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圍觀的人群漸漸散去，機械調查官在檢查完現場後魚貫進入公寓中，看樣子是要去凱拉先生的家裡調查情況。
他攥著普利斯·星辰的那半截襯衣袖子的手背微微泛白，一邊朝公寓裡邊走一邊道：【S419M，統妹，能調查出普利斯·星辰的身份嗎？】
腦海中響起電流音，逃生係統的聲音帶著歉意：【抱歉，百裡辛大人，我查不出來。】
S419M：【宿主大人，我也查不出來。】
百裡辛早就料到了這種結果，倒也沒怎麼失望。
他將袖子團成團塞進外套口袋裡，坐著電梯抵達了一樓。
走出公寓之後，百裡辛讓S419M幫自己請了個假。
他則是攔了輛出租車前往了醫院。
他很快就在醫院裡找到了凱拉先生，凱拉先生頹然地蹲在手術室外麵的牆邊。
就在一個小時前，他還是那個精神飽滿、對生活充滿了熱情的凱拉先生，短短一個小時，他就像燈芯燃儘的蠟燭，全身透著一股令人悲戚的死亡感。
前麵的手術室還亮著“手術中”的燈光，百裡辛沉默地在凱拉先生身邊蹲下，無聲地給了他一些依靠。
凱拉先生將頭從手臂中抬起來看了一眼百裡辛，通紅的眼眶仿佛染了血。
淚水沾濕了他的臉龐，也帶走了凱拉先生的活力和青春。
他仿佛一瞬間老了好幾歲。
看了一眼百裡辛，凱拉先生又重新將頭埋進了懷裡，再次變成了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塑。
他們這一等就是半個小時，直到“手術中”的燈暗下來，手術室的大門被推開，凱拉先生猛然站起身，慌亂地衝到醫生麵前。
他嘴唇輕顫，牙齒上下磕碰著，欲言又止。
他想問凱拉夫人的情況，可又怕聽到他不願聽到的結果，甚至連開口詢問的勇氣都沒有。
醫生見狀摘下口罩，拍了拍是凱拉先生的肩膀：“現在的醫療技術已經堪稱完美，隻要不是徹底死亡，我們就能將人救回來。”
凱拉先生的眼中忽然重新燃起了光，他顫動地伸出手，聲音戰栗道：“您，您的意思是我愛人她，她還……”
醫生歎了口氣：“但是傷者是從三十層的高度墜落的，巨大的壓力和速度，她的身體根本承受不了這種衝擊力，在砸下來的一瞬間就死亡了。傷者送過來的時候全身器官包括大腦早就全部碎掉，我們在看到她情況的第一時間就知道她的結局，但我們還是搶救了一個小時。抱歉，我們已經儘力了，但很遺憾，人死不能複生，請節哀。”
那一瞬間，一股巨大的悲傷和無所適從瞬間湧上凱拉先生心頭。
幾名醫生推著移動床鋪走了出來，床上的人臉上已經蒙上了一塊白布，一切已成定局。
凱拉先生悲痛到了極點，甚至忘記了哭泣。
他呆呆看著被推出來的愛人，怔愣在當場。
他無法接受前不久還在和他擁抱再見的夫人，此刻卻以這樣冰冷殘破的姿勢出現在自己麵前。
他甚至不敢掀開白布，不肯承認這就是他的愛人。
是不是隻要不承認，他的愛人就會一直在了？
醫生打量著凱拉先生絕望的表情，“先生，我覺得你或許需要精神治療，你的狀態看起來非常不好。”
凱拉先生卻隻是無動於衷地跟在病床的身後，默默跟著他們朝著停屍房走去。
百裡辛自始至終什麼都沒說，隻是跟在凱拉先生身邊。
直到屍體被送到了停屍台上，凱拉先生依舊不肯離開。
當屍體躺在台子上的那一刻，他或許忽然意識到了愛人真的已經死了的實事。
在凱拉夫人被送進停屍櫃前，凱拉先生掀開了白布，和已經不再那麼精致漂亮的愛人慢慢告著彆。
“親愛的，”一滴滴滾燙的眼淚從凱拉先生的眼角滑落，滴到凱拉夫人的手背上，“我愛你。我的愛人，我的女神，在你離開的這一刻，我的心臟也停止了跳動。”
“當你在我身邊時，我的生活中充滿了五彩斑斕的彩色。可現在我隻看到了一片灰白。”
“我們曾經說過要一起白頭偕□□度餘生。我們給人生規劃了一百件事，可到現在為止隻完成了三十件，我以為我們還有五六十年可以完成剩下的七十件，我從未想過你我中的誰會突然離開，而且還是以這種方式。”
凱拉先生深情地吻著凱拉夫人已經開始泛白的手背。
“如果我足夠自私，我希望你就算死了，靈魂也能陪在我的身邊。”
“可我總是舍不得你受這樣的苦，如果人真的有靈魂，我希望你的靈魂能夠得到解脫，希望你能夠前往天堂。”
“如果有來生，讓我們再次相遇，然後擁抱在一切，好嗎？”
眼淚連成串地往下掉，說到最後的時候，凱拉先生已經泣不成聲，他將頭埋在凱拉夫人的肩頸上，用哭泣來發泄著愛人離去的悲痛。
百裡辛有些動容。
在凱拉先生和凱拉夫人告彆的時候，他的視線則是在凱拉夫人的身上逡巡，目光最終停留在了凱拉夫人的腳踝上。
她的腿已經骨折了，不過醫生在手術室中的時候將她的腿擺正了，被白布蓋著，看不出扭曲的痕跡。
凱拉夫人隻有雙腳露在了白布外麵，其中的右腳腳踝有些發紫腫脹，看起來像是扭到了。
是在和黑影的推搡中被扭到了的嗎？
眼看著一個小時過去了，凱拉先生還沒有離開的意思。
周圍等候的醫療人員有些不耐煩了，催促著凱拉先生趕緊離開。
凱拉先生縱使有萬般不舍，卻隻能無奈地離開了這裡。
離開醫院後，凱拉先生接到了警局的電話。
百裡辛起初不知道調查官和凱拉先生說了什麼，直到凱拉先生怒不可遏地對著空氣破口大罵。
“我的愛人不可能自殺的！”
“她現在每天都很開心，怎麼可能會自殺？”
“她曾經有過心理傷疤……那是曾經！不是現在！那件事情已經過去二十多年了，早就過去二十多年了！肯定是有人謀殺了我的愛人，她絕對不可能自殺的！”
“我去看病？我沒病，我現在好得很！”
“喂？喂？喂！喂！”
凱拉先生站在醫院外麵的花壇邊，氣得皮膚漲紅，腳發泄般踢踹著旁邊的花壇出氣。
“媽的！”
“混蛋！”
“我愛人不可能是自殺，不可能的！”
“一群飯桶，一群飯桶！”
直到凱拉先生的情緒稍稍穩定下來，百裡辛才開口問道：“調查官怎麼說？”
凱拉先生頹然地坐在花壇邊上，努力揉搓著臉，“他們說我愛人是自殺的。”
“他們上去勘察現場，看到了陽台上敞開的窗戶和窗戶下麵的凳子，斷定我愛人是自己踩著凳子跳樓的。”
“我們昨天還在期待休假的時候去什麼地方玩，她怎麼可能自殺呢？”凱拉先生失神地搓著臉，喃喃道，“她不可能自殺的，絕對不可能自殺的。”
“這群飯桶調查官，他們居然說要結案！混蛋！垃圾！廢物！”
百裡辛看著凱拉先生失魂落魄的樣子，還是決定告訴他自己的發現：“其實我有個發現，凱拉夫人或許並不是自殺。”
凱拉先生倏然抬起頭看向百裡辛，“你發現了什麼？！”
百裡辛：“當時我抬頭看，在你們家的窗前看到了一個黑影，當時我衝進去，但還是讓他跑了。”
普利斯·星辰也在現場的事情他選擇了隱瞞，隻是說了在現場看到黑影。
凱拉先生瞪大眼睛，像發瘋一般用力攥緊百裡辛的手臂，焦急道：“是什麼樣的黑影，你看清他的模樣了嗎？！”
百裡辛：“樓層太高了，看不清臉，隻是模糊看到一個黑影。我上去的時候和他打了個照麵，目測是個身高一米八五左右的成年男人。”
“你們家的機器人有沒有拍到那個人的影像？調查官有沒有修複機器人的影像？或許這上麵有線索？”
凱拉先生失落地搖頭：“沒有，調查官說已經修複了機器人的影像，什麼都沒拍到。它就像中了毒一樣，忽然就是失靈了。”
中毒……
難道是普利斯·星辰手臂上的木馬病毒？
他當時也在現場？
百裡辛抿唇，眼神沉了下來，“要把這個線索告訴調查官嗎？”
凱拉失魂落魄地點頭：“好，我現在就給他們打電話。”
他現在就像個上了發條的玩具，彆人撥弄一下發條他才會有所行動。
凱拉先生精神恍惚地撥通了調查官的電話，將神秘的黑影這個線索告訴給調查官。
百裡辛靜靜在旁邊等著，看著凱拉先生一點一點將線索複述著。
由調查官出麵，動用力量調動所有的監控，應該比他自己找那個神秘的黑影更快。
隻要能夠找到那個黑影，就知道凱拉夫人為什麼被害，或許他還能通過那個黑影找到普利斯·星辰的來曆。
凱拉先生剛說到一半，聲音就停住了，他的表情也開始變得有些難看。
幾秒之後，凱拉先生的脖子又紅了起來，扭曲著五官再次怒罵起來。
“撒謊？我怎麼會撒謊？！我說的都是實話！我有證人！”
“你們為什麼不相信我！你們快點去調查啊，真的有一個黑衣人，是他害死的我愛人，你們快點去把他找出來，把壞人繩之以法，給我愛人報仇！”
“喂！你們不能就這麼結案，你們這樣太敷衍了！”
“要休假？休你麻痹的假啊！現在有人死了，有人被謀殺了！出了人命，你怎麼還能休假？！”
“喂，喂，喂！！！喂！！！！”
凱拉先生再次拿著花壇出起氣來。
等到他氣消，這次不用百裡辛開口，凱拉先生主動道：“他們不相信，說我是在擾亂辦案過程，造假。說不可能有這麼個人，還說我在無理取鬨。太過分了，你知道他最後還說了什麼嗎？他居然說他原定計劃是明天開始休假，所以他今天就把案子結了，這樣就不影響明天的假期。”
“該死的！那是一條人命啊，他們怎麼可以這樣敷衍了事。”
“我最在意最親愛的人，在死後卻被人如此隨意對待，而我卻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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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播間。
【啊這，好毒。這個虛擬世界的官方是怎麼回事，太擺爛了吧。】
【還好我生在了當下，生在了華國。和這些未來人相比，我簡直不要太幸福，感謝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官方爸爸。】
【因為習慣，所以不會在意。可一旦失去了，才知道它的重要性。我們在現實中能那麼有安全感，說到底是有人在為我們負重前行。】
【覺得凱拉先生好心酸，最親愛的戀人去世了，疑似凶手的人逍遙法外，都給調查官提供線索了，調查官居然視而不見，直接結案，這居然還是高度文明的未來？這真的不是什麼末日劇本嗎？】
【淺淺代入一下，瞬間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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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裡辛陪凱拉先生從天亮坐到天黑，天黑之後百裡辛從路邊快餐店給凱拉先生買了個漢堡，凱拉先生也不餓，隻往嘴裡塞了一口就吃不下去了。
直到星辰高懸於頭頂，百裡辛才帶著凱拉先生回到了公寓小區。
凱拉先生睹物思人，不肯回家，百裡辛隻好把凱拉先生帶回到了自己家裡。
家裡冰箱裡還有些啤酒，百裡辛拿出來後凱拉先生一罐接著一罐地喝著，以求買醉。
不過凱拉先生的酒量看起來似乎不錯，冰箱裡的啤酒都喝光了，凱拉先生也沒有要醉的意思，反而愈發清醒。
一天的憤怒和悲傷過後，凱拉先生此刻反而冷靜了下來。
他陰沉著臉盯著麵前的茶幾，淺茶色的眼睛裡透著陰鬱的光。
百裡辛起身準備收拾一下桌子，卻被凱拉先生忽然拽住了手腕。
“辛先生，”凱拉先生的聲音沙啞得有些可怕，“現在隻有你能幫我了。”
“調查官不相信我，不肯幫我調查我愛人的真正死因，甚至想草草結案。”
“我已經對調查官失去了信任，現在就算他們忽然說要開始調查，我也不相信他們的辦事能力。”
“我要親自找到殺害我愛人的凶手，你是唯一看到凶手的人，現在隻有你能幫我。”
“辛先生，看在我夫人對您也很友好的份兒，您也不想讓她死不瞑目吧，拜托了，幫幫我。”
百裡辛看著眼眶又開始泛紅的男人，重重點了點頭：“好，我陪你一塊找出那個凶手。”
其實就算凱拉先生不向他提起這個請求，他也打算自己私下調查那個黑影了。
調查官幫不上忙，現在隻能靠他們自己了。
而留在現場的線索，恐怕隻有那台機器人了。
現在就隻能寄希望於那台機器人或許真的拍到了什麼，隻是因為中了木馬病毒才無法顯示真正的資料。
想到這裡，百裡辛腦海中再次浮現出普利斯·星辰那墜空的身影。
希望機器人拍到了點有用的東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