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官辦公室房門緊閉。
醫生緊張地站在辦公室門口,鼓足勇氣敲了幾下:“長官,是我,醫生加納,請開門聽我說兩句話好嗎?”
他一邊訴說著自己的請求,一邊輕輕聆聽裡麵的動靜。
房間內十分安靜,沒有一點聲響。
不在嗎?
醫生皺著眉盯著眼前黑漆漆的房門。
“加納醫生,”負責巡邏的警衛員看到熟悉身影後熱絡地打起招呼,“您是來找典獄長大人的嗎?”
醫生:“是的,大人不在嗎?”
警衛員:“他還沒回來。典獄長大人剛才帶著那個卑微的竊賊去了那個房間。大人出馬,那個竊賊肯定馬上就會招認了。哦,您是典獄長大人叫來準備給那個犯人救命的吧?那個房間大人已經很久沒有使用了,沒想到時隔這麼久又派上了用場。”
“我在這裡待了這麼多年,每次進入那個房間依舊遍體生寒。這次的王冠失竊案看來真的很棘手啊,沒有人能夠從那個房間裡全身而退,那個竊賊現在恐怕已經生不如死,求著大人趕緊給他一個痛快吧?”警衛員說著哈哈笑了起來,“不過典獄長大人肯定不會讓他死的,他可是重要的人犯,還要留著一口氣上絞刑架呢。”
“加納醫生,你應該也很久沒有看到鮮血噴濺、血肉橫飛的畫麵了吧。等下可要辛苦你了,我真佩服我們典獄長大人,滿地狼藉成那個樣子他居然還能做到麵不改色,不愧是黑色地獄裡的噩夢。”
醫生的臉色漸漸緩和了下來,他用嘴蓋住險些掩飾不住的笑容,“沒關係,幫大人善後是我的本職所在。就算再糟糕的患者隻要還留著一口氣我就能把人救活,大人不讓他死,我就能把他的命從死神手裡搶過來。”
啊哈。
原來大人已經把那個盜竊犯帶去那個不可說的房間裡。
他果然是多慮了。
像大人那樣的人,怎麼可能對一個卑微肮臟的竊賊動了什麼惻隱之心。
就像大人自己說的,那隻是重要的人犯,救活他是為了找到太陽之吻,不被女王陛下責罰。
那個房間可是專屬於大人的審訊室,但凡是進入那個房間的犯人沒有能夠完好出來的。
嗬嗬嗬。
醫生眼底閃過瘋狂。
真期待那個漂亮的小白臉等下會以什麼樣的破爛姿態出現在自己麵前。
是滿身沾滿了血淋淋的窟窿?
還是切斷了四肢?
亦或是被生生取出了眼球、拔掉了牙齒?
或者是被挑斷了手筋腳筋?
太期待了,他一刻都等不及想看看那樣一副漂亮的身體會是如何的淒慘。
熟悉的腳步聲從走廊另一端傳來。
警衛員身體一僵,瞬間收起了談笑的表情,畢恭畢敬靠在了牆邊。
醫生滿含期待地看向走廊的儘頭。
一前一後兩個聲音伴隨著腳步聲緩緩出現在了他們的視線裡。
前麵是醫生仰慕的典獄長大人,身後跟著的是完好無損的那個漂亮囚犯。
看清犯人的那一瞬間,醫生的整張臉不受控製地扭曲了一下。
他何止是完好無損,他甚至還披著典獄長大人的黑色毛氈大衣!!
“你怎麼在這裡?”兩人一前一後來到辦公室前,男人冰冷的目光落到醫生麵前,質問道。
醫生將迅速收起怨毒的眼神,用最恭敬的語氣道:“長官,我是想看看這個犯人的病好了沒有,以免耽誤您下麵的審訊。畢竟女王陛下對長官一直抱有最大的期待,不能讓她失望不是?”
男人打開房門,“正好,我打算找你,重新給他檢查一遍身體。他渾身冷得發抖,你看看他是不是又發燒了。”
說著他看向身邊的警衛員,“弄些木炭來,把壁爐升上火。”
醫生恭敬低下的臉上再次出現了扭曲。
壁爐?
典獄長大人不懼嚴寒,這是他們早就知道的事情。
就算是在比現在還有冷上一二十度的更冷溫度下他都不曾升過壁爐。
現在他卻要升壁爐?
火盆還不夠嗎?就為了這麼個什麼都不是的卑微竊賊。
腳步聲響起,男人冷漠的聲音在門口的方向響起,“醫生,還愣著乾什麼,趕緊進來。”
“好的,長官。”再抬頭時,醫生臉上的怨毒已經被他完美地隱藏起來,隻剩下公事公辦的認真。
臉色慘白的孱弱青年緊了緊身上的毛氈大衣,一聲不吭地掃過醫生,默默走到了床邊坐下。
他隨手將大衣放在一邊,用更加溫暖的被子把自己上身整個包起來,抬頭一眨不眨望著不遠處眼神晦暗的醫生。
醫生看了看隨意堆在床尾的大衣,又看了看裹著長官被子的脆弱青年,後槽牙快要咬出血才忍住沒有上去把他掐死。
不僅披了長官的大衣,還蓋了長官最貼身的被子。
這個該死的犯人,真想一把把他掐死!
“醫生,你今天走什麼次數有點頻繁,我姑且認為你是昨天沒休息好。”男人淡漠的聲音將醫生從暴走的念頭中拉回現實,“你是打算在我的辦公室裡當木樁嗎?”
醫生趕緊回過神來,鎮定地走到青年麵前為青年檢查身體狀況。
他從藥箱裡取出口罩和乳膠手套,連看到不看青年一眼用命令的口吻道:“先把上衣脫了,我要檢查你身上的鞭傷有沒有感染。”
看起來十分孱弱的犯人很聽話,或者說現在這個樣的環境下,他就是一個最脆弱的生命,他也隻能聽話。
青年動作雖然緩慢,但依舊什麼都沒說掀開被子,脫掉了上衣。
醫生這才抬起眼皮認真檢查了一遍青年身上的傷口。
早晨看還十分猙獰的紅色痕跡現在已經消退了不少,看來傷口有好好塗抹藥膏。
醫生藏在陰影中的目光又暗了暗。
塗抹藥膏?
想也知道藥膏是誰給他塗抹的。
那位高高在上的大人,居然親自給一個最下等的犯人塗藥。
醫生咬緊牙關,手背上的青筋透過乳膠手套凸顯出來。
不僅上藥了,青年身上的臟東西好像也沒了。
所以長官還給他擦了身子?
一想到有這種可能性,惡意就不受控製地從心底冒出來。
在長官看不到的地方,他揚起下巴,怨毒的目光死死注視著青年,視線如果能夠殺人的話,青年現在已經死無葬身之地。
青年本來就無辜地低著頭,看到醫生的視線後忽地一愣,全身不受控製地抖了起來。
被我瞪了一眼就害怕了?
嗤,膽小鬼。
醫生滿意地看著青年的表情,這才收回視線,恭敬地開口:“長官,他身上的傷口沒有感染的跡象。再抹兩三次藥膏這些傷痕就能徹底消掉,我現在就為他再上一次藥。”
“不用了,藥留下,等下再上。”男人坐在沙發上打斷了醫生的動作,“他現在為什麼在發抖?是不是又發燒了?”
醫生抬起的手僵住:“……好,我給他測量一□□溫。”
說完醫生將體溫計夾在青年的腋下,身體背對著長官再次陰沉地注視著青年。
他根本沒把這個犯人看在眼裡。
這麼個被鞭子一打就會生病的家夥在這個地方他見多了。
他們沒有什麼不同。
不管在外麵有多麼狂妄凶悍,來到這裡隻要被打一頓立刻變得老老實實,尊嚴蕩然無存。
最開始的傲慢被消磨乾淨,之後就隻會用最卑微的姿勢乞求他們的施舍和寬容。
——求求你們,不要再打了。
——輕一點,好疼。
——我錯了,我全都招了。
自尊是這個地方最不要的東西,他們隻要當好老實聽話的狗就行了。
夾著尾巴搖尾乞憐的敗犬,這就是他們的身份。
麵前的這個犯人也一樣。
他現在相當生氣。
他仰慕長官,也知道長官冷傲孤僻,所以他一直將這份愛意埋藏心底。
他都沒有穿過長官的外套、睡過長官的床、蓋過長官的被子,可現在一個比自己卑微了不知道多少倍的敗犬卻都做到了。
嫉妒、屈辱、怨恨,所有的情緒都在內心醞釀。
他沒有辦法將這些情緒釋放給長官,可麵前這個家夥就不一樣了。
醫生不加掩飾地盯著蒼白的青年。
長官不可能二十四小時天天和他在一起,等他病好了被長官扔到牢房裡的時候,他有的是辦法折磨這條敗犬。
在一個人身上留下不會有傷口的私刑對一名醫生而言太簡單了。
青年呆愣地望著醫生的目光,癡傻的樣子好像嚇傻了。
嗬。
醫生在心底冷笑。
一個卑微的囚犯,還抱有不切實際的想法。
就憑你?
瞧瞧你這個狼狽的樣子,我隻是一個眼神而已你就嚇傻了,你還能乾什麼?
他正準備收回視線,忽見青年的眼睛眨了兩下。
癡傻渾噩的目光在濃長睫毛的陰翳下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醫生十分熟悉的神情。
譏諷、蔑視、不屑。
青年坐在漆黑的大床上,一隻手從身後將散落的被子隨手重新披在身上,接著慵懶地單手撐著床麵後仰,居高臨下俯視著半蹲在麵前給自己檢查的醫生。
他沒有說話,但他的眼神已經將自己的意思傳達給了醫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