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書房, 百裡辛目光落到了院子裡的火盆上,“你剛才說把花卷燒給了老爺,把卷軸也都燒了?”
李元默默“嗯”了一聲, “是啊, 既然要燒,就全燒了。”
百裡辛深深看了李元一眼,沒再多說什麼,而是推開了隔壁的臥室房門。
推門的那一刻, 帝迦察覺到百裡辛腳步微頓, 便側頭看著百裡辛問道, “你怎麼了?”
百裡辛目光落到麵前的白衣女道人身上:“沒什麼,總感覺這幅畫太逼真了, 剛才推門的一瞬間甚至感覺在和畫裡的人對視了。”
帝迦的視線也隨即從百裡辛身上移到了畫像上, 沉聲道:“你真這麼覺得?”
畫像上的白衣女道人手持浮塵, 眼神悲憫。畫像采用的是古法潑墨畫法,隻是寥寥幾筆就勾勒出了栩栩如生的畫卷。
不光是白衣女道人, 就連遠處的狐狸都活靈活現, 仿佛活了。
百裡辛點了點頭。
帝迦知道,百裡辛的感覺從不會無緣無故升起。
他凝眸望著畫卷,“這麼邪門,不如燒了。”
“萬萬使不得, ”李元連忙擺手, 聲音因為焦急都尖銳了起來, “這畫是用來鎮妖的,不能燒!”
百裡辛:“鎮妖?”
李元指著上麵的狐狸, “這些就是妖物。”
“這幅畫是青連觀的青天道長給老爺的, 說是能幫老爺鎮住近身的邪祟, 讓老爺掛在臥房一進門的地方。”
“我一開始也是不信,但後來發生了一件事情,畫像上最開始隻有這個白衣道人的,後來畫像上才多出了狐狸。青天道長見了,說那幾隻狐狸是原本打算要害老爺的邪祟,多虧了畫上這位女神仙,把狐狸給鎮住了。”
百裡辛將臉湊近,見上麵依舊有些沒乾透的墨跡:“但這油墨不是新的嗎?”
女道長穿的是白衣服,在墨畫裡白衣的地方隻需要勾勒出輪廓就行。百裡辛所指的沒乾的地方,就是白衣女道長衣服的線條。
李元:“就是這樣的,青天道長說裡麵的女神仙有靈性,是活的,還會活動,所以墨跡不會乾透。”
“是活的嗎?”百裡辛好奇地將目光落到白衣女道長的雙眸上,“真稀奇。”
畫像裡的女子隻是悲憫微笑,並沒有其他波動。
帝迦看向李元:“你和李鳴遠走得最近,他被害的那天晚上你在哪兒?”
“那天……”李元縮著身體,眼皮微抬偷偷看了百裡辛一眼,“那天老爺說要單獨跟辛小主親近親近,讓下人把辛小主叫去,又讓我們聽到任何聲音都不要打擾。”
他說到最後聲音漸漸弱下來,“老爺自從大夫人過世之後病了很久,好了也是時常喝藥。他也是從那時候起性情大變的,經常以鞭打幾位姨太太取悅自己,我們在外麵也時常能聽到幾位主子的慘叫聲……所以當時並沒有太在意。”
帝迦低哼了一聲。
李元身體縮得緊了。
“後來還是辛小主叫了一聲‘死人了’,我們才意識到出了問題,趕緊跑過來。”
“但那時老爺早就斷氣了。”
“時候警察署和大夫人他們也問過辛小主當時發生了什麼,辛小主卻像中了邪一樣,魂不守舍的,什麼都不說。”
李元滿臉無助地看向百裡辛:“辛小主,那天你到底看到了什麼啊?”
【叮!恭喜玩家,觸發特殊對話,解鎖劇情碎片X1,下麵開始劇情回放。】
係統的提示音忽然在腦海裡響了一聲。
百裡辛視線一暗,眼前就多出了一個第一視角的畫麵推進。
漆黑的夜空下,畫麵一直出現輕微地上下顛簸,應該是視線的主人正在走路。
周圍冷風呼嘯,視線的主人呼吸也有些急促。
很快地,他來到了漆黑的院門前。
黑壓壓的樹枝和竹葉晃動,不過儘頭的房間裡還是亮著燈火的。
借著燈火,他能看到白昏黃窗紙後的影子。
那個影子似乎是供著腰,身體一直動作著。像在進食,又像是在找東西。
視線的主人站在院門好一會兒,才吞了口唾沫硬著頭皮走了進去,來到了虛扣的房門前。
輕輕扣了叩門,百裡辛聽到視線主人怯生生的聲音:“老爺,我進去了?”
一個人的正常視覺角度是124度,但集中注意力的角度隻有25度左右。
此刻視線主人的全部注意力都放在了麵前房門上,百裡辛的注意力卻放在了視線主人沒有注意到的窗戶前。
窗戶上的影子聽到聲音驟然一僵,接著百裡辛看到那個影子直起了身體,露出了不同於人類的尖銳利爪和野獸的頭型輪廓。
不到一秒的功夫,那道黑影迅速收縮,變成了一條細線。
沒有得到回應,視線的主人深吸一口氣,大著僅有的膽子推開了房門。
推門的一刹那,一道狂風從裡麵乍然湧出,吹得門前的畫麵左右搖晃。
有什麼東西迷住了眼睛,視線的主人下意識眯起眼。
在畫麵變黑的前一秒,百裡辛發現有一道黑影從視線主人的身邊鑽了出去。
過了幾秒鐘,視線主人重新睜開眼,捂著胸口走進了房門。
然後看到了倒在血泊中死相慘烈的李財主。
【叮!劇情畫麵播放完畢。恭喜玩家,解鎖劇情進度10%,請玩家繼續遊戲。】
係統的聲音再次響起,等百裡辛再睜開眼,抬頭就看到了帝迦關切的眼神,“怎麼了?”
百裡辛,“我想起來一些事情,那晚,呃,我去老爺房間時,老爺已經死了。”
他將在記憶裡看到的畫麵詳細說了一遍,李元聽後整個人都不好了,原本就蒼白的臉色更加慘白,上下嘴唇不受控製地打著哆嗦,“是狐仙,一定是狐仙索命!”
帝迦皺眉,一把將嚇麻了腿的李元按在椅子上,不耐煩道:“我的耐心沒有那麼好,彆我問一句你說一句,把你知道的都告訴我。”
李元煞白的臉猛然僵住,頭上下用力點成了篩子。
“老爺說他早年間是做皮草生意的,那年大雪,他在山上捕獵了一隻千年難得一遇的火狐。皮毛像火苗一樣的燦爛耀眼,全身一點雜色都沒有。但那隻狐狸已經通了人性,被抓到時竟然跪在地上流著眼淚求老爺放過它。”
“但這種狐狸毛可遇而不可求,一張就價值連城。當時老爺沒什麼錢財,為了生計,老爺無視了它的求饒,還是打死了它將它拖了回去。”
“剝了它的皮,賣了個好價錢,這才過上了現在的富足日子。”
“那之後老爺也過上了幾年的好日子,但是從幾年前開始老爺晚上經常噩夢連連,說經常會夢到狐妖索命。”
“老爺本來不信鬼神之說,三年前大夫人慘死,他怕狐妖接著找他償命,這才找上了青天道人。”
“當年狐妖既然要索命,直接去找老爺不是更好嗎?為什麼要去殺大夫人?”百裡辛微微蹙眉,“你是不是還隱瞞了什麼?”
李元猶豫了一下,終於在帝迦和百裡辛越發銳利的目光下說了埋藏在深處的秘密。
“因為夫人,是抓狐狸的餌。”
百裡辛:“餌?”
李元:“深山裡的狐狸,通常都極通人性。有暈倒在雪山裡的人,山裡的狐狸會跑過去查看,有時候會將人拖走吃掉,有時候還會好心幫人用皮毛驅寒。”
“夫人就充當了這樣的餌,她會,她會在冬日脫的極少躺在雪地裡,把狐狸誘騙過來。”
“大夫人畏寒的毛病就是那樣落下的。”
“那隻火狐狸就是大夫人和老爺一塊抓住的,大夫人騙了它,老爺殺了它,它當然是找他們兩個尋仇。”
“我剛才跟你們說的古董鋪的黃老板,那張狐狸皮就是被他收走的。”
百裡辛:“不是說老爺的錢財是從宮裡帶出來的嗎?怎麼又成了靠狐狸毛發的家?”
“這,三人成虎嘛,”李元尷尬地笑笑,“老爺沒了寶貝,又帶了那麼多金銀珠寶,大家自然而然就往那裡聯想。老爺其實聽到過這些風聲,但並沒有製止。”
“因為,宮裡的紅人和獵戶相比,還是紅裡的紅人體麵一些,旁人也會礙於這個身份不敢輕視老爺。”
百裡辛:“所以李財主其實沒進宮?那他為什麼成了太監?”
“這個啊,”李元臉憋成絳紅色,“是被那隻火狐狸咬掉的。”
百裡辛和帝迦聞言對視一眼,百裡辛目光微垂,落到了帝迦的小腹上。
帝迦:“……”
不是,你看我乾嘛?
幾個意思?
帝迦挺了挺腰,輕咳一聲,“那這狐狸還挺,呃,挺懂兵法的。”
百裡辛笑了一聲:“擒賊先擒王?”
“不是,”帝迦反駁道,“是殺人誅心。”
李元,“……”
您二位是在說笑嗎?
總算是將李財主的身世摸清楚,係統的提示音再次響起。
【叮!恭喜玩家,任務進度為15%。】
才15%?
看來事情遠沒有他們現在看到的這麼簡單,裡麵想必另有隱情。
謠言害人,古清雖亡,但大部分人心中的奴性未滅,所以一個謠傳中的區區太監就可以稱霸一方。
“仙姑是什麼人?”百裡辛想起了昨天在李財主的鬼魂口型中得到的名字。
本以為李元會知道,沒想到這次對方卻不解地搖了搖頭:“這我真的不知道了,仙姑,沒有聽說過這個名字。”
百裡辛走到床前,從床底下掏出了那個木匣子後打開,“這裡麵裝的是那隻火狐狸的狐狸皮?”
李元從椅子上站起來,探出頭看了一眼,“是啊,裝了一兩塊那隻火狐狸的廢皮,但是老爺死後東西就不見了。如果凶手真的是辛主子看到的那樣,一定是那隻火狐狸來索命,然後帶走了自己的皮毛。”
他拍著胸膛,雙手合十朝著外麵拜了好幾拜,“天呢,狐仙大人,冤有頭債有主,現在傷害您的人都已經償命了,您是天上的神仙,可彆再去傷害其他無辜的人了。大仇得報,您就安心地上路吧。”
百裡辛朝著帝迦使了個眼色,帝迦看向李元:“你先去吧,有事我再喊你。”
李元“哎”了一聲,恭恭敬敬退出了房間。
等李元走後,帝迦來到百裡辛身邊,“怎麼了?”
百裡辛撚起匣子裡的碎毛,將它們舉到陽光底下,“李元在撒謊,起碼他有些事情沒說實話。”
“你看這些毛發,雖然稀少,但依稀能看到紅、黑、白三色摻雜著,並不是李元口中單純的紅色毛發。”
“還有這裡,你過來一下,”百裡辛站起身走到院子裡,火盆中的黑色灰燼輕薄如紗,輕輕一撚就抿在手上。
“李元說把畫卷燒給了李財主,但畫卷用的材質和紙錢並不一樣,兩者燃燒後的灰燼也是不同的。像卷軸這類的畫卷,為了耐久,一般都會選用質地厚實抗造的材料。燃燒出來的灰燼也要更厚實一些。”
“更何況在我的追問下他還承認連卷軸都燒了,”百裡辛嗤笑,“卷軸中的軸一般都是木製,這裡麵可以點木製灰燼都沒有。”
“這樣撒謊,那幅畫問題很大,李元也有問題。”
帝迦站在一旁,默默欣賞百裡辛全神貫注推理的過程,眼睛裡帶著連他自己都沒覺察到的寵溺。
百裡辛分析完火盆,又站起來走到了臥室門前的那幅畫上。
他盯著這幅畫看了一會兒,轉頭用水盈盈的眸子看向帝迦,指著畫道:“我想要這幅畫。”
帝迦隻想點頭。
給給給,都給你,你要天上的星星都給你摘下來。
黑色的燃燒灰燼被碾碎到百裡辛的指尖,帝迦從口袋裡掏出墨綠色的帕子拉過百裡辛的手,一邊耐心地幫百裡辛擦拭指尖的汙垢,一邊低低沉聲道,“畫總不能白給,我把這幅畫給你,小媽又能給我什麼報酬?”
略粗糙的手帕落在百裡辛指尖,又緩緩順著手指的方向滑動,一直滑到了百裡辛的手腕處。
動作曖昧又溫柔,但卻還是引起了百裡辛的戰栗。
單手抓住百裡辛打算後撤的手腕,另一隻手腕牢牢匡住百裡辛的腰間,帝迦俯下身,緩慢地輕聲道:“這樣吧,你回答我三個問題,我就把畫給你,可好?”
百裡辛呼吸生理性急促起來,他抬眸望著男人幽深暗沉的雙眸,那雙深淵一樣的雙瞳中倒映出了一個無助又脆弱的臉龐。
“好,”視線有些沉淪,百裡辛喃喃開口,“你問。”
帝迦:“第一個問題,小媽生得這樣美,到底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
百裡辛臉色漲紅,“我當然是男的。”
“是嗎?”帝迦悶笑一聲,“我不信,要不小媽給我證明一下好嗎?”
百裡辛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證明?這怎麼證明?
帝迦:“小媽如果沒法自己證明,那就換我來檢查,好嗎?”
百裡辛整個臉都紅了。
麵前的男人,手肆無忌憚放在他身上,問出來的問題每個都這麼衝擊下限,可一張臉卻越發認真。
如果不是親耳聽到這狗東西在問什麼,彆人甚至會以為他們兩個在談什麼要事。
而且還每句話後麵都要跟著一個“好嗎”。
看似詢問,實則以退為攻。
敗類,斯文敗類!
“我真的是男的,”百裡辛努力仰起頭,指了指自己的脖子,“有喉結的。”
帝迦將視線看過去,幽深的目光讓人淪陷。
他看了一會兒,才嘖嘖兩聲,“仔細看看,好像是有一個小小的喉結。但女生很瘦的時候脖子上也有凸起,這還是不能證明你的性彆。”
“還是讓我自己親自來吧。”
百裡辛腿肚子一哆嗦,“……”
親,親自來,來什麼啊?!
落在腰上的指尖緩緩下移,百裡辛無法掙脫對方強有力的鉗製,隻能無助地將頭埋進帝迦筆挺堅毅的胸膛中,用冰冷的皮帶和金屬紐扣緩解臉上的滾燙和不住戰栗的身體。
片刻後,帝迦輕笑,聲音濃重沙啞,“哎,看來是我誤會了,小媽還真是男的。都怪小媽太漂亮了,漂亮得像隻妖精,讓我誤判了。”
“小媽一定會原諒我的莽撞和無理的,對吧?”
百裡辛:“……”
嗚嗚嗚,可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