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若非如此走投無路,莫不亢先前又何必冒險進宮擄劫拓兒,這次又不惜以自投羅網來換取一次機會。
至於為何答應讓拓兒出宮,隻怕正是因為夏葉已經到了無法親自進宮的地步。
自拓兒去後,仙草在紫麟宮內,對著一盤棋,心思浮亂,卻無法安靜的左右對弈。
幸而譚伶看出她坐立不安,便故意說雪茶傷的厲害,仙草才醒悟過來,忙去乾清宮探望雪茶。
雪茶臉上的青腫雖然好了大半,但是肩胛骨仍疼的厲害,腰後一團烏青,太醫給他調了許多膏藥,弄的一身的藥味。
雪茶平日裡最喜歡香粉之類,突然弄的藥氣熏天,正愀然不樂。見仙草來到,更是不許她靠近,免得熏壞了她。
仙草陪著他坐了半晌,又聽他說起先前驚心動魄的遭遇。
隻是在提到宋傑的時候,雪茶略微猶豫,終於還是把宋傑說的那些話跳過不提了。
眼見將近中午,外頭譚伶來說道:“殿下回宮了!”
仙草大喜,這才起身往外。身後雪茶還不忘叫說:“娘娘,等我好些了就去紫麟宮探望殿下。”
仙草一路回紫麟宮的時候,經過琳琅門,突然發現是皇帝的鑾駕打門前經過,看樣子竟是往富春宮的方向。
譚伶也看出來,因笑道:“聽說貴妃的小公主不大愛吃奶,卻愛哭叫,大概皇上是去探望的吧。”
仙草道:“畢竟是才出生的孩子,也該多看看。”
她說了這句,抬手在肚子上輕輕地撫過:上次生拓兒的時候,拓兒卻沒有福氣在第一時間給他的親生父親抱一抱。
但是……當時卻也還有禹泰起跟徐慈在,有那兩位舉世無雙的兄長疼愛嗬護著,卻也是世間難得。
以後,隻再多疼愛那孩子一些就是了。
就在仙草回紫麟宮之時,皇帝來到了富春宮。
還沒進門,便聽見裡頭傳出了小公主微弱的啼哭聲。
原來先前小公主鬨了大概半刻鐘,顏貴妃正是體弱氣虛的時候,心煩意亂,便嗬斥眾人道:“你們是怎麼照看的,為什麼她一直都不停?”
又道:“皇上怎麼還沒來?”
顏夫人上前道:“你不要著急,皇上從昨兒一直守到了今日,誰知宮內又生出彆的事情,一時忙不開也是有的,待會兒必然會來。”
顏珮兒道:“什麼彆的事情,不就是那個小啞巴又給人擄走了嗎?他怎麼不乾脆的就死在外……”
話沒說完,就給顏夫人捂住了嘴:“娘娘!”
顏珮兒眼中的淚卻一湧而出,她將顏夫人的手推開道:“他隻顧著彆人的孩子,我的公主,卻抱也沒有抱過一下。”
那小公主好像明白貴妃在說什麼似的,哭的更加高聲了...。
顏珮兒怒極,垂著床邊叫道:“給我把她弄走!”
不料話音未落,外頭道:“皇上駕到。”
顏珮兒一愣,顏夫人微怔之下笑道:“我說什麼來著?你太心急了。”
說話間,果然皇帝從外快步而入。
顏夫人跟兩名太醫忙先迎出來接駕。
皇帝向著顏夫人一點頭,徑直入內。
顏夫人還想跟進去,是皇帝身後隨行太監邁步上前對顏夫人笑道:“貴妃誕下公主,連日來夫人實在勞乏了,隻如今已經母女平安,夫人也該好好休息休息。”
顏夫人自然非愚蠢之輩,突然聽太監這樣說,便知道是要“請”她出宮的意思。
她一愣問道:“這、是皇上的意思嗎?”
太監垂著頭,看似很恭敬:“皇上也是體恤夫人的勞苦。”
顏夫人的心竟一涼。
裡間顏珮兒正閉目養神,聽見報說皇上駕到,才睜開雙眼。
嬤嬤們抱了小公主跪地接駕,皇帝上前將那孩子接了過來,低頭看著那小孩子淚眼朦朧的樣子,笑道:“好的很,長的很像是珮兒。將來長大了一定也是個美人兒。”
顏珮兒無法起身,隻能轉頭看著皇帝,見他言笑晏晏的樣子,心裡卻彆有一番酸楚。
皇帝抱著小公主來到床邊,倒是滿麵歡喜似的:“你瞧瞧她,長的多好看。”
顏珮兒勉強掃了一眼,道:“沒有給皇上生個皇子,我……”
皇帝不等她說完便道:“不要說這些不中聽的,公主就很好!朕很喜歡。”
顏珮兒怔怔地看向他:“聽說,小皇子先前出了事,已經無礙了嗎?”
皇帝道:“已經回來了,虛驚一場而已。不必惦記這些,你隻快些把身子養好便是了。”
這會兒那繈褓中的嬰兒像是哭累了,聲音漸漸小了下去。
此時顏夫人走了進來,麵上卻帶著些憂慮之色,見狀忙道:“果然公主還是知道誰抱著她,瞧,給皇上抱著就不哭了。多乖。”
趙踞微笑頷首,並不多言。
顏夫人本想詢問他出宮之事,可又開不了口。
皇帝看著繈褓中小嬰兒的臉,看著她眼角掛著的淚,終於道:“朕另外有事,改天再來看你,你好好地保養身子罷了。”
他將嬰孩遞給顏夫人,轉身欲去。
顏珮兒卻欠身叫道:“表哥!”
皇帝腳步一停。
顏珮兒冷笑道:“我生下公主這兩天,表哥一眼沒來瞧過,這會兒才來就忙著走嗎?還是著急要去紫麟宮?若是當真厭棄了珮兒,又何必假惺惺的讓我保養什麼?索性彆然我好就是!”
顏母大驚,才要攔阻,皇帝抬手製止了她。
趙踞微微一笑。
他重新轉身回到床前。
身後太監搬了一把椅子,皇帝緩緩落座。
“你好不好,不在朕如何,”皇帝笑了笑,徐徐道:“是你的心裡想不想好。”
他雖然在笑,卻跟方才的笑完全不同了。
顏珮兒不解道:“難道我竟不想好嗎?”
皇帝微微傾身往前:“你若真的想好,為什麼竟容不下一個小孩子呢?”
顏珮兒屏息:“什、什麼?”
“本來不想在這時候跟你說這些,畢竟你才生下小公主,隻是,是你自己求的。”皇帝緩聲說了這句,道:“其實不管你嘴上如何的咒罵,朕都不會放在心上,但是動了手……就不一樣了。”
顏珮兒突然有些莫名地懼怕:“我不懂,什麼動手?對誰動手?”
趙踞道:“你知道擄走拓兒的那個莫不亢嗎?他告訴了朕一件有趣的事,在他殺死拓...兒的貼身隨侍太監假扮成他後,曾經有個宮女去找他,催他快點動手……讓他除掉大皇子,你猜,那個宮女是哪裡的?”
顏珮兒頭暈目眩,勉強道:“我如何知道,難道皇上懷疑是富春宮的人?”
趙踞不語。
顏珮兒起初還跟他四目相對,此刻便忍不住轉開頭去:“表哥聽了什麼來曆不明的人的話,就要懷疑我了嗎?你可還記得當初你說過什麼?可現在呢,你一心想著那個下賤的宮婢,還因而質疑我?!”
趙踞淡淡道:“你有什麼資格要求朕。”他轉了轉拇指上的玉扳指,“朕有要求過你嗎?”
顏珮兒臉色泛白,索性道:“你說什麼?”
趙踞淡淡道:“你先前不也一心想著先太子趙彤嗎?”
這個名字突然跳出來,好似隔世。顏珮兒尖聲道:“你為什麼提這個人,難道你也懷疑我?”
“朕從不懷疑你,因為不需要。”皇帝的唇邊帶著些微冷的笑意,輕聲道,“那時候他們把我踩在泥裡,你看我的眼神像是看著什麼令人厭惡的瘟疫,你知不知道是誰把我從泥裡拽出來的?……正是你說的那個下賤的宮婢。”
顏珮兒的臉上露出驚悸的表情。
“朕再怎麼對她好也不為過,倒是你……”趙踞說到這裡慢慢地站起身來,他看著顏珮兒,眼神出奇的平靜:“知道嗎?要不是因為太後,因為顏家跟如璋,你早就死過好幾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