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這天不上早操。
第一節課結束後,高二年級的學生齊齊出發前往學校大禮堂,在校園裡穿行而過時浩浩蕩蕩。
滄瀾私立中學的大禮堂十分氣派,出自名設計師之手,從外觀來看,是座解構主義建築,像是兩個互相斜倚著的立方體,當年建成時,禮堂甚至還被市裡的電視台報道過。寒暑假期間,校方也會偶爾出租大禮堂,給校外人士舉辦活動。
因為今天是高二年級的表彰會,所以僅有高二的三百來個學生前來參加。
一共能容納兩千多人的兩層大禮堂因此顯得空蕩蕩的。
按照提前劃分好的座位表,各個班級前往各自的區域落座。
陸西在語文課上睡過頭了,一覺醒來看到教室裡都沒人,才想起今天禮堂裡有活動。
等陸西不緊不慢地閒晃到禮堂時,表彰會已經快開始了,同學們該坐下的都已經坐下了。
他站在後方的台階上往下望,乍一看去,都是後腦勺,烏壓壓一片,一時間找不著八班的影子。
陸西順著階梯往下走,經過了幾排座椅都沒看到熟悉的麵孔,便打算放棄尋找組織。
正當他要在後排隨便撿個位置坐下時,右側方傳來刻意壓低的興奮呼喚:“嫂子!嫂子!哎?這邊!這邊!”
對方連叫了兩聲“嫂子”,陸西都不知反應,也沒有向那處看的意思,直到那人又提高了些音量,叫道:“年嫂!”
“……”
陸西稍作停頓,這才偏過臉看向右側方。
然後就見一個滿頭錫紙燙的男孩在人堆裡拚命朝他揮手,並瘋狂暗示身旁有空位。
陸西在靠近過道的座位裡坐了下來。
他順便朝旁邊瞄了一眼,發現身邊的彭滿滿不停地搓手,左立不住,很激動似的。
而彭滿滿右手邊坐著的,是那個長相極可以的程訣。
程訣正低著頭捧著手機聊天,陸西坐下後,他眼神藕斷絲連地自手機上挪開,然後朝陸西露出一個友好的笑容,簡單地打了聲招呼。
緊接著,程訣的眼睛又迅速黏回了手機上,嘴角始終掛著戀愛期少年特有的心動微笑。
“嫂子……不,我說陸西。”彭滿滿一邊搓手,一邊試圖攀談。
彆看彭滿滿平時大咧咧,但是麵對好看的小姐姐時特彆容易臉紅,十分靦腆。
他一直當陸西是女生,所以此時此刻難免顯得緊張。
陸西一副睡不醒的樣子,神色倦怠,斜眸淡淡地掃了眼彭滿滿。
被陸西那麼一瞅,彭滿滿臉又紅上了幾分。
近距離接觸下,他才發現陸西身上有種少見的帥氣,挺特彆。
彭滿滿努力活躍氣氛,強行笑道:“嫂子怎麼現在才來?”
“……”
陸西懶得糾正彭滿滿的稱呼,反正再過幾天等他性彆公開後,一切都會真相大白。
“睡著了。”陸西淡淡道,“沒聽到下課鈴。”
“……哦。”彭滿滿又搓了搓手,表情有些尷尬,直覺他家嫂子有點不一般,身上自帶一股懶散的酷勁兒。
彭滿滿連忙換了個話題,笑道:“最近年哥不在學校,你也知道吧?他這次好像是因為……”
聽到紀年的名字,陸西的耳尖不自覺地動了動,朝彭滿滿掠了一眼。
正當他等著彭滿滿再說下去時,前方舞台上響起了聲音:“好了,台下各位同學安靜了,我們現在開始高二年級組的表彰大會,請等會要上台領獎的學生往前排坐。”
陸西偏過臉一看,前方的舞台上,德育處的禿頭主任已經站在了發言台後麵。
旁邊,彭滿滿被中途打斷,他聽主任說完後,轉而對陸西笑了一下,道:“開始了,那就先不聊了。”
然後就縮回了椅子裡,看著前麵。
陸西:“……”
話聽了一半,最想聽的部分還卡住了,陸西吊著一口氣,心裡有些憋悶。
他雖然有些好奇紀年這兩天的行蹤,但性格使然,彭滿滿不主動提起,他也不會主動打聽。
***
表彰會冗長而又無味。
每個班都會有那麼幾個尖子生,按照批次上台領獎學金,跟禿頭的德育處主任握手。
土豪學校就是這麼實在,鼓勵方式不是獎狀,而是裝了錢的信封。
陸西作為學渣,不僅絲毫沒有被台上的優秀榜樣激勵到,反而有些百無聊賴,沒有一點參與感。
他坐在座位上掏出手機玩。
一開始是玩俄羅斯方塊,但是玩著玩著,心思一動,他不過才猶豫了幾秒,掉落下來的方塊就沒卡準位置,偏了。
對俄羅斯方塊有種莫名的強迫症,一旦位置沒卡準就不想玩,陸西乾脆直接退了出去,接著打開微信界麵。
信息列表裡隻靜靜地躺著一條對話框,陸西點了開來。
就見最後兩條信息仍然停留在前天,是他發的。
【陸西:[圖片]】
【陸西:怎麼還你?】
圖片是那隻墨綠色的保溫餐盒。
周二那天紀年沒來,陸西以還餐盒為由發去信息,本以為能順便打探到他不來學校的原因,結果紀年直到今天都沒回複他。
陸西盯著聊天界麵發了會兒呆,突然想到,自己還從來沒翻過紀年的朋友圈。
這麼想著,有些蠢蠢欲動。
因為不愛社交,陸西沒有刷朋友圈的習慣,但也知道大多數人有事沒事都喜歡在朋友圈裡分享動態,不知道紀年是不是也這樣。
紀年的微信頭像是一隻站在十字架上的烏鴉,背後是黃昏落日,看著有些晦暗。
陸西點開頭像,接著進入紀年的朋友圈,結果發現裡麵很乾淨,隻有五條動態。
最新一條朋友圈發布於今天淩晨三點。
前四條朋友圈從四年前開始,一年一條,時間都是在12月25日這一天,並且清一色的都是夜景照。
陸西先被那幾張夜景吸引,隨便點開其中一張,發現拍攝者是站在一個高處,距離海岸線有一定的距離。
因為是夜晚時分,海上亮著燈塔,黑色的夜幕下,海水泛著瑩瑩的黑藍,在沙灘上定格下潮汐進退的痕跡。
照片裡的縱深感很明顯,應該是拿專業相機拍攝下來的,整個畫麵卻看著十分空洞。
陸西又往後翻了翻,發現了同樣的燈塔,同樣遙遠的海岸線,隻是入境的建築物有些微的不同,看得出歲月的更替。
因為圖片沒有配文,所以陸西不明白是什麼意思。
不過,陸西對此也不是很上心。
他猜,每年發布一張海景照,可能是紀年長久以來保持的某種個人儀式。
陸西回到第一條朋友圈,發布於淩晨三點——
照片中是一隻姿態鬆弛的手,食指微微抬著,指尖上有淡淡濡濕的痕跡。
整隻手修長,放鬆,骨節分明,纖細卻不女氣,是那種手控黨看了一定會尖叫的類型。
再看背景,是大片焦黃色的梧桐葉。
整個畫麵有些糊,像是放大了某張照片的局部。
陸西輕微地擰了下眉,不明白其中含義。
他側了側身,換了個姿勢窩靠在軟椅裡,手背輕抵著嘴唇,繼續觀察。
這條朋友圈有配文,陸西點開完整的查看,發現是短短的一行字。
“想咬你的指尖,曾被你弄濕的地方。”
陸西盯著文字看了半晌,抿了下唇,說不清心裡什麼感受。
這條朋友圈應該是發給特定的某人看的。
憑直覺,陸西覺得紀年是跟誰撩上了,才會特意發這種配文色氣,卻又不指名道姓的動態。
曖昧玩得飛起。
而且,紀年有時間在今天淩晨三點發朋友圈,卻沒時間回他兩天前的信息……
陸西直接關了手機,看向前方的舞台。
細看之下,那張厭世臉散發出幾分不明顯的寒意。
“嫂子……”這時,身旁,彭滿滿壓著聲提醒說,“到你們八班了。”
“彆叫我嫂子。”陸西這次乾脆直接地回懟了一句,聲音裡聽不出起伏。
“……”
不僅是彭滿滿怔住了,就連一直醉心於網戀的程訣聽了這話,都從手機裡抬起了頭。
兩人緩緩偏過臉看向陸西,就見那張側顏有幾分絕色的意思,就是表情太冷,有些嚇人。
彭滿滿接著和程訣對視,用眼神進行無聲的交流。
彭滿滿眼神萬分惶恐: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年嫂剛剛還好好的,我說錯什麼了?感覺把嫂子給得罪了。
程訣眯了眯眼,意味深長:得罪陸西的是紀年吧?小兩口鬨矛盾了?
彭滿滿瞪眼:怎麼鬨?紀年人都不在身邊,鬨哪出?
程訣瞄了眼陸西手中的手機,示意:說不定兩人正在用手機聯係呢。
“八班有以下同學,在上個月的學習中取得了顯著的成績,希望這些同學能戒驕戒躁,逆水行舟,在接下來的期中考試中勇攀第一,他們分彆是丁暢,柳思逸……”
舞台上,隨著德育處主任報出了幾個同學的名字,大家依次上台,站成一排。
八班獲得獎學金的一共有四位同學。
陸西等了又等,直到那四位同學都下台了,他才奇怪地微皺了一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