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皇帝本來覺著, 女人生孩子乃是天經地義,並無什麼特彆。
可是直到他意識到這其中所經受的苦楚跟凶險, 向來鎮定自若如他,也突然失了分寸。
尤其是在經曆了夏葉之死的事件。
皇帝怕仙草受不了,才把夏葉真正的死因瞞而不報,但由此卻也在他的心底埋下了一顆擔憂的種子。
所以每次跟仙草相處, 都會情不自禁有憂心忡忡之感。
他怕意外, 因為知道自己可能承受不起那個意外。
就如同那個, 原先在皇帝眼中愚蠢的冥頑不靈的莫不亢一般, 在聽高五說了莫不亢殉情之舉的時候,皇帝心中像是有一道冰河緩緩流過。
所有人都覺著,莫不亢的所作所為太過偏激,執迷到不可理喻的地步。
但是皇帝卻很理解他的心境跟想法,甚至……
覺著他做的很對。
才把謹寧公主斥退, 那邊江賢妃跟劉昭容等因為聽說了消息,紛紛趕來。
皇帝見她們到了,才又打起精神。
又片刻,竟是徐慈陪著拓兒匆匆回宮。
原來今日徐慈正當徐慈在禦書房輪值教習, 本正想借著送拓兒回來的功夫看一看仙草, 不料才出禦書房不久,就有個太監匆匆地跑了來,告訴說皇貴妃將要臨盆了。
徐慈聞言不顧一切, 單臂把拓兒抱起來, 加快腳步趕了回來。
隻是在宮門口瞧見裡頭眾位妃子都在, 徐慈才忙把拓兒放下,自己站在殿門口調息,一邊焦急地看向裡間。
這會兒拓兒已經跑到皇帝跟前:“母妃、母妃!”他氣喘籲籲的叫嚷著,就要往內殿而去。
洪禮等忙將他攔住:“殿下,那裡不是殿下能進去的。”
拓兒雖然年紀還小,並不知道所謂分娩對女子來說意味著什麼,但是多多少少也察覺了些,何況方才徐慈奮不顧身地抱著他往回——先前徐慈舉止從來都是端莊穩重,今日一反常態,小孩當然知道事情絕非等閒。
拓兒見太監攔路,便撲到皇帝的腿邊上,似有哀求的意思:“父皇!”
殊不知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無所不能的皇帝這會兒也正心思忐忑不知所措著呢,見拓兒眼巴巴地看著自己,越發驚心煩躁。
趙踞正想讓拓兒走開些,裡頭有太醫出來稟告:“回皇上,娘娘因為未足月,不免有些氣血不濟,而且胎位好像不正,分娩、隻怕是有些困難……”
趙踞聽到這句,瞬間竟沒有出聲。
因為皇帝懷疑自己一開口就是雷霆萬鈞無法收拾,隻怕就要死人。
此刻他心中的驚惱急怒本就似電光火蛇般竄動,偏偏太醫又來火上澆油。
幸而那太醫還算命大,忙又接著說道:“臣等商量了會兒,上次顏貴妃娘娘分娩的時候,沈大夫的建議聽著甚是有理,這會兒非常時刻,能不能再……”
沒有等太醫說完,趙踞道:“速傳沈君言!”
一刻多鐘,太監帶了沈君言來到紫麟宮。
沈君言進內拜見,趙踞道:“你速去查看皇貴妃的情形,務必仔細謹慎,不容有任何閃失。”
沈君言臉上有遲疑之色:“皇上……”
這會兒內殿中傳來仙草的一聲痛呼,趙踞毛骨悚然,喝道:“少廢話!速去!”
沈君言不敢再說,當下同太醫入內。
趙踞來回踱步,江水悠上前道:“皇上,皇貴妃是個諸佛庇佑萬福隨身之人,一定會平安順遂的。”
劉昭容也說道:“是,皇貴妃定然無礙。”
趙踞點點頭,突然看見門口的徐慈,忙向著他一招手。
徐慈正靠在門邊努力往內打量,見皇帝許可,才...忙邁步走了進來。
趙踞道:“非常時候,不必避忌。你就在這裡陪著朕……”
徐慈躬身:“臣遵命。”
趙踞正有難以掩飾的虛慌,見了徐慈在身邊,心裡無端地穩和了些,便道:“不會有事。她跟朕說過,都有了拓兒了……這次必然、更加順利。”
拓兒正仰頭看著兩人,趙踞說著抬手,終於在他頭上輕輕地揉了一把。
就在這時候,那邊沈君言退了出來。
他的臉色凝重,皺眉走到皇帝跟前。
皇帝先問道:“怎麼樣?”
沈君言道:“臣……有句不中聽的話,希望皇上不要怪罪。”
趙踞道:“你說。”
沈君言說道:“因為不足月,娘娘的胎位的確有些不正,怕要經受些苦楚,但、就算竭儘全力,隻怕也未必就保萬一。”
趙踞緊閉雙唇,麵挾寒霜。
徐慈看皇帝不言語,也顧不得了,當即擰眉道:“有解決法子嗎?”
沈君言垂頭:“會儘力的。但仍要先問皇上一句,如果事情緊急,必須選擇保住一人的性命,皇上……”
“你何意?”趙踞冷冷地問。
沈君言道:“草民的意思是,如果到了非常時候,需要丟棄一個才能保住另一個,皇上是想保住皇貴妃,還是……皇子?”
徐慈臉色一變,忙轉頭看向皇帝。
在這刹那他想開口勸說,又生生地忍住。
卻聽皇帝冷笑了聲:“廢話,當然是保住皇貴妃!沒有皇貴妃,皇子是會憑空從石頭裡蹦出來嗎!這種廢話也來問,虧你還是醫者!你隻管放手,朕隻要皇貴妃無礙,否則的話你們……”
趙踞生生地刹住話頭。
徐慈瞪大雙眼看著皇帝,眼眶微微濕潤。
在某一瞬間,徐慈十分擔心皇帝的選擇,會是另一種。
可事實證明他是多慮了。不管如何,自己果然沒有看錯人。
沈君言微微挑眉,道:“既然如此,草民遵旨。”
他正要往內去,突然拓兒叫道:“不不!”
拓兒大叫著,掙紮著要往前去。
趙踞道:“做什麼!”
拓兒瞪大眼睛看著沈君言,又回頭看向趙踞:“父皇,不行,父皇……”
趙踞皺眉:“什麼不行?”
拓兒低頭:“不,就是不行!不能叫他……”拓兒焦急地叫嚷著,伸手指向沈君言!
趙踞心頭一震。
隨著轉頭,卻見沈君言仍是垂著眼皮,十分沉靜的樣子。
皇帝試探著對拓兒道:“拓兒是想說,不能用他嗎?”
拓兒用力點頭:“不行,父皇,不能用他!”
這宮內,沒有人比皇帝和仙草更了解拓兒,所以這對彆人而言,像是孩子的任性無理的話,但是對皇帝來說,卻另有一番意思。
皇帝的眸色轉深。
沈君言卻仍毫無反應。
此時,裡頭又傳出了仙草的痛呼之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