授學士們雖然儘心竭力地教導, 但是得不到皇子的回應, 畢竟心裡有些慌張不踏實。
雖然他們都不是什麼嘴碎嚼舌的人,可是沒有不透風的牆, 小皇子一直不開口, 畢竟不是一件小事。
趙踞暗中曾也叫太醫給拓兒診看過,但是太醫們卻說小皇子的身體並無異樣。
今日學士認認真真地講了兩節課,仔細打量小皇子,卻見他坐的端端正正的,但明亮的眼睛裡卻好像多了一點什麼, 跟平日不大一樣。
學士走到跟前兒,俯身笑問:“殿下?”
才叫了一聲, 拓兒便轉過頭來。
學士本要問他是不是在走神兒, 但給他的雙眼一對, 那句話居然有些說不出口。
當下隻笑道:“殿下是不是有些乏了?”
拓兒並不回答,也無動作, 甚是安靜。
學士心裡有些發毛, 便勉強笑道:“幸而今日的課已經講的差不多了, 殿下稍微歇息片刻吧。”
當下便退出了內間來到外頭, 正其他兩名學士也在,見了他便道:“為何這樣早出來了?”
那人道:“小殿下今日似乎有些心不在焉。”
兩人聞言便湊過來道:“我們每日給殿下講學,可是殿下、仍是不會說話,竟也讓我們毫無頭緒,也不知道我們說的他到底會了多少。”
“會不會是……小殿下哪裡有什麼不妥?”
“不要胡說!”
大家說了兩句,忙回頭往裡看,卻見平安不知何時跑了進去,拓兒正抱著它,好像在玩耍。
將中午時候散了課,眾太監陪著拓兒回紫麟宮。
往日拓兒都是興高采烈,走的極快的,可是今日不知為什麼,像是心事重重,腳步也十分的慢。
陪侍的人便躬身問道:“殿下是不是累了?或者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奴婢背您,或者叫他們抬肩輿來坐著?”
拓兒搖了搖頭。
如此又走了片刻,進了後宮,拓兒突然仰頭看去,竟是向著富春宮的方向。
原來因為顏貴妃生孩子生得一天一夜,宮內人儘皆知,此刻宮道上便有許多人站著,或者議論此事,或者往富春宮的方向張望。
隨行的一名太監見狀,便對拓兒道:“殿下,咱們還是先回宮裡去吧,免得娘娘等急了。”
拓兒神色微動,看了那太監一眼,才又往前繼續走去。
不料才走了兩步,遠遠地就見雪茶腳步匆匆地從前方走來。
拓兒見狀,眼中透出些喜歡之色,竟加快腳步向著雪茶迎了上去。
隨行太監們見狀無可奈何,隻得跟上。
那邊雪茶本皺著眉腳步匆匆的,一時竟沒有發現拓兒。
其他的宮女太監見了他,都忙停口紛紛退開。
直到平安搶先一步撲到跟前,雪茶才察覺拓兒竟到了跟前了,當下忙止住腳步:“小殿下!”忙蹲下身子扶住了拓兒。
拓兒走到雪茶跟前,烏亮的眼睛看著他。
雪茶在趙踞跟前兒本算是個笨拙不堪的了,但是此刻麵對拓兒注視的目光,竟突然跟他心有靈犀般,便說道:“小殿下才放學?這是要回紫麟宮去嗎?奴婢才從富春宮出來,你大概還不知道吧,貴妃娘娘才生下了一位小公主呢。”
拓兒聽了這句,雙眼微微睜大。
雪茶笑道:“殿下快回紫麟宮去吧,皇上在富春宮熬了一整夜,方才才回乾清宮,我這正要去給他報信兒呢。”
眼見雪茶起身要走,拓兒突然一把拉住了他的手。
雪茶詫異:“殿下?”低頭對上小家夥的眼睛,雪茶笑問道:“殿下莫非是要跟我一塊兒去乾清宮?”
拓兒竟認真點了點頭。
雪茶是打心裡喜歡他,見他今日竟格外纏著自己,還主動要去乾清宮,當即心花怒放。
雪茶道:“先叫人回紫麟宮跟娘娘說聲,免得她見不著殿下回去,心裡著急。”
拓兒卻忙搖頭。
雪茶見他不肯的樣子,雖不明白是怎麼,卻也隻得聽從,心裡忖度著,多半是拓兒去乾清宮探一頭就走,所以也不必先去紫麟宮報信。
雪茶領著拓兒,其他太監們跟在身後往乾清宮而去。
走到半路上,卻撞見了一個人。
這人竟是西朝四公主安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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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安乍然從寶儀門後跳了出來,把雪茶嚇的一驚。
隨行拓兒身旁的內侍們更是瞬間反應,誰知照麵見是四公主,這才重又退下。
雪茶定神看著安安:“你……殿下你何時進宮來的?”
安安笑道:“我來了好一會兒了,本正要出去,可沒見到小太監你,心裡竟有些放不下,你可讓我好等啊。”
雪茶聽了這句話,臉上突然發熱。
自從上次皇帝發話,在安安公主病愈之後,四公主倒是不用人催,乖乖地便出宮去了。
雖然隔上幾天她也會進宮廝混些時候,但相見的機會自然是越來越少了。
雪茶垂下頭道:“殿下還是不要亂說話,尤其是當著小殿下的麵,還是知道些體統規矩吧……”最後四個字卻說的輕輕的。
安安道:“我開玩笑罷了,這有什麼,難道你當真了?”
她上前一步,笑吟吟地湊近了打量雪茶。
她越來越近,臉幾乎貼到自己臉上,雪茶再也忍不住,漲紅著臉低聲道:“你、你離我遠些!”
這會兒身後還有許多紫麟宮的太監,雪茶雖沒有回頭,卻也能想象到那些人的臉色,一時更是窘迫。
安安卻好像一點也不在乎,變本加厲地笑道:“我又能乾什麼,難道能吃了你?”
正在這時,就聽到腳底下汪汪地叫了兩聲,原來是平安竄跳起來。
安安低頭看去,正對上一人一狗的眼神,拓兒跟平安都在仰頭看著她。
四公主見狀,驀地想起了自己上次無知吃狗糧的慘痛經曆,加上正是那次害得她大病一場,此刻一見拓兒跟平安,不由打了個哆嗦,渾身不適。
正在這時侯,拓兒抬手在平安的頭頂輕輕地撫過,平安神奇地停下了吠叫。
安安才說道:“小殿下,咱們又見麵啦。”她非常記仇,便抱著手臂笑道:“你這次可還有點心請我吃嗎?”
拓兒眨了眨眼,抬手進袖子裡摸了會兒,果然又摸出了一塊兒糕點,向著安安遞了過來。
四公主吃了一驚:“你!”
拓兒卻又一笑,並沒有真的等安安接過來,反而低頭又送到了平安的嘴邊。
平安忙伸長脖子接過來,一口一口地咬著吃了。
很快吃完了食物的平安好像十分高興,又見主人在此不動,它便撒歡往前飛跑去了。
有了上次衝撞了貴妃的前車之鑒,立刻有四個太監跑出去要將平安追回來。
拓兒漫不經心看了眼。
這會兒雪茶握著拓兒的手道:“小殿下,咱們不要理會不相乾的人。”
雪茶扭頭便走,安安轉身跟上,且走且說道:“誰是不相乾的人?你這臭太監,你怎麼對我這樣冷淡?白費我還等了你半天……告訴你,到四月裡我可就啟程回西朝了,以後能不能見著麵還不一定呢,你就不能對我好點兒?”
雪茶聽到她說要走,腳步戛然止住。
安安一時刹不住腳步,竟撞在了雪茶的肩頭。
雪茶回頭,安安發現他的眼圈有些發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