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西走後。
紀年急喘了一口氣, 看著緊閉的房門, 沉甸甸的淚珠子也掉了下來。
他隻覺得自己沒用極了, 明知道不應該那麼對陸西,但就是控製不住。
紀年本就心煩意亂, 現在趕走了陸西, 心裡更是難受和自責, 其中還摻雜著對於自身無能的憤怒。
垃圾。
什麼都做不好。
把氣撒在彆人身上, 連麵對最喜歡的陸西也不例外……
讓人厭惡……去死吧。
紀年咬緊了牙,低低地發出像是嘶吼又像是嗚咽的聲音,壓抑到了極點。
他一手捏皺了書頁, 隨著手上不斷攥緊, “刺啦”一聲薄脆聲響, 紙張扯碎了。
那聲響就像是打開了某個開關, 牢籠裡野獸撲躍而出。
紀年刹那間失了控製, 將那本厚厚的原版書扯個粉碎, 紙張鋒利, 在他手上劃拉開細小的口子,就見修長蒼白的手指上,不一會兒就滲出了絲絲血線。
但紀年滿不在乎, 甚至覺得還不夠。
內心裡的痛苦如深淵不見底, 逼得他不得不做點什麼更痛的事來轉移注意力。
書撕了個粉碎。
紀年起身,一拳打在了一旁的牆壁上,一下接著一下,都是用了十足的力氣。
粉白的牆壁上漸漸印上了幾點血印子, 並且越聚越多。
紀年不遺餘力地摧殘著自己的手,可身體上的痛苦並不能緩解心理上的煎熬,整個人反而愈發顯得脆弱無助。
就見他臉色蒼白,眼眶紅透,濕漉漉的眼睫低垂著,抽氣吸氣間都帶著輕顫。
紀年在心裡一遍遍地問著自己。
為什麼這麼沒用?
……
紀年清晨淺眠了幾小時後,一醒來,整個人就被一種巨大的昏蒙晦暗所籠罩,心境低落到了極點。
他明白是怎麼回事。
如果在家裡,紀年會維持一動不動的姿勢,在床上躺一天,什麼都不乾,隻是任自己陷在情緒裡,靜靜地下沉,不需要任何人幫助,也不想要任何人打擾。
可今天紀年在學校宿舍,身邊還有陸西。
紀年強迫自己起床,慢吞吞地收拾好自己,坐在了書桌旁,慢慢疏解著自己。
他以為能撐過去。
後來陸西起床了。
紀年餘光裡瞥見陸西走來走去,聽到拖鞋蹭著地麵的聲音,龍頭打開的水流聲,換衣服時的窸窣聲響……開始無法自抑地焦躁。
任何響動無疑都是對他纖細神經的一種挑釁。
同時,他又時刻擔心自己會在陸西麵前暴露出什麼,可越是如此擔心,整個人越是心煩。
紀年最終還是向深淵妥協了,隻希望陸西彆理他,直接離開,就當看不見他,他隻想一個人靜靜地待著。
可陸西並沒有那麼做。
陸西說出第一句話時,紀年還能應付。
陸西緊接著問出第二句話,紀年內心裡突然產生了極度厭煩的情緒,甚至是覺得陸西聒噪。
後來就衝陸西發了火。
紀年把陸西趕走後,自己都覺得自己孬,情緒也更加不穩定了。
紀年不斷擊打著牆壁,直到手痛到麻木,失了知覺,才停了下來。
他在原地站了一會兒,終於安靜了下來,隨後麵目昏沉地朝浴室裡走。
紀年站在鏡子前,微微彎著背,打開水龍頭。
少年身形背著窗外的光,如同一幅色彩陰鬱的抽象油畫。
他正要將破損的手伸進水流間,餘光裡卻瞥見一旁架子上有什麼在微明地閃光。
紀年麵無表情地看去。
一把鋒利的刀擺在玻璃上——昨晚肖瑞洋留下的。
紀年看著那把刀,陷入了一陣恍惚。
他有一個念頭長久地潛藏在心底,此時此刻禁不住地冒了出來。
紀年再回神時,刀已經在手上了,正對著自己勁瘦的手腕和小臂比劃。
血滴在洗手盆潔白的瓷磚壁上,綻開朵朵暗紅的花,又被水流裹挾著衝走。
紀年近乎癡迷地看著手臂上的傷口,有種輕鬆解脫之感。
他把刀口滑向手腕內側,緩緩切開了一道口子,血液蜿蜒著流了下來。
可正當紀年執著刀準備壓下去時,腦海裡驀然闖入了遙遠縹緲的聲音——
“什麼?你喜歡誰?”
“喜歡陸西……”
“啊?……誰喜歡陸西?”
“我喜歡……”
“他叫陸南……我想他……”
“你寂寞的時候我會在,你難過的時候我會在,你開心的時候我會在,所以不要露出悲傷的表情,你已經有我了……陸西,我喜歡你……”
“誰喜歡陸西?”
“我。”
“哐當”一聲,刀落在了洗手池裡。
紀年捂住手腕,如夢初醒地退出了浴室,他看著洗手盆裡那把刀的眼神充滿了恐懼。
生死一念之間。
他想到了陸西,想到了那天晚上說好的,無論陸西是難過還是快樂,他都要在。
紀年蹲在了角落,背靠著牆,滿手是血地摸到自己的手機,撥通了電話,哽咽著道:
“對不起,請你來接我……”
……
紀柏綸在一刻鐘後抵達了宿舍。
推開門,父子兩人直接對上視線。
紀年從角落裡起身,一手捂著手腕,跌跌撞撞地朝紀柏綸走去。
就見少年臉色慘白,膚色透明得像是要消失,一邊臉頰上蹭了血跡,雙手沾滿了暗沉的紅色。
紀柏綸怒不可遏,正要罵,問紀年怎麼把自己搞成這樣!
紀年卻走近了,一腦袋撞進紀柏綸的懷裡,身體虛軟地支撐不住自己。
“……”紀柏綸一愣,憑著本能摟住了少年的腰,把人托住。
紀年倚靠住紀柏綸,就不動了。
紀柏綸下頜線繃緊,帶著點咬牙切齒的意思,好半天,什麼都說不出口。
紀柏綸極力壓下怒氣,臉色沉默陰鬱,他脫下風衣罩在紀年身上,攔住紀年的腿彎將人抱起,走出了宿舍。
***
陸西被紀年懟出了宿舍,在食堂吃了碗炸豬排麵,整個人又想開了。
他猜紀年可能是因為中途回來的緣故,集訓那邊出了事,所以心情不好。
陸西隻當自己不小心撞了槍口,其他的則沒有想太多,心態再度佛係。
不過直到午休,紀年都沒來教室。
陸西趴在桌上,懨懨地半耷拉著眼皮,看上去又倦又懶。
他盯著隔了一組的那個空座位看,過了好半天,突然起身,離開教室。
陸西打算回宿舍看看。
現在是校園裡的午休時間,各條小道上不見人影。
陸西一路閒晃著回了宿舍,一推門,卻沒見到紀年。
回去了?
陸西走入室內,沒發現什麼異樣,紀年的東西也沒見少。
陸西走到桌前坐下,靠在椅背上,拿出手機打開微信,上下滑了滑聊天列表。
紀年沒給他留言。
既然如此,陸西就不打算主動問了。
退出界麵前,陸西又順手點進了紀年的朋友圈。
近一個月都沒有最新動態。
陸西放下手機,之後環顧起宿舍,尋思著今天周五,放學後正好有時間搬走。
恰在這時,陸西瞄到了什麼,注意力被吸引,定睛看去。
就見在靠紀年書桌旁的那麵牆上,有幾道血粉色的抹痕,像是被擦拭或清理過留下的痕跡。
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印上去的。
陸西覺得有點邪門,不過想到就快搬走了,對牆上的血痕就沒多留心。
等時間差不多了,陸西下樓。
結果陸西走到大廳時,一掀眸,透過玻璃門看到,宿舍樓外麵站著一道倩影。
那個女生正背著手,低著頭來回踱步。
陸西走出宿舍樓,停下腳步,懨懶地朝女生投去視線。
女生這時恰好往陸西的方向走,似乎是感應到了什麼,抬起頭。
待她看清麵前人時,霎時間綻開一個真誠且清麗的笑容:
“嗨。”
“……”陸西問,“等人?”
“對啊。”女生點頭,大方承認道,“等你很久了。”
陸西:“…………”
陸西隻被成群結隊的男生堵過,往往是為了挑事。
現在換成一個漂亮妹子等他,陸西表示有點彆扭。
等他?
乾嘛?
打架嗎?
……
柳思逸在宿舍樓下等了陸西一個午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