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高五雖奉命去捉拿莫不亢, 但是讓高五意外的是,他根本沒有費什麼力氣。
因為莫不亢是自己送上門來的,而且麵對來勢洶洶的司禮監眾人, 莫不亢絲毫也沒有反抗。
上回若不是譚伶從旁相勸,高五早就將莫不亢殺了,沒想到一念之仁留下後患。
這次差點惹下大禍,高五牢記皇帝的命令, 果斷地將要動手,不料莫不亢說道:“你現在殺了我,就等於殺了你們的皇子!”
這才讓高五生生地停了手。
但莫不亢卻偏不再說彆的, 隻口口聲聲地說要見皇帝。
高五將他雙臂卸了,渾身上下搜檢了一遍,才又把他綁住, 這才帶進宮來。
然而那時候皇帝才在紫麟宮睡著,譚伶雖知道事情有些著急,但卻實在不忍心吵醒皇帝。
正在焦灼徘徊,裡頭卻響起了熟悉的腳步聲,譚伶回頭看時, 居然正是趙踞。
原來長久的作息,讓皇帝已經習慣了小睡即醒, 隻是皇帝醒來後, 見仙草跟拓兒睡的香甜, 本也還想再陪他們睡一會兒, 可隱隱地聽見外頭似乎有事, 這才輕手輕腳地起身。
皇帝道:“出什麼事了?”
譚伶忙把高五將莫不亢帶回宮、那人要麵聖的事告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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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皇帝馬不停蹄趕往乾清宮的時候,在富春宮中,沈君言才給江賢妃診了脈。
原來先前江水悠連日夜地照看顏珮兒,卻在顏貴妃生下小公主後,終於支撐不住暈厥了過去。
太醫給她診過,隻說是體虛、勞累過度。
畢竟六宮的事體都是她來料理,又加上近來事多,卻是虧了她。
皇帝又特命沈君言親自來給她診看一番,沈君言的診斷卻也跟太醫大同小異,隻又查江賢妃體內有些虛火,便拿了銀針給她刺了幾下。
可江水悠不像是很在意自己身子的樣子,隻聽宮女來報說拓兒回宮,她便歎道:“唉,本來我該一塊兒去等的。”
沈君言正收拾針包,聞言道:“娘娘長袖善舞是好的,隻是麵麵俱到未免太累了。要是把自己也給累垮了,豈非得不償失?”
江水悠笑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沈君言詫異之餘笑道:“娘娘也跟我打起機鋒來了。我非魚,可卻也是治魚之人,魚之樂無從得知,魚之痛卻是明白的。”
江水悠聞言不由也笑了,因又說道:“是了沈先生,這小殿下既然能開口喚母妃,先前為何一直不能說話?”
沈君言道:“其實大家的擔心都是多餘的,小殿下原本就無礙,自然可以開口說話,但是……我揣測原因,是因他從小給人擄走,那莫不亢又是個性情極古怪之人,對殿下用的藥自然也不能以常理可想。恐怕會對小殿下產生一些影響,除此之外,跟著莫不亢那樣的人,對於一個懵懂嬰孩來說何其可怕,大概是出自於本能,小殿下才緘口不言,格外的安靜聽話,這也是他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孩童唯一能做的。”
“所以,他不是不能說話,隻是願不願而已。”江水悠若有所思道:“原來是這樣,這倒是也能說得通了,不過在此之前,我還以為……”
“以為什麼?”
江水悠頓了頓,似笑非笑的說道:“先生大概不知道什麼叫做‘自閉’?”
沈君言皺皺眉,思忖片刻道:“娘娘所說的是一種症狀嗎?”
江水悠覺著自己大概是太過無聊了,又或者是沈君言給人一種人畜無害的感覺,所以她竟道:“您說的不錯,這的確是一種罕見的症狀,患病的多為孩童,這種孩子一般沉默寡言,內向,不與人接觸,極少開口……這種病症很難治療,我原先以為小殿下也是如此的,誰知竟是多慮了...。”
沈君言頗覺有趣:“娘娘真是博聞,這種病症是從何處聽來看著看來的?”
江水悠咳嗽了聲道:“偶爾聽人說起過。”
沈君言道:“我原先也替一名孩童看過這種病症,但是脈象上並沒有任何異樣,所以我也是無能為力了,現在……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
江水悠笑道:“過譽了。”
沈君言看著她的笑容,突然又問道:“是了,我還有一件事請教。”
“請教不敢當,”江水悠籲了口氣,道:“跟沈大夫閒聊而已。”
沈君言說道:“聽說顏貴妃生小公主的時候,公主生下來便無呼吸,眾人都以為不好了,那會兒多虧了娘娘,用了一種不知是什麼的法子才將公主起死回生?”
江水悠啞然失笑:“先生從哪裡聽說此事?”
沈君言道:“當時在富春宮的萬太醫曾說過,我便留了心。敢問娘娘是怎麼做到的?”
江水悠笑道:“這個也沒什麼,這……是以前我遇到了的一個遊方道士告訴的法子,說是人沒有呼吸的時候其實未必就是死了,隻是心跳暫時停止,這時侯按壓其胸,便能有助於心跳恢複,所謂‘起死回生’,說穿了也不值一提。”
沈君言卻肅然道:“不,這是有益於萬千性命的大利之舉,請娘娘務必詳細告知,若能流傳於世,善莫大焉。”
江水悠苦笑道:“不會吧……”她的“不會吧”本是另一種意思,沈君言卻以為她是不信自己的話,忙起身行禮道:“請娘娘務必賜教。”
江水悠雖然並不想“賜教”,可是沈君言如此一本正經,江水悠騎虎難下,隻得說了。
沈君言大喜,又反複舉著雙手試著演練了幾次,反而把江水悠給逗的笑了起來。
眼見時候不早了,沈君言便欲告辭。
正平章宮的宮女送了一碗湯進來,沈君言無意中聞見,臉色微變,忙止步道:“這是從哪裡來的?”
江水悠道:“是我吩咐他們熬的補藥,怎麼了?”
沈君言道:“娘娘難道一直都在喝這個?”
“嗯……”江水悠漫不經心地回答。
“是誰開的藥方?”沈君言微微皺眉。
江水悠笑道:“先生是怎麼了,滿麵緊張的?”
沈君言示意那宮女後退,自己走到江水悠身邊:“不管是誰開的藥方,這人是想害娘娘。”
江水悠卻並不覺著驚訝:“先生為什麼這麼說?”
沈君言頓了頓,道:“這藥方裡有導致宮寒的紅花等物,娘娘若是常喝,便會不易有孕。”
江水悠道:“先生醫術果然高明,隻一聞就能聞出來。”
沈君言見她麵不改色,越發詫異:“你……”
江水悠笑道:“您放心,沒有人要害我,這藥,是我叫人配的。”
沈君言微睜雙眼,宮內人人都想有孕,這江賢妃卻反其道而為之,卻不知如何。
看出了沈君言的疑惑,江水悠淡淡道:“先生不懂,也不需要懂。雖然宮內人人都想生下皇子,獨獨我不能。”
沈君言忍不住:“為什麼?”
江水悠笑道:“魚和熊掌不可兼得,先生沒聽過嗎?對我來說也是如此,舍魚而取熊掌者也。”
沈君言眉頭皺起,又問:“那……不知娘娘要取的熊掌是……”
江水悠笑道:“您實在該去了。”
沈君言看著這笑容高深莫測的江賢妃,隻得後退一步,轉身出了富春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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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高五親自來到紫麟宮,傳了皇帝的旨意。
仙草聽後並無話,隻道:“我要陪著拓兒一塊兒。”
...高五為難:“娘娘,皇上隻說讓殿下出去一趟,即刻就回,娘娘不必擔心。”
仙草道:“我親自去跟皇上說便是了。”
正在此刻拓兒回頭看著仙草,拉住她的手道:“母妃……”他搖了搖頭。
仙草會意,微微俯身:“拓兒不想母妃跟著?”
拓兒點頭。
本來是皇帝的口諭如此,自要遵從,何況也知道這次的安排天衣無縫,但是畢竟昨兒才出了事,仙草實在情難自禁,此刻見拓兒如此,終於忍痛答應。
高五抱了拓兒去了,譚伶道:“娘娘實在舍不得,大可不讓殿下出宮。說來也怪,皇上怎會答應那莫不亢的無禮要求?還要讓小殿下出宮去跟夏葉見麵?”
仙草收斂心緒,道:“自然是有個必須如此的理由他才肯這樣。至於夏葉,我擔心她的情形已經不好了。”
以莫不亢之能,居然也說出“夏葉將死”的話,可見回天乏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