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夫匆匆忙忙趕來, 又是把脈又是開藥,期間林縣令也來了。
這麼一陣忙碌下來,就過去了半個多時辰。
林縣令按著隱隱作痛的眉心問道:“大夫,怎麼樣了?”
瘦嬤嬤緊張地搓手。
怎麼樣?
裝病還能怎麼樣?
肯定要被大夫識破了, 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大夫:“啟稟大人, 夫人這是急火攻心, 導致氣血瘀堵, 這才一口氣沒上來, 暈了過去。我這邊開些方子, 讓夫人好好靜養數日,不出意外的話,七日後便可康複。”
瘦嬤嬤一直搓著的手頓住:“?”
這怕不是個庸醫吧?
林縣令聽到沒什麼大礙這才長長鬆了口氣,眼看著大夫要走,他趕緊道:“大夫, 還有一個,再去看看。”
大夫也是一愣:“還有一個什麼?”
林縣令瞪了他一眼, “還有一個病人啊, 也是暈倒了。管家, 你快去帶大夫過去。”
大夫:“。”
暈倒什麼時候變成傳染病了?
等到管家帶著大夫離開,瘦嬤嬤搓著手有些不知所措。
林縣令走到床邊, 看了眼臉色蒼白的絕世美人, 眼睛裡全是憐愛和疼惜。
下一秒,他視線轉動, 看向了站在旁邊的瘦嬤嬤。
瘦嬤嬤身體陡然一僵。
她本來隻是想多待一會兒看看小姐本來要嫁的環境,後來不走是為了吃瓜。
現在……
現在怎麼感覺自己走不了了?
下一秒, 林縣令沉聲開口:“嬤嬤, 既然你家小姐病了, 要不你留在這裡照顧她,等到她身體好了,你再你離開吧。她現在這樣,你也不放心走吧?現在這麼一鬨,小姐對林家的下人必定是有些介懷,此時此刻她最信任的人恐怕隻有你了。”
瘦嬤嬤尷尬地點了點頭:“好的,老爺。”
我現在還能說個不好嗎?!
我就是個吃瓜群眾啊。
林縣令又憐惜地看了一眼蒼白孱弱的美人,這才輕輕搖了搖頭,歎息一聲轉身離開。
等到所有人徹底走遠,房間裡隻剩下瘦嬤嬤一人,床上的病弱美人才緩緩睜開眼睛。
“把門關上,嬤嬤。”一開口,哪有什麼虛弱的樣子。
瘦嬤嬤走到門前將門關上,有些惴惴不安地走到床邊,“仙姑,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啊。”
百裡辛這才將前因後果告訴了瘦嬤嬤,隻是省去了中間和尚幫忙的那一段。
瘦嬤嬤聽著聽著,拳頭逐漸攥緊。
她從最開始的震驚到後來的憤怒再到最後的呆滯,心理活動可以說是很豐富了。
等到百裡辛全部說完,瘦嬤嬤才長長吐了一口濁氣。
她有點不知道要說什麼了。
瘦嬤嬤眼神複雜地看著床上的病弱美人。
這就是傳說中的“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嗎?
想要罵那兩個小妖精,可那兩個小妖精合起夥來好像都沒有在仙姑麵前賺到什麼好處。
果然,在仙姑麵前,她們都是一群不入流的渣渣。
不過……
如果嫁過來的真的是他們家的小姐,那結果肯定會和現在不一樣。
小姐從小就被灌輸禮義廉恥、知書達理的思想,彆說跟人當眾撒潑,就是吵架都不會吵。
如果是小姐碰上那兩個小妖精,今天真正躺在床上的就是他們家小姐。
還有那個小蝶,怎麼就能忽然變出一個紅衣女鬼來呢?怎麼就會用障眼法呢?
瘦嬤嬤呼吸忽然一停,“仙姑,那個小蝶,怕不是什麼妖精吧?!”
“如果小蝶都是妖精,那個大姨娘,是不是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果然!這個林府裡麵藏了妖怪,那些新娘子肯定是被這些吃人的妖怪吃掉的!”
百裡辛:“這個我不知道,但可以確定的是,小蝶肯定是會法術的。”
他看了一眼窗台,“你幫我看看,外麵有沒有人,有人的話幫我把人趕走。”
瘦嬤嬤不知道百裡辛想乾什麼,但還是聽話地點了點頭:“好的,仙姑。”
她走出去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又走了回來,將門關上後瘦嬤嬤走到百裡辛的麵前,“仙姑,之前這個屋子拱門那裡有兩個護衛,被我趕走了,說仙姑休息需要清靜,現在外麵應該沒人了,您想做什麼?”
百裡辛:“我還有個事情要麻煩你。”
瘦嬤嬤畢恭畢敬:“嗯嗯,仙姑請說。”
百裡辛:“麻煩你把門打開,再從外麵幫我把門關上。”
“哦哦,”瘦嬤嬤趕緊應著,“好的,我這就……”
她說到一半,聲音戛然而止,“仙姑是讓我出去?”
百裡辛微微一笑:“是的,我需要有一點私人的空間,做一點私人的事情。”
瘦嬤嬤:“。”
不愧是仙姑,趕人說的都和彆人不一樣。
仙姑說讓她出去,那她就出去,仙姑肯定有仙姑的用意。
瘦嬤嬤認真點了點頭。
這可是仙姑!
一人撂倒兩個小妖精的仙姑。
在瘦嬤嬤的心目中,仙姑自此一戰成名。
等到瘦嬤嬤摸黑走遠,百裡辛才從床上下來,打開房門走到了外麵。
此時頭頂月亮高懸,圓圓的月亮懸掛在天上,白如玉盤。
“大師,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出來一敘可好?”
他望著頭頂的白玉盤,對著空中自言自語說了一句。
周圍靜悄悄的,除了蟲鳴和草吹響起的聲音,再沒有其他聲音。
百裡辛也不急躁,就這麼懶洋洋倚靠在門邊,他身上穿的衣服很寬大,這麼斜斜一倚,頓時便有一種自在風流在其中。
“既然你不肯現身,我也不強求,今日在後花園裡多謝大師相救。”青年繼續開口,“哎,可惜,我被那青城派的長老盯上了,本來是想幫助宋家小姐脫困,這下也不知道我能不能全身而退,歸隱山林。”
又是一聲歎息,百裡辛轉身,準備回到屋子裡。
就在他的一隻腳邁進房間的瞬間,一陣蓮花香順著風聲傳入他的鼻尖,下一秒他就聽到身後響起“阿彌陀佛”的聲音。
百裡辛轉頭,就見在寂靜蒼翠的綠意中,一名佛修長身玉立。
眉似遠山,眸如皓月。
他就這麼靜靜站著,穿著最普通的衣服,頂著普通的一張臉,卻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縱使陷入平庸,也依舊光芒萬丈。
百裡辛斜斜倚在窗欞旁邊,眉眼彎彎,眼睛裡麵藏著笑意。
看到青年愜意的模樣,和尚不著痕跡地愣了一秒,“施主,那青城長老找你說什麼了?”
百裡辛:“說來話長,你進屋裡來,我同你細細說來。”
和尚看著那紅綢滿屋的閨房,腳下一動不動。
“怎麼?不敢進來?”青年笑了一聲。
和尚垂眸,“阿彌陀佛。”
百裡辛:“你不是說,眾生平等嗎?既然如此,本就不該有什麼忌諱才是,您這麼個得道高僧,難道還怕我一個小狐狸吃了你?你看我剛才在後花園都暈倒了,現在身體這麼虛弱,站著都要倚著東西才行,你就忍心我這麼一個嬌滴滴的小狐狸難受地站著嗎?”
和尚忽然哽了一下。
後花園?
暈倒?
嬌滴滴?
你那是暈倒嗎?
和尚皺著眉抬頭,就見小狐狸已經扭著腰走進了屋子裡,走路的時候身後的裙擺還一蕩一蕩的,好像裡麵藏著一條毛茸茸的大尾巴。
和尚默默吸了一口氣,握著法杖跟著青年走進了臥室中。
他剛走進房間,房門就被一直站在門旁邊的百裡辛關上。
本就不大的臥房,瞬間變得有些逼仄。
百裡辛坐在大紅色的圓桌上坐下,朝著還站在門口的和尚招了招手,“大師,這邊來坐。”
和尚沉默片刻,才撐著法杖走了過去。
“大師,不瞞你說,我學藝不精,”和尚一坐下,對麵的青年就自顧自說著,“所以我根本不會什麼法術,唯二會的法術就是變成人形,結果你也看到了,我變成人形後還會露著一條大尾巴。”
“我這狐狸又廢又弱,根本殺不了人,所以你不用擔心我殺人會壞了我的道行,因為我根本沒有殺人的能力,彆人來殺我還差不多。我就是一隻可可愛愛還柔弱不能自理的小狐狸。”
青年話鋒一轉,“對了,你要不要看看我的狐狸原型?我可是一隻漂亮的紅狐狸。人類若是看到我,一定會瘋狂地朝我撲過來,隻為把我的皮子剝下來做成披風。”
“你說我為什麼來人間,我也沒辦法呀。我們沒有殺人,可青城派的人卻要將我們趕儘殺絕,我還要小心那些獵人抓我。都說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所以我才躲到青城鎮上來的。他們肯定想不到我膽子這麼大,一個學藝不精的小狐狸也敢往人堆裡紮。”
因為是婚房,房間裡點的都是紅燭。
火光影影綽綽,將青年本就昳麗的臉龐襯托得越發嫵媚。
和尚表情平靜,“唯二的法術是變成人形,還有一個是什麼?”
百裡辛:“還有一個啊,是魅惑。”
和尚掃了百裡辛一眼:“不學無術。”
“跟我說說,青城派長老都跟你說了什麼?”
百裡辛:“你不是一直在暗中偷偷摸摸盯著嗎?我和青城派長老的對話你沒聽到?”
“什麼偷偷摸摸,貧僧堂堂修佛之人,才不屑於做出偷聽這種行徑。”和尚頓了頓,解釋道,“我在後花園的確救了你,但不是偷偷摸摸盯著,隻是順手,是覺得你修煉一身修為實屬不易,所以才會出手。”
百裡辛“哦”了一聲,原本散漫的表情瞬間認真起來,“不逗你了,言歸正傳,我跟你說實話吧,我之所來青城派,是因為青城派的人追殺我們一族。”
“他們不僅將我們狐族趕儘殺絕,還把我們狐族的血肉熬製成了骨湯,分發給村民。”
“他們當時想要的就是這個。”百裡辛說著,從背包中將狐族秘寶拿出來,單手托著送到和尚麵前,“狐族秘寶,但我不知道這東西有什麼用,你知道嗎?”
和尚將法杖立在一邊,接過狐族秘寶打量了起來。
百裡辛的目光落到了穩穩立在一旁的法杖上,他站起來,好奇地圍著法杖看了一圈,“和尚,你這法杖有點意思,是怎麼做到自己立著不倒的?”
他說著,手試探著朝著法杖摸去。
和尚本來在細細端詳狐族秘寶,聽到百裡辛的聲音茫然地轉過頭,就看到狐狸精不知道什麼時候已經站到了他的法杖麵前,還朝著法杖伸出了手。
梵迦下意識想要去攔住百裡辛,可為時已晚。
他眼睜睜看著百裡辛握住了法杖,然而意料之內的事情卻沒有發生。
麵前的狐狸精就這麼輕輕鬆鬆舉起了他的法杖,好奇地端詳起來。
梵迦內心有些震撼。
這個法杖是他的本命法器,除了他自己以外,任何人都不能碰觸。
任何人,指的是人類、妖精、魔物等等。
人類頂多是手指會觸電一般麻一下,妖精和魔物一般都是會被彈飛出去,並且會受很嚴重的傷。
他們之所以無法碰觸法杖,是因為這是世間至純至善的法器,隻有內心絕對純粹的人才能接觸法杖,哪怕心中有一絲惡念,都無法碰觸法杖。
然而世間,又怎會有至純至善之人呢?
他走過了許多路,見到了許多人。他們也有人好奇他的法杖,可在碰觸後紛紛退避三舍。
水至清則無魚。
或許就是這個道理。
然而,現在自己的麵前,一隻狐狸精竟然能夠握住這個法杖?
梵迦眼神複雜地看著麵前的狐狸精,“。”
多少聖人都無法做到,它卻做到了?
青年舉著法杖看了一會兒就重新放在了地上。
法杖落地,重新穩穩立在了地上。
梵迦的眼神更加複雜了。
不僅能夠碰觸他的法杖,還能操控他的法杖嗎?
或許是因為這隻狐狸是至純至善的靈魂,自己才會對他毫無緣由地上心。
若是換成以往,他雖會度化,但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出手相助。
他不會特意去給彆人送藥,更不會去幫忙打破障眼法。
他思忖間,忽然聽到耳後一道聲音響起,“怎麼樣了,大師?研究出這是什麼了嗎?”
梵迦收回思緒,順著聲音看過去,毫無征兆地撞進了一雙星光璀璨的雙眸中。
呼吸忽然一滯。
這隻小狐狸,什麼時候跑到自己身後的?
對麵的青年眨了眨眼睛,“大師?說話啊,這個球到底有什麼名堂?”
梵迦深呼吸兩下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什麼發現。”
他說著下意識站起來,握著法杖向後退了兩步。
百裡辛打量著梵迦的表現,重新坐回座位拿起桌上的狐族秘寶,語氣中透著認真,“大師,匹夫無罪懷璧其罪。我沒什麼能力,秘寶在我手裡,青城派的人很快就會找到我,到時候被分食的就是我。”
“我們狐族從來不去想為禍人間的事情,可捉妖師卻不放過我們。大師,這個狐族秘寶……”
梵迦皺了皺眉。
難道小狐狸是想把狐族秘寶交給自己?
“是黑狐狸臨終前托付給我的,如果是我自己的東西,我就給你了。可這是狐族秘寶,我不能代表狐族做這個決定。可我自己又不想死,我左思右想,隻有一個法子了。”
梵迦:“???”
怎麼忽然有種很微妙的感覺?
百裡辛:“大師,隻有你能救我了,你來保護我吧?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呢,你肯定不會見死不救吧?”
梵迦默默看了自己的法杖一眼:“。”
喂,你是不是壞掉了?你確定這個拿著命要挾人的玩意是至純至善之人?
法杖震顫一下,發出一聲細微龍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