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禹泰起這一次, 是借道幽州而回的。
幽州節度使馮雲飛, 算是禹泰起的“老對手”,畢竟夏州跟幽州交界, 馮雲飛跟禹泰起兩個位高權重獨霸一方的人, 也是“王不見王”。
禹泰起之所以特意打幽州過, 原因卻是馮雲飛特意派人相請。
近來皇帝派了欽差駐守夏州,有條不紊的進行跟西朝以及西域通商之事, 邊陲進入了一段可貴的和平時期。
漸漸地, 夏州的百姓可以出城往北, 而西朝的人,也陸陸續續有進夏州走動的。
中原腹地的一些消息靈通的商人隱隱聽聞朝廷要扶持夏州通商之事, 早就開始機敏地有所動作,派人前往夏州查看風土市貌,想要搶占良機。
在仙草給封為皇貴妃後,禹泰起便甚是思念,很想進京再見一見妹子。
隻是他畢竟是封疆大吏,一舉一動都牽動人心, 如今更是“皇親國戚”了,所作所為非但牽扯自己,更可能連累到仙草。
因而禹泰起更要處處留神, 沒有得到朝廷的詔令, 自然不便動作。
直到仙草生了小公主, 禹泰起第一時間得到消息, 格外的欣慰, 幾乎喜極而泣。
禹泰起跟趙踞一樣,其實都在暗中擔心仙草的身體,畢竟上次仙草分娩,他是守著的,自然更知道那種焦心之感。
在朝廷的喜報傳來後,向來不苟言笑的禹泰起當著眾屬下的麵兒朗聲大笑,因為這件喜事,夏州城當天放了半宿的煙花,有不明真相的百姓們打聽到是因為小公主誕生才如此,那畢竟是禹泰起的外甥女兒,便也歡天喜地地紛紛主動加入。
當晚上煙花陸陸續續過了子時,把夏州城裡所有的煙花都放光了,連城外的西朝人也都看的入了迷,覺著如同神跡一般。
遠在京城的仙草跟小公主自然不知道,在大啟的西北邊陲,當夜有一場曠世絕倫的燦爛煙花,為了她們母子而綻放。
又過了數月,皇帝千裡傳詔,命禹泰起進京述職。
這對禹泰起而言自然是巴不得的,隻恨不得立刻飛到京城,跟妹妹和外甥們相聚。
隻是才啟程的時候,便得到了馮雲飛發來的密信。
禹泰起反複看了數遍,終於決定改道幽州。
***
禹泰起才進幽州城,便給請到了節度使府。
在軍機堂中,禹泰起見到了馮老將軍。
馮雲飛已經年過五十,是知命之年,常年鎮守邊關,老將軍須發都已經斑白,身形高大,卻有些偏瘦削,雖然如此,身上仍是透著一股自來養成的大將的煞氣。
雖然同為地方大吏,王不見王,但畢竟對方年長於自己,才見麵,禹泰起便先躬身行禮。
馮雲飛將他扶起來,笑道:“禹將軍年青有為,夏州的商貿布局做的有聲有色,皇上必然嘉許,且又聽說皇貴妃給皇上生下一位小公主,真可謂錦上添花……本以為禹將軍事務繁忙,不會給老朽這個麵子,沒想到竟是這樣痛快。”
禹泰起道:“老將軍這話從何說起,幽州跟夏州本就是邊陲毗鄰,守望相助,老將軍自己又是戰功赫赫之人,隻不過先前礙於封疆之臣不可有私交的朝廷律法,所以才不便親近,這次蒙老將軍邀約,卻也是老將軍看得起禹泰起,長者賜,不敢辭,禹泰起自然也不能拂逆。”
馮雲飛聽他話說的極為漂亮,便挑了挑眉,這才請他落座。
兩人吃了口茶,馮雲飛道:“皇上在這個時候召禹將軍回京,多半是為了嘉獎將軍之事?”
禹泰起說道:“這個我倒不知。老將軍難道聽說了些風聲?”
馮雲飛道:“其他的話倒是沒怎麼聽說,隻是……似乎傳說皇上甚是寵幸皇貴妃娘娘,嗬嗬,先前...有幾個從京城來的,都說皇貴妃娘娘隻怕很快便會高升一級了,在這裡,老朽恐怕要先恭喜禹將軍。”
禹泰起聽這話似乎不太對,便正色道:“這是皇上的家事,外人自然不便妄議。何況這種捕風捉影的傳聞,怎麼老將軍也會當真呢?”
馮雲飛道:“彆的雖是傳聞,這個……應該隻是提前傳出的消息罷了。想必將軍比我還深知,將軍的妹妹著實是了不得的……”
禹泰起皺眉:“老將軍……”
他還沒有說完,馮雲飛已經先打斷了:“隻是不知道,皇上跟將軍是從什麼時候知道……那位鹿姑姑是您的妹子的?”
禹泰起道:“老將軍為何這樣問?”
馮雲飛麵露沉吟之色,說道:“老朽隻是忽然想起來,若將軍沒有這位妹子,會不會還能如今日一般如此得皇上重用?”
禹泰起淡淡道:“老將軍多慮了,當初皇上第一次召我進京的時候,便對我格外恩待,我在濟南府處置知府的時候,妹妹還在皇上賜給我的宮婢裡頭,彼此都不知對方身份。若老將軍以為皇上是因為妹妹的原因重用我,是不是……有些太低估了皇上了?”
馮雲飛哈哈笑了兩聲,說道:“老朽心直口快,隻是隨意一句,並無彆的意思,禹將軍便迫不及待這樣維護,可見忠心耿耿。不過老朽有些不太明白,雖然禹將軍私下裡一直在尋找自己的親妹妹,但怎麼突然間就冒出這麼個宮婢,彼此、就這麼快相認了呢?可有什麼憑據?”
禹泰起道:“有是有,隻是不便為外人道。”
馮雲飛斑白的眉峰揚起:“是嗎?那禹將軍難道不怕,您的妹妹,是彆人冒名頂替的嗎?”
禹泰起心頭一震,霍然起身:“老將軍!”這會兒他臉上已經難以掩飾不快之色了。
馮雲飛卻仍麵色如常,抬手示意禹泰起落座,才道:“禹將軍不必驚惱,老朽隻是提出一個疑問而已,也沒有彆的不良企圖,隻是怕禹將軍你給蒙在鼓裡。”
禹泰起淡淡道:“她是不是我妹妹,我心裡自然清楚,您的好意我心靈了,隻是,著實不勞老將軍為此操心。”
馮雲飛“嗯”了聲,點點頭道:“我聽說骨肉同胞之間的確是有一種彆人不知的……如心有靈犀一般。就像是老朽跟我的女兒,禹將軍也該知道吧?絳兒她先前入了宮。”
禹泰起不知他為何說起此事:“不錯。隻是……”
他緩緩落座,疑惑地看了馮雲飛一眼,本想說馮絳已經身故……但看見老將軍須發皆白的樣子,便將後麵一句壓下了。
馮雲飛卻察言觀色,了解他心中所想,因笑道:“你不必忌諱,生生死死本是尋常。何況那宮裡又怎是常人能呆的好地方,再者說,絳兒雖然已經去了,但是皇上恩深,竟追封了她為‘靜妃’,也算是她死得其所,也是我馮家的榮耀。”
馮雲飛說了這句,嘴角一動,像是笑,卻又像是嘲諷之意。
禹泰起心中狐疑,卻也知道馮雲飛不會無端說起這些,便隻按兵不動,隻聽馮雲飛說。
果然馮雲飛道:“禹將軍大概是嫌棄老朽多嘴,那就不提這件事了。隻說正事,老朽前些日子巡街,無意中遇到了一個人……那人說跟禹將軍有些瓜葛,所以今日特請你過來,想讓你們見上一麵。”
禹泰起道:“是什麼人?”
馮雲飛揚聲道:“把人帶進來。”
話音剛落,便見外頭有一個侍衛,領了個身量不高的女子走了進來。
那女子衣著襤褸,身形瘦弱,低著頭,好像有些畏縮之態。
禹泰起不解問道:“這是何人?”
馮雲飛淡聲道:“老朽也不知,這女子不記得自己的身世,隻說小時候家裡遭了土匪,另外就是記得是從河陽...來的。將軍何不親自詢問?”
禹泰起聽到這簡單的兩句話,卻早又從椅子上站了起來。
此刻那女子因為聽見了兩人的說話,不由偷偷地半抬頭打量過來,她的頭發還有點淩亂,兩隻眼睛充滿了驚慌似的。
禹泰起對上那慌張的眼神,心跳忽然就亂了。
他想要開口,卻不知說什麼,盯著那女子,身不由己地往前走了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