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難得的是,師爺不僅人長得好看,腦瓜子也聰明。”
“性格還好,完全沒有什麼架子。”
“太完美了。你們說,世界上怎麼會有像師爺這麼完美的人呢?女媧捏我們的時候是用鞭子甩出來了的,女媧捏師爺的時候,估計是花了三天三夜一點一點摳細節摳出來的吧?”
“說的沒錯!師爺一定是女媧娘娘最得意的作品,沒有之一!”
張彪弟弟的眼睛僵了僵,笑容也變得有些牽強起來。
百裡辛聽夠了,從輕咳一聲從門後走出來,“在聊什麼呢,這麼開心,我在外麵就聽到了。”
“師爺!我們正在說你呢,你就來了,太巧了,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百裡辛假裝什麼都沒聽到,他挑了挑眉:“說我,該不會是說我的壞話吧?”
“哪兒能啊,”捕快七嘴八舌開口,“說壞話也要讓我們找到壞的地方才行,您就說您這上上下下的,全是有點,哪有什麼壞話。”
百裡辛目光落到張彪弟弟身上,“你來找你哥?”
張彪弟弟先是僵硬了一秒,接著很快重新揚起笑容,禮貌地作了一揖:“見過百裡大哥,上次多有得罪,還望海涵。我們家十分厭惡賭博,那天在不知道真相的情況下,不分青紅皂白就苛責了大哥。”
“我第二天看到賭場關門,一打聽才知道那天發生了什麼。我娘也很抱歉,希望百裡大哥大人有大量,不要怪罪我們。”
眾人有些好奇地看過來。
麵對張彪弟弟鄭重其事的道歉,百裡辛卻隻是隨口道:“你不說,我都忘了那晚在你們家發生了什麼,你倒是放在心上了,行了,沒事了。”
張彪弟弟依舊保持著作揖的動作,他抿唇看了看百裡辛,又看了看身後的捕快,似乎努力思忖了許久,才咬緊牙關道:“既然大百裡大哥不放在心上,那能不能請您讓我哥晚上回家?”
百裡辛微微蹙眉,“你哥不回家,你該去找你哥。這是你們的家事,我怎麼勸你哥回家?”
“可現在我哥最聽的就是你的話,你才來衙門兩天,他已經將您的話奉為聖旨,”張彪弟弟眉頭緊皺,“我哥一向理性,從來沒有這樣過,就好像是被妖精迷了心一樣。”
他頓了頓,“當然,我不是說百裡大哥是狐狸精,我的意思是說您的魅力和狐狸精一樣攝人。”
百裡辛目光審視著麵前的張彪弟弟,對方雖然是看起來卑微,但肩膀卻一直繃著,沒有絲毫示弱的姿態。
“嗬,張彪弟弟,說起來,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你叫什麼?”
張彪弟弟微愕:“我叫張林,師爺。”
“張林是吧,我想問你幾個問題。”
“你從進來開始,就借著送餅和關心哥哥的幌子,一直打聽衙門裡的動態,你想乾什麼?這是衙門,不是胭脂水粉鋪子,不用向你這個外人透露辦案內容。”
捕快們的聲音已經小了下去,他們麵麵相覷,又齊刷刷地看向對峙中的兩人。
張林愣了一下,趕緊搖頭解釋道:“我沒有,我就是隨口問問。”
“你沒有嗎?一進來就問張彪昨晚是不是出任務了,沒有問出結果,又拐外抹角引到白天來,一而再再而三地追問他們白天都乾了什麼。”
“怎麼?對我們衙門裡的案子這麼好奇嗎?還是你想打聽什麼?”
張林的臉終於掛不住了,他皮膚本就白皙,百裡辛剛說完,他臉頰就羞恥地紅了起來。
“我,我,”他結結巴巴開口,“我真的就是隨口問問,你不能這麼血口噴人。師爺,我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什麼也要這樣誣陷我?李哥,林哥,趙哥,你們替我說句公道話啊。”
被點名的幾名捕快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其中一名捕快笑嗬嗬地打圓場:“是啊,師爺,都是誤會,小林他常來的,他就是好奇,以前也是經常問我們案子,畢竟家裡有個捕頭親哥嘛,難免會對斷案的事情感興趣,這都是無可厚非的,沒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吧?”
“你覺得我是小題大做嗎?”百裡辛忽然收起了笑容,冷冷地掃了他一眼,“聽你這話的意思,從以前開始,張林就經常打聽衙門裡的辦案過程了?”
“你們有沒有想過,隨便將辦案過程透露給不相乾的人,如果這個人剛好就是凶手呢?如果這個人剛好認識凶手呢?你們這樣隨便往外麵說,不僅是對自己這身衣服的不負責任,更是對受害者的褻瀆。”
“如果從以前開始你們就這樣,那你們和這位張林一樣,同樣有錯。”
周圍瞬間噤若寒蟬,捕快們的臉上隱隱露出了不悅。
其中一名年紀大點的捕快嗤笑一聲,“師爺,您這才剛來兩天,就開始擺官架子了?我們恭維你,是給老大麵子,也是給林縣令麵子。吃水不忘挖井人,彆還沒站穩腳跟,就開始立威。您是怎麼當上的這個師爺,你自己比我們更清楚吧?”
“大夥說是不是?”
捕快們麵麵相覷,漸漸傳來了小聲的嘀咕聲。
“是啊,我昨天看師爺這有說有笑的,還以為是個好相處的,沒想到官威這麼大。師爺不是和我們一樣大嗎,有什麼好耍威風的?”
“才裝了兩天,就開始露餡了?”
“透露細節,能透露什麼細節啊,以前這樣也沒見誰說過,案子不是照樣破了?哪有那麼多可能?都是莫須有的事情。”
捕快裡麵有一部分人依舊不肯接受自己的錯誤,還有一部分隻是沉默地低著頭。
“師爺說的沒錯!”
一道聲音忽然從遠處傳來。
穿著捕頭衣服的張彪大步流星走過來,他先是朝著百裡辛恭敬一拜,才陰著一張臉沉聲道:“以前我們就是這麼過來的,那時我們不重視,並不代表那樣就是對的。”
“先生說得不無道理,原本斷案過程就是隱秘之事,若是被旁人知道了,趕在我們之前掩埋線索也不是不可能的。”
“之前確實是我們太過自負,考慮不周,以後這事兒不要再犯了,案子隻能在衙門裡或者在隱蔽之處和官府的人談。其他人不要再透露了。”
他頓了頓,看向自己的弟弟,“我的弟弟也不例外。”
捕快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些人心中似乎還有些不服,但礙於張彪的威信,最終什麼都沒有說。
張林臉上青紫交加,他尷尬地站在原地,“哥,我這辛辛苦苦帶著娘做的烙餅來見你,你見我第一句話就是說這些?”
“烙餅呢?”百裡辛忽然開口。
張林臉色有些不太好,他再也無法維持那張笑臉,“烙餅剛才還在筐子裡啊,還是我都分給大夥吃了。”
“你哥哥明明就在後院睡覺,我們就沒人攔著你,你大可以帶著烙餅先去找你大哥,問問他吃不吃是。可你口口聲聲說是來找大哥的,卻連去看他的意思都沒有。”
“都這個時候,還在臥房裡睡覺。除了晚上出任務外,還有可能是生病了吧?可你一上來直接肯定就是出任務,似乎根本沒有想過你大哥有可能會生病。”
“你娘做了這些烙餅,倒是讓你全都做了順水人情,送給了衙門裡的捕快們。本來該吃的親哥倒是一口沒吃上,你這送的是哪門子心意啊。”
“該不會是覺得反正自己怎麼樣哥哥都會原諒寬容我,但其他人需要安撫討好,所以才把餅都給其他人吃了吧?你哥在你心中就這麼沒有分量嗎?”
捕快們麵麵相覷,他們有的人手裡還捏著沒有吃完的烙餅。
剛才還覺得美味的烙餅,現在卻覺得吃也不是,放下也不是。
弟弟張林看看張彪,又看看眾人,求助地扯了扯張彪的袖子:“哥,你說句公道話。”
張彪有些僵硬地站在原地,他看了一眼弟弟,用有些乾澀的嗓音道:“小林,你先回去吧,告訴母親,不用為我擔心,等我忙完這陣子就回家。”
張林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張彪,才拿起筐子離開。
臨走之前,他還暗暗瞪了百裡辛一眼。
等到張林走後,張彪才看向百裡辛:“先生,能否借一步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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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先生剛才說的都對,但先生你到底是初出茅廬,不知馭人之術。大夥一塊乾活,你這樣嚴厲地指責他們,他們嘴上可能不說什麼,久而久之就會心生怨恨和隔閡,影響日常工作。”
張彪喉結滾動一下,看著站在對麵的百裡辛,“我不是說先生做錯了,隻是覺得,先生可以用更柔和的辦法來溝通和解決。”
百裡辛看了眼張彪:“我們兩個人,總要有一個人唱紅臉,有一個人唱白臉。”
張彪瞬間一僵,詫異地看著對麵的百裡辛:“您……您這是什麼意思?”
“陳年膿瘡,總要挑開才能將裡麵的膿擠出來。雖然疼,但過程必不可少。我不是你,張彪,我沒有那麼多時間給他們慢慢講道理。我需要用最快狠準的方式將問題暴露出來。”
他不是活在這個世界的人,他到離開隻剩下幾天的時間。
如果想張彪說的用潤物細無聲的方法,可能等他離開,這個問題也無法解決。
泄露機密,這是很嚴重的過失,並不是寫錯字或者拿錯東西那種可以輕易諒解的過錯。
在很多時候,可能就是某人覺得無所謂的一句隨口之言,就有可能讓無數人的努力付之一炬。
可這個衙門的人竟覺得這種事情稀鬆平常,這很可怕。
這說明了什麼?說明他們根本沒有重視這一塊。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這樣,就像剛才有個人險些將他們這兩天在乾什麼告訴張林,但其他兩人很果斷地打斷了他。
“這個鍋我來背。”百裡辛看向張彪,“我願意當那個挑開膿腫的針。”
張彪呆在原地許久,才喃喃道:“我等眾人,與先生之胸懷遠見,如隔天塹。”
他恍惚了好久才回過神來,“先生剛才說得沒有那麼多時間,是什麼意思?你要走?”
百裡辛思忖兩秒:“我的意思是,我沒有那麼長時間的耐心,看到一個重大錯誤慢慢糾正。”
不愧是捕頭,觀察力果然細致。
張彪“哦”了一聲,雖然還有有些疑惑,但沒有再繼續追問下去。
他醞釀了片刻,終究還是問出了一個他不太敢碰觸的問題:“在先生看來,家弟真的對我如此冷漠嗎?”
百裡辛:“是與不是,你自己不是最清楚嗎?張彪,你是個聰明人。你雖然看似大大咧咧,可實際卻是個心思細膩的人。對於心思細膩的人而言,很多事情不需要彆人講出來,自己應該早就察覺了吧?”
張彪深深看向百裡辛,片刻後,他朝著百裡辛恭敬一拜,“先生,什麼都瞞不過你。”
“你說的沒錯,我早就看出來了。”張彪笑得有些牽強,“我弟弟很嫌棄我這個哥哥。他回家那天,穿的是親戚家的錦繡華服,我身上穿的是打了補丁的粗布麻衣。他長得像三月裡的桃花,我長得像是地裡的土豆。當時他看我的眼神,可能他以為自己已經很克製了,但我看到的是厭惡和抗拒。”
“我想,如果我們兩個不是血親,而是兩個陌生人的話。我弟弟在街上甚至不會朝我多瞥一眼。”
“但即便如此,我還是很喜歡我弟弟。我看到了太多世間臟汙,但我弟弟不同,他小時候是綾羅綢緞養起來的,生活在象牙塔裡,在他眼中世界都是乾淨澄澈的。我多年後再見他的第一麵時,就發誓一定要守護好我的弟弟。”
“我弟弟很少跟我說話,我一直沒話找話,想要和他親近,可他嘴裡說出來的都是‘之乎者也’,他是陽春白雪,我是下裡巴人,我們兩個根本沒什麼共同話題。”
“後來我發現我弟弟對案子很感興趣,我每次無意間提到案子,他都會插上兩句。”張彪愧疚地看向百裡辛,“抱歉,我太想和弟弟拉近關係了,不知不覺向他透露了很多案子細節。”
百裡辛看著麵前像做錯事的孩子一般的張彪,問道:“最近青城鎮裡離奇死亡的案子,你也跟你弟弟講過嗎?”
張彪這次沉默的時間更長,許久後他才點了點頭:“嗯,說過。”
百裡辛“哦”了一聲,“下次注意吧,以後不要再說了。你如果真的想要一份感情,就儘快找一個互相傾慕的愛人吧。一個瓜捧不住,那就換一個試試。”
“你弟弟在富貴人家長大,早就習慣了綾羅綢緞。如果不是你們去接他,說不定他會一直在那裡生活下去。雖然血緣是最堅實的紐帶,但世界上也不乏貪慕虛榮之人。”
“你是一名捕快,什麼事情該做,你應該比我清楚。”
“言儘於此,張捕頭,我先去忙了,你自便。”
說罷,百裡辛轉身離開。
s419m的聲音在百裡辛的腦海中響起:【宿主大人,你剛才這麼說,是不是狠了點?那畢竟是他的親弟弟。】
百裡辛:【他其實早就知道該怎麼做了,隻是一直下不了決心。他跟我聊這些,你以為隻是隨便聊聊嗎?他是想從我這聽到他想要的那個答案。我隻是將他想要的東西給了他。我剛才在門後的時候就發現他了,他應該是和我差不多時候躲起來的,當時發生了什麼,他全都看在了眼裡。】
s419m:【所以他早就想跟他弟弟決裂了?可他不是一直誇弟弟的好嗎?】
百裡辛:【不斷用語言強化來麻痹自己,不是人類經常用的自我催眠手段嗎?明明知道對方家暴,可卻在心裡不斷暗示自己“他是愛我的”、“他是有苦衷的”、“他真的很好”這種話來減輕家暴帶來內心衝擊和痛苦。】
【不破不立。】
s419m:【原來是這樣,難怪張彪每次說到他弟弟,先是一頓誇。我尋思著就算像比較含蓄的古人,就算家人很優秀,一般都會低調謙虛嘛。我還以為他是個超級弟控。】
百裡辛:【以前應該確實是弟控,但架不住一次又一次的失望。】
【但其實也不儘然,張彪犧牲了才換來了今天的安寧。可能當時支撐他挺過去的,就是將來可以和弟弟還有母親有一個溫馨的家。那是他的信念,可當挺過去之後他才發現,想象中會感謝擁抱他的兩個人,實際上都排斥他。再加上他心思敏感,這種落差是很難調和的。】
逃生係統:【百裡辛大人,你這麼一說,我就都懂了。就比如說我煞費苦心做了一件事情,原本會想讓m哥哥開心,結果m哥哥看了不僅不開心,還怒氣衝衝地罵我……】
統妹頓了兩秒,忽然在百裡辛的腦海中大叫一聲:【啊啊啊,氣死我了!我明明那麼努力,你不喜歡也不用厭惡啊!該死的s419m!我討厭你!我再也不理你了!】
s419m:【???統妹,我做錯了什麼啊!我沒有不開心啊。那不是都是你想象嗎?你清醒一點啊。】
逃生係統:【哇嗚嗚!你還讓我清醒一點,你還吼我?!我那麼努力,你看不到嗎?!】
s419m:【……】
瑪德,我到底做錯了什麼啊!
百裡辛:【……】
額,這是腦補過頭了?
奇怪,我為什麼看到這一出還覺得有點爽?
s419m安慰了統妹好久,才將統妹哄好。
它長歎一聲,氣喘籲籲看向和百裡辛道:【看不出來,張彪看起來那麼凶悍,沒想到那麼慫,還要從宿主大人您這裡找答案。】
艾瑪,累死它了,從今天開始,它要讓統妹遠離腦補!
百裡辛:【因為這裡麵是有原因的,不僅僅隻是決裂這麼簡單,還會牽扯到更多事情。】
s419m:【什麼事情?】
百裡辛:【前兩日死掉的那個師爺,你還記得吧?當時我說過,這是模仿犯罪,能夠模仿到如此惟妙惟肖,這個人一定對這個案件很了解。而了解這起案子的人,並不多。】
s419m:【奧奧,對,我記得您的這句話,然後呢?】
百裡辛:【然後,張彪不是笨蛋。他是一名有著豐富斷案經驗的捕快,我能發現的問題,他應該一早就發現了。我想,他早就知道凶手是誰了,隻是一直處於內心的掙紮中,不願意妥協和相信罷了。】
s419m愣了一會兒,忽然驚叫一聲:【你是說,嫌疑人是張彪的弟弟?!】
臥槽,這是要準備上演大義滅親啊!
統妹沒好氣的聲音緩緩飄了出來:【你鬼叫什麼?你果然還是煩了我了,哇嗚嗚。】
s419m:【我沒有啊,我真的沒有啊!】
救命,誰來救救我。
救救我,救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