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一瞬間的沉默，視線在凱拉先生和凱拉夫人臉上來回掃過。
兩人的表情幾乎如出一轍。
凱拉先生因為百裡辛的健康而感到欣慰，凱拉夫人則是在旁邊專注地望著凱拉先生，嘴角隨著凱拉先生的笑容也不自覺上揚起來。
百裡辛的視線緩緩落到了兩人交握的雙手上。
他沉默片刻，問道：“凱拉先生，凱拉夫人，你們對現在的現狀感到滿意嗎？”
凱拉先生和凱拉夫人疑惑地對視一眼，接著彼此露出了默契的幸福笑容。
凱拉先生握緊了凱拉夫人的手：“當然很幸福了，對不對，夫人。”
凱拉夫人反手握住凱拉先生的手：“嗯，感謝在愛區遇到了你。”
凱拉先生忽然看向百裡辛：“哦，我知道了，明天就要把信息投放到愛區裡，你是不是很緊張？怕遇到自己不喜歡的人，怕陌生人就這麼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其實你不是特例，很多人都像你一樣緊張過，畢竟是未來陪伴我們度過一生的最親密的人，就算知道智腦不會出錯，可還是會不受控製地緊張擔心。不瞞你說，我當年也擔心過。直到智腦為我匹配到了我的愛人，我很慶幸我當時沒有怯場逃跑，你也看到了，我們現在過得很幸福。”
百裡辛的視線又落到了凱拉夫人臉上。
凱拉夫人羞紅地笑了笑：“就像他說的，也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百裡辛看著滿臉幸福的兩人，還是問出了接下來有些犀利的話題，“我說的不是這個，是指對目前的現狀。工作、生活、金錢……周圍的一切，滿意嗎？”
凱拉先生：“原來你是問這個。就我個人而言，還是很滿意的。”
“在這寸土寸金的秩序區，我們擁有一個150平的房子，我平時工作不忙，累的話可以直接申請假期。雖然工資不算高，但在機器人的幫助下我們每次都可以以低廉的價格購買到很實惠的東西。一周七天，工作四天，休假三天，一天工作八小時，晚上不加班。除此之外，申請休假的期間我有時候會在家裡休息，有時候會和愛人在機器人的幫助下出去旅遊。”
“一年三百多天，我一般隻工作一百天，剩下的兩百多天都是在休假中度過。”
“結婚十多年，我們曾經到達過宇宙深處，在神秘的星團之中穿梭。我們也曾經在一望無垠的雪地裡堆雪人打雪仗，在湛藍的海水中看著海鷗擦肩而過。”
“雖然這是我們的家，但我們沒有被困在建築林立的大都市裡，我們的靈魂和身體一直在遠行。當我們玩累了，就會回到這個溫馨的家裡，再次回歸到安逸的都市生活狀態。”
“親愛的辛，這簡直棒極了。”
“我很幸福，我有時候都覺得自己幸福得不真實，好像是在做一場夢。”
凱拉夫人輕輕擰了凱拉先生的手臂一下，嗔怪道：“疼不疼？”
凱拉先生齜牙，“疼。”
凱拉夫人：“那你還說這是夢，夢哪有疼的。如果是做夢，我豈不是就是假的了？你不想要我了？”
凱拉先生趕緊對凱拉夫人道歉：“親愛的我錯了，我的意思是我太幸福了，不是說這是假的。”
百裡辛看著陷入蜜罐子裡的夫妻倆沉默兩秒：“假如說，這一切是做夢的話。你們想醒過來嗎？”
凱拉夫婦停止嬉鬨，齊刷刷看向百裡辛。
“這個假設，辛，你現在是在扮演心理醫生嗎？我忽然發現你很有當心理醫生的潛質！”他不以為意地哈哈笑了兩聲，“但在回答這個問題之前你得告訴我們，在你的假設之上，當我們醒過來的話需要麵對的是什麼？”
百裡辛想起自己接的那些電話裡描述的現實世界，有一瞬間不知道該怎麼說，他微頓後回答道：“可能不會比現在好，但也有可能比現在好。”
“工作應該不會像現在這麼輕鬆，但也不一定。”
“周圍也不會這麼和平，大概率會有流血事件，但你可能會距離流血事件很遠。”
“生活方麵，可能未必會有機器人為你們麵麵俱到地什麼都準備到，但也不一定。”
凱拉先生：“那等我醒過來，我的愛人還在我身邊嗎？”
凱拉夫人：“是啊，凱拉還是我的丈夫嗎？”
“……”百裡辛，“也不一定。”
凱拉先生瞪大眼睛，用一種疑惑的目光看向百裡辛：“意思是一切都是未知？那我為什麼要醒過來？這裡就很好啊。”
百裡辛：“可這裡都是假的。”
“什麼假的，”凱拉先生笑起來，“親愛的辛，你入戲太深了，這裡就是真實的啊。我在這裡生活了半輩子了，你現在忽然告訴我這裡是假的，這是我今年聽到的最可笑的笑話了。”
百裡辛：“……”
對於不知道這裡是虛假世界的人而言，這裡對他們來說的確是真實的。
他最開始想過要不要將所有人都帶出虛擬世界，可現在看到凱拉先生和他夫人臉上的笑容，有那麼一瞬間他忽然有些動搖了。
現在的現實裡可能是什麼樣子呢？
反叛軍和秩序軍團的不斷對抗，導致危機四伏，隨時可能會有生命危險。
忙碌的工作壓力，不多壓榨勞動力的資本壓製。
貧瘠的生活現狀。
甚至如果醒過來，凱拉夫婦未必能再次找到彼此。
或許生活在虛擬世界，對他們來說更加幸福。
“親愛的辛，”凱拉先生和夫人站了起來，“我們本來是要出去吃情侶晚餐的，走的時候順便來你這裡打個拐。現在紙條已經給你了，我們兩個也耽誤了不少時間，該告辭了。”
百裡辛送他們到門口的時候，凱拉先生還是那副熱情的笑眯眯樣子，“今天和你聊天很愉快，希望以後還有這樣的機會。明天就要去愛區登記了，給你個善意的忠告，你可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哦。完美的外表也會給你加分的。對了，愛區在下午五點後才對外開放，你去的話最好空著肚子去哦，畢竟那裡可是準備了足夠讓人驚豔的美食。”
他頓了頓，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彆看我現在這樣子，十幾年前也是個頭發濃密、五官深邃、棱角分明的帥哥，那時候我的顏值和我的愛人還十分般配，歲月不饒人啊。”
凱拉先生草草和百裡辛告彆，挽著凱拉夫人的手朝著電梯走去。
他們走出去很遠，百裡辛還能聽到兩人的調笑。
凱拉夫人：“好好好，怪我怪我，都怪我把你養肥了。”
凱拉先生：“怎麼能怪夫人呢，我這身肉承載的都是我幸福的重量。”
凱拉夫人：“好啊你，果然是怪我把你養肥了。行，那我從明天開始不給你做飯了，你就吃草去吧。”
凱拉先生：“夫人，彆啊，我哪有怪你，你又欺負我。”
兩人漸行漸遠，直到消失在了電梯口，百裡辛才關上房門，隔絕了外界的一切。
他走到茶幾前，看著另外一側的兩杯紅茶，表情靜默。
S419M：【宿主大人，你該不會覺得這個虛擬世界也挺好的吧？】
百裡辛：【對現在的凱拉夫婦而言，未嘗不是。起碼我們無法保證，他們醒後的現實世界會比虛擬世界更好。但……】
S419M：【但什麼？】
百裡辛：【但我曾經也掉入過類似的幻境，在幻境裡我活得很快樂。可當我意識到那是假的之後，我感受的卻是空虛。我們先自己離開這裡再說，我們現在身處虛擬世界，對真實世界的情況一無所知。我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麼多人進入了虛擬世界，也不知道他們到底是自願進入的還是被迫進入的。】
【在不知道具體情況前隨意處置彆人的人生，並不恰當。】
S419M：【沒問題的，宿主大人，我已經知道防火牆的位置，明天我們就可以離開虛擬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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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
【奇怪，為什麼辛神一直在問這對夫妻什麼“真實”啊，“虛假”啊這種話題？有什麼玄機嗎？】
【眾所周知，辛神一般不講廢話，更不講多餘的話。】
【廢話不就是多餘的話？你這是什麼廢話文學？】
【所以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辛神覺得這不是真實的世界？】
【臥槽，我剛才發了什麼？】
【！！！說不定你不小心說出了這世界的真麵目！】
【臥槽，我就說嘛，難怪出去掃其他人選手的直播間的時候總有一種奇怪的感覺。有的人的直播間裡歌舞升平，都是吃喝玩樂，醉生夢死的。有的選手的直播間動不動就遇到危險，我還以為是有戰鬥區和和平區。】
【相比於戰鬥區和和平區，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解釋起來更加恰當合理啊！不是有一部分玩家沒法取出道具，有一部分玩家又能取出道具嗎？這就是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的區分啊。】
【臥槽臥槽臥槽，居然還玩這麼一出？！這個副本有病啊。】
【不愧是萬人大本，果然夠狠。】
【不知不覺都過了五天了，很多人不知道自己是在一場夢裡。】
【那現實世界和虛擬世界有聯係嗎？】
【肯定有！辛神不是經常接到奇奇怪怪的電話嗎，那些電話，估計都是從現實世界打來的。】
【那辛神豈不是變成了聊天軟件裡的機器狗？】
【震驚！號外號外，辛神居然變成了機器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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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百裡辛迎來了他作為“辛先生”的二十五歲生日。
他在辛先生的櫃子裡找了件比較不錯的衣服換上。按照凱拉先生昨天的說法，愛區是在下午五點後開放的。
這並不耽誤自己上午的上班時間。
八點半的時候，百裡辛按時來到秩序區的話務員工作台上。
旁邊卻換了個自己不認識的陌生女人。
昨天聽了金發男人開放的婚姻觀，百裡辛實在不想見到他那張自負的嘴臉。
不過他也沒想到今天就真的不用見到這個人了。
百裡辛有些好奇金發男人的動向，朝著女人詢問道：“女士，之前坐在這裡的那個男人的，他有著一頭金發。”
女人思考兩秒，“你說他啊，他請假了。說是今天有重要的事情要做，請假一天。”
S419M：【居然隻是請假而不是滾蛋！那不是意味著宿主大人明天還有可能見到他？】
逃生係統：【瞎說什麼呢，M哥哥，百裡辛大人說不定今晚就離開虛擬世界回到現實世界了，以後就徹底和這個老色批拜拜了，怎麼可能還見到。】
S419M：【哦哦，統妹說得對！氣得我都忘了宿主大人今晚的偉大計劃了。說起來，宿主大人，你今晚打算怎麼離開虛擬世界？有什麼計劃？快說來讓我們聽聽。】
百裡辛抽了抽眼角：【並沒有什麼計劃。】
他根本不知道怎麼從離開虛擬世界，這兩天在家裡倒是沒少研究天空三部曲，歌詞有點意思，但又差了那麼點意思。
總覺得意有所指吧，認認真真摳出細節來，好像又和當前的現狀對不上。
《霧靄》，歌詞的大體意思是濃稠的迷霧遮住了視線，讓主人公看不清前麵的路，也分不清真實與幻境。最終主人公憑借自己的意誌成功走出了迷霧，也找到了前方的路。
如果普利斯·星辰真的是在虛擬世界和現實世界穿梭，那這首歌就該有個其他解讀。
它或許是在暗示虛擬世界是不真實的，鼓勵人們尋找現實世界。
《星辰》，和普利斯·星辰的名字相同，它的大體意思是說了天上繁星的璀璨，裡麵還用了很奇妙的色彩描寫。
——紅的、紫的、藍的、綠的、五彩斑斕，波光閃爍。
這個“紅的、紫的、藍的、綠的”指的是分布在宇宙四處星團的顏色。
還有“天空三部曲”的最後一首《蒼穹》，名字雖然是“蒼穹”，但主人公卻是一隻雄鷹。
歌詞的大體意思是雄鷹如何在無邊無垠的天空中翱翔、廝殺、瞭望、躲避自然災害等等，往裡麵深挖的話是感慨雄鷹的天空霸主的野性和無畏無懼。
普利斯·星辰臨走前讓他多聽聽這三首歌，他在看完這三首歌的歌名和歌詞後，再加上那天曾經看到雲端的脈衝光，起初以為離開這裡的地方是在天空上，為此他將注意力放在了蒼穹之中，甚至還想租一艘飛行器飛到天上看看情況。
奈何辛先生囊中羞澀，實在租不起，百裡辛才暫時打消了這個念頭。
念頭剛打消沒多久，S419M就捕捉到了防火牆的存在。
百裡辛這時候在想，或許這三首歌隻是普利斯·星辰離開的時候慣性地推薦，未必真的有什麼線索。
“叮鈴鈴……”
就在百裡辛的腦海中開始不自覺回蕩起這三首歌的時候，麵前的電話響了起來。
他眼神變了變，還不等他說什麼，S419M已經主動道：【宿主大人，我準備好了！這次我再跟蹤一次試試！】
百裡辛接起電話，熟悉的“刺啦”聲如期而至。
他發現，這串信號波長最多隻能持續三秒，超過三秒就會接通正常的電話。
這一次百裡辛沒有立刻就催促S419M，直到第一通電話結束，S419M才氣喘籲籲道：【又跟丟了，不過還是那個地方！還是那道防火牆。愛區，就在愛區，宿主大人！】
下午的時候，百裡辛準備請假。
小一雖然不能工作了，但S419M還是很有用的。
它黑進了小一的係統，模仿小一的信號幫百裡辛請了假。
時間很快就到了下午五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