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的時候, 月上柳梢頭。
林縣令穿著常服,站在緊閉的房門前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敲響了房門, “夫人, 你休息了沒?”
他話音剛落,點燃的燭火忽然熄滅,原本透亮的房間裡瞬間顯然漆黑。
林縣令喉嚨乾澀,他尷尬地站在原地:“既然夫人已經歇息了, 那我就不打擾了, 你好好休息,好好休息。”
腳步聲漸行漸遠, 直到林縣令的身影消失在了視線的儘頭, 瘦嬤嬤才壓低聲音道:“仙姑,乾得漂亮!”
“像這種人渣, 就應該這樣對待他, 讓他不知好歹。活該, 呸!瞧他現在這副樣子,真解氣!”
百裡辛:“。”
他每次都為瘦嬤嬤的共情能力感到驚訝。
“咳咳, 那個,嬤嬤,”百裡辛揉了揉眉心,“你也出去吧, 我要休息了, 我晚上覺淺,不要過來打擾我。”
瘦嬤嬤不疑有他, “哎”了一聲就離開了。
經過短暫的三天相處, 她已經完全被仙姑高端的宅鬥能力所折服了。
等確認瘦嬤嬤走遠, 百裡辛才從床上起來。
他換了一身夜行衣,關緊房門後趁著夜色跳出了圍牆。
屍體被送到了義莊,今天在衙門聽那些人之間的對話,百裡辛猜測這具屍體很有可能還沒有發生異化。
按照他們的說法,師爺昨天還在衙門工作。
如果是死的話,他最早也是昨天晚上死亡的。
而不管是卷宗還是宋小姐的異化來看,屍體在異化中間最少會間隔一天。
如果今晚運氣好的話,他應該會見到師爺的身體異化。
在來到青城鎮的第一天我就在瘦嬤嬤的引領下把青城鎮逛了個遍,知道了建築物的方位之後,現在找起來也簡單。
他選了一條最近的路,隻需要穿過幾條胡同和一段橋就可以抵達義莊。
就在百裡辛走到橋下的時候,他漸漸放緩了步子。
這座橋是他那天早晨成親的時候路過的橋,橋上的一顆巨大柳樹十分顯眼,是其他幾個橋上所沒有的是。
青城鎮這個鎮子,中間剛好有一條河從中間穿過。
或者更準確地說,這個鎮子之所以形成,很大的原因是這條河。
河水給鎮民提供了最初的資源,後來聚集的人多了,也就漸漸變成了鎮子。
這條河是青城鎮的母親河,叫做青城河。
青城河東西橫跨整個鎮子,鎮子裡幾個主乾道上也就有一座座的橋。
百裡辛之所以停下腳步,並不是為了欣賞這棵獨一無二的柳樹,而是因為此時的橋上,站了一個人。
那人穿著一身紅衣,手上舉著一柄白色油紙傘,和當年阻攔自己婚轎的那人穿著一樣。
紅衣看著樣式像是女裝,那人低頭俯視著水麵,百裡辛隻能看到她的側臉,對於她的正臉看不真切。
對於百裡辛的靠近,她好像並沒有什麼察覺,隻是專注地看著水麵。
“你是誰?”百裡辛一步步靠近,一邊走一邊問道。
那人卻好像沒有聽見,隻是低頭看著水麵。
百裡辛眼眸微黯,他又上前了一步,終於走到了橋麵上。
與此同時,他卻看到那人張開嘴無聲地喃喃了一句,接著雙手撐著橋梁,就要跳下去。
百裡辛微愕,趕緊伸手去抓那人,可手指碰到對方身體的瞬間手掌卻直接穿過去抓了個空。
女人就這麼在百裡辛麵前縱身一躍,跳進了河水裡。
百裡辛趕緊低頭看去,就見紅衣女人一頭紮進水裡。
水麵一點聲響也沒有,水麵也沒什麼水花。女人進入了漆黑的河水中後立刻失去了蹤影,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麵中,隻有一柄白色的傘飄在上麵。
百裡辛又低頭朝著水麵看了一會兒,隱約間,他好像看見漆黑的水麵中似乎閃過一條細長的紅尾。
百裡辛眨了一下眼睛,紅尾已經消失不見了。
那柄白傘在水麵上漂了一會兒,飄到了河岸上。
百裡辛從橋上拐了個彎,等他走到傘停留的地方時卻發現那把傘已經消失了,隻是地麵上多了一個不起眼的蒲公英花朵。
百裡辛捏起蒲公英的白色毛絨種子,若有所思地看了兩秒,才將它重新放在土壤中,轉身離開。
如果他剛才沒有看錯的話,剛才那個女子的口型,好像是“我要回家”這幾個字。
一段小小的插曲過後,百裡辛按照原計劃來到了義莊中。
義莊很好找,緊閉的漆黑大門上懸掛著一個白色的綢帶,大門的兩側還懸掛著兩個白色燈籠。
不過這兩個白燈籠隻是掛在那裡,裡麵並沒有燃燒的蠟燭。
門是上鎖的,百裡辛輕輕一躍就從後門位置跳上了牆壁,又悄無聲息地跳進了院子裡。
義莊的院子裡也是黑漆漆的,地上全是雜亂的枯草,角落裡還隨意堆放著一些草席子。
總之看起來亂七八糟的樣子。
屍體並沒有擺放在院子裡,那就是擺在屋子裡了。
百裡辛走到簡陋的茅草屋門前試著推了推門,門沒有上鎖,立刻就被推開了。
隔著門框的時候,他就聞到了一股屍體特有的臭味,現在門打開,那股惡臭味更加明顯。
房間裡擺放的屍體不多,隻有六具。
他依次掀開白布找了找,很快找到了白天看到的那具師爺屍體。
師爺的屍體好好地躺在上麵,並沒有要發作的意思。
S419M:【宿主大人,我害怕。】
逃生係統:【百裡辛大人,我也害怕。】
百裡辛默默翻了個白眼,索性掀開白布,認真觀察起了這具屍體。
白天在堂上隻是粗略看了一眼,並沒有仔細看,很多細節他都沒看清楚。
從背包中取出手電筒,百裡辛打到最弱的檔位後將光打到了屍體上。
眼底烏青,扒開眼皮,紅色血絲猙獰,瞳孔渙散,眼瞳有些腫大。
看完眼睛,百裡辛又往下看。
鼻子裡有些泥沙狀的物質,應該河水裡的泥沙。
手電筒的燈光很快落到了師爺的嘴部。
嘴角附著的黑色粘稠物質已經結痂了,百裡辛伸手捏住嘴兩邊的關節,輕輕用力原本緊閉的嘴巴就被打開。
手電筒照進嘴巴裡,嘴裡一片黑漆漆的,但並沒有和宋小姐一樣的惡臭味道。
他將手伸進嘴裡摸了摸,除了掏出了一把黑色粘稠物質外,什麼都沒找到。
這黑東西黏黏糊糊的,也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闔上師爺的嘴巴,百裡辛繼續向下觀察。
按照衙門的說法,師爺的屍體是在河邊發現的,初步推測應該是溺亡。
經過了一天的風乾時間,師爺身上的衣服差不多乾透了。百裡辛手放在衣服上,在師爺的衣服上摸了摸,當摸到一處地方時,忽然停下了動作。
S419M:【怎麼了,宿主大人?】
百裡辛打著手電筒照過去,師爺腰帶有一處很明顯的裂口,裂口整齊,不像是被河水裡石頭磨出來的,正要說的話,看樣子更像是用利器切開的。
百裡辛又很快觀察了師爺身上其他的衣服細節,除了這處地方,全都是嶄新的。
眉頭微微皺了皺,百裡辛的視線落到了師爺的手掌上。
他的手掌上也是沾著黑漆漆的東西,百裡辛一一掃過十個指縫,從其中某個指縫裡發現了一根絲狀的東西,另外其他手心裡也有些微木屑的存在。
等到將師爺的屍體全都看了一遍,百裡辛才重新用白布將師爺的屍體蓋好。
S419M:【宿主大人,您有什麼發現嗎?】
【有發現,我們可以離開了,今晚不會有屍體異化。】
S419M不解:【為什麼?】
百裡辛:【因為這具屍體有問題,如果我沒有推斷錯,他應該是被人殺害後偽裝成了鬼祟作怪的樣子,這是一起他殺案件,有凶手。】
S419M更不解了:【您是怎麼確定的?】
百裡辛:【他的眼底青紫,眼睛充血,這是中毒的跡象。他的嘴裡填滿了大量的黑色粘稠物質,剛才我抓他的舌頭看了一下,舌苔青紫,正好驗證了我對中毒的猜測。如果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之類的毒。】
【凶手應該對這些鬼祟屍體很熟悉,所以偽造得很像。特彆是嘴部,一團黏稠的黑泥剛好掩蓋住了中毒的罪證。】
【他的腰帶被人切開,身體卻沒有打鬥的痕跡,看樣子應該是熟人作案。而獨獨腰帶被切開,很有可能是那個位置之前可能裝了什麼東西。】
S419M:【是什麼東西?】
百裡辛:【不知道,已經被取走了。】
S419M:【那您對凶手還有其他線索嗎?除了熟人之外的線索。】
【有。】百裡辛蓋好白布,抬腳準備離開,就在他視線看向門口的瞬間,腳步倏然頓住。
原本空空蕩蕩的大門前,不知何時站著了一個男人。
那人皮膚黝黑,年紀很大,溝壑皮膚皸開,一隻手撐著拐杖,一隻手背在身後佝僂著背麵無表情地看向百裡辛。
不出意外地,腦海中立刻傳來了兩個統的尖叫聲。
百裡辛揉了揉眉心,壓下最開始的驚詫,謹慎地看向對麵的老頭。
就在他思考要和老頭說點什麼的時候,老頭伸出拐杖在地上試探了兩下後走了進來。
他走得很慢,走的過程中還會伸出手在半空中觸摸。
百裡辛愣了一下,他視線落到對方渾濁的雙眼中,這才發現對方是個盲人。
暗暗鬆了口氣,百裡辛小心翼翼腳點著地麵,輕輕走到一邊,努力不讓自己發出一點聲音。
老頭應該是來巡邏的。
就在百裡辛快走到門口的時候,老頭忽然轉身,他用拐杖指著百裡辛的方向,低聲怒喝道:“誰在那兒?!”
百裡辛看了眼近在咫尺的門,又看了一眼站在最裡邊的老頭,一不做二不休,乾脆直接竄出門口,幾個起落就消失在了黑暗中。
S419M:【???這和話本上寫的不一樣!】
百裡辛:【啊?什麼不一樣?】
S419M:【按照話本上的說法,這女主角夜探密室必定被發現,被發現後畢竟彆抓,被抓的時候必定會有男主人公英雄救美。你這不行啊宿主大人,你剛才就應該和老頭對峙一番,然後老頭喊人,你倉皇逃竄,接著就是主神大人橫空出世,英雄救美。你這什麼事情都自己乾了,把男主角的活兒都乾了,你讓男主人公怎麼出場啊?活該你到現在還沒拿下和尚。】
百裡辛:【……】
你話可真多!
【誰說男主角沒登場?今天下午幫我在橋上解圍的,不就是我老攻嗎?你就是嫉妒我,嫉妒我有人疼。】
S419M:【我嫉妒你?你有統妹哎,我會嫉妒你?你也不看看你那老攻,三天兩頭就切片,都快碎成流星了,我嫉妒你什麼?】
百裡辛:【……】
淦啊,我不乾了。(╯‵□′)╯︵┻━┻
百裡辛回去的時候,又路過了那座長著柳樹的橋,此時橋上空蕩蕩的,再沒有一個人。
他站在橋邊,腦海中浮現起剛才那個紅衣女人的聲音。
剛才那個女人就是站在這裡,雙手抓著橋梁一躍而下。
百裡辛來到那個女人站著的地方,他雙手抓著橋梁,借助雙臂的力道將身體撐起來,目光探下橋,想再看看下麵有什麼。
就在他的身子快要探出一半的時候,自己的腰忽然被一股力道抓住,下一秒自己的身體就陷入了一具堅硬的懷中,細細嗅聞的話,還能聞到一陣蓮花清香。
百裡辛愣了一下,趕緊假裝自己被嚇到,反手用力摟住了對方的腰。
和尚身體僵硬一瞬,壓抑著聲音低聲道:“鬆手,你乾什麼。”
鬆手?
你說鬆我就鬆,豈不是太沒麵子了?
百裡辛手抱得更緊了,一邊抱還一邊往和尚的懷裡鑽,“大師,還好你來得及時,剛才嚇死我了。”
和尚一手撐著法杖,眼神複雜地看著這隻躁動的狐狸精,“。”
他立在一邊,任由青年抱著,心中默念著阿彌陀佛。
忽然間,和尚臉色微變,一邊推開了青年,“你乾什麼?”
青年不好意思地收回手,“沒乾什麼,就是揣了揣爪爪。畢竟我是狐狸嘛,動物本能,動物本能。”
和尚:“……”
你那是揣爪嗎?你是把手往我衣服裡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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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
【《揣爪爪》】
【他有什麼錯,他隻是一隻可愛的狐狸,一隻手腳冰冷,需要揣爪爪的狐狸而已。】
【和尚,我勸你不要不識抬舉。你以為你揣的是一隻普通的狐狸嗎?那可是三十萬少男少女的夢!】
【今天這和尚多少有點不知好歹了。求辛神一定要讓他接受社會的鞭打,讓他認清現實。】
【今日最佳:辛神】
【今日最差:和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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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剛才為什麼要跳河?莫非是魘住了?”和尚向後退了兩步,拉遠了幾分彼此的距離,他認真打量著對麵的青年,確定青年並沒有中邪的跡象後才稍稍鬆了口氣。
奇怪,我為什麼要鬆口氣?
百裡辛朝著橋看了一眼:“啊,那個啊……也不是跳河,我剛才從這裡走的時候看到了之前那個紅衣白傘,她剛才又從橋上跳下去了。我就想看看她跳下去的地方有什麼東西而已,我剛才還是我自己,能夠控製我自己的身體,嗬嗬,嗬嗬。”
“……”和尚頓了頓,“那你剛才撲到我懷裡,說什麼嚇死了乾什麼?”
百裡辛搓了搓手,“那你忽然出現,還像流氓一樣把我抱在懷裡,我當然會嚇一跳了。我這麼個黃花大少爺,也不是誰都能摸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