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柏年不明白眼前的這位趙老爺子為什麼會突然笑了起來, 看著自己的眼神中還帶著一絲促狹。
他疑惑地看著趙老爺子,趙老爺子也不跟他說實話,隻說:“我愛他啊。”
清風掠過枝頭茂盛的葉子, 留下一串沙沙的響聲, 療養院的病人們在草坪上麵遊戲, 李明哲抱著他心愛的小枕頭從草坪的這頭走到那頭,趙老爺子的目光很少從他的身上移開過。
程鬱過來的時候,發現趙老爺子與盛柏年一起坐在療養院外麵的草坪上, 他猶豫了一下, 終究是沒有進去,轉身就離開了。
從趙老爺子給出答案後,盛柏年疑惑了,因為愛他所以能夠毫無芥蒂地接受他可能已經結婚生子的事實,因為愛他所以願意能夠接受他所有的過去, 也不怕未知的風險嗎?
難道現在自己這些經受的這些折磨,是因為自己不夠愛程鬱嗎?
愛是什麼?
到底是什麼?
趙老爺子沒有管陷入疑問中的盛柏年,起身向抱著枕頭的李明哲走了過去,這幾天李明哲的精神狀況好像好了一點,他會叫他慶榮,會揪著他頭頂的白頭發,問他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問他那些人會同意他們在一起嗎。
趙老爺子很耐心地一一都回答了他, 等他將趙家裡那些趙毅翰的人都處理了,就把他接回趙家去, 隻是那個孩子……不知今生還有沒有可能再見到他。
等到暮色四合, 盛柏年要離開的時候, 趙老爺子來到他的麵前, 對盛柏年說:“告訴你一個秘密。”
盛柏年一時還沒有反應過來,他想不到趙老爺子要跟自己說什麼秘密,是關於趙家的,還是關於李明哲的?
趙老爺子對著盛柏年笑著說:“那個孩子其實是我和明哲兩個人的。”
他說完這話,還對盛柏年狡黠地眨了眨眼睛。
盛柏年的瞳孔微縮了一下,他愣在原地,“你們兩個人的?”
剩下的話趙老爺子就沒有說了,關於李明哲是雙性人這件事,他同樣不希望被太多的人知道,他如願地看到了盛柏年震驚的表情,便轉過身優哉遊哉地回到了療養院裡麵。
盛柏年從療養院離開後,趙老爺子說的那句那個孩子是他與李明哲兩個人的就一直回蕩在他的腦海裡,男人是不可能懷孕生子的,他和李明哲兩個人看起來也不像是有人女扮男裝了,那這個孩子,是當年他們一起收養的嗎?
若是收養的,那個孩子丟失的時候才那麼大點,與李明哲相處的時間不會太長,李明哲應該不會因為這個孩子丟了就受到刺激直接瘋魔過去。
盛柏年想了幾種可能都被他自己給一一否決了。
跟在盛柏年身邊的助理這兩天簡直快要瘋了,老板他工作不積極也就算了,還隔三差五地翹班,今天更是過分,問他在什麼地方,盛柏年竟然說自己在療養院,助理跟在盛柏年的身邊這麼長時間,從來沒有聽說他在療養院有什麼朋友親戚,難不成是過去專門慰問精神病人的。
這段時間助理的頭發大把大把地掉,其他老板每天忙得在家裡都能開辟出三四個會議室,盛柏年這可倒好,三四天才能開一個會,好在盛氏的底子大,一時半會兒他不來也沒什麼事。
再又收到助理催促自己去公司的電話時,盛柏年在電話中反問助理:“過去五年我沒在國內的時候,公司不也運轉得很好嗎?”
是啊,那個時候公司是怎麼運轉的?助理皺著眉頭,想了半天,對盛柏年說:“那個時候您雖然在國外,該做的決策也是會做的。”
“現在決策什麼的我不是也做了嗎?”盛柏年道,“你就當我現在還在國外吧?”
助理心裡草了一聲,這還能當成在國外?就算他能把盛柏年當做還在國外,這公司裡的其他人可做不到這一點啊。
回到家去,打掃的傭人也早就離開了,空蕩蕩的彆墅中此時就剩下他一個人,外麵暮色暗下,夕陽的光渲染在巨大的玻璃窗上,盛柏年在沙發上坐下,看著麵前的茶幾,忍不住又回想起在療養院中自己與趙老爺子的對話。
夕陽已經完全沉沒在天空的儘頭,遠處裡麵的山脈隻剩下一道道深色的輪廓,盛柏年閉上了眼睛,在不知不覺間睡了過去。
他在睜開眼時,發現自己正站在天台上,而程鬱則坐在天台的邊緣處,回頭看著自己,眼中帶著一抹他看不懂的難過。
盛柏年不知道他在為什麼難過,卻在對上程鬱的那雙眼睛時候,覺得自己的心跳都停止了,他輕聲問他過來好嗎?
程鬱歪著頭,望著盛柏年,許久後他輕輕笑了起來,那笑容像是很多年前盛柏年第一次見到他時的那樣,那時陽光燦爛,清風如酒,他對盛柏年點了頭,說:“好啊。”
然後盛柏年就看著他從高樓墜下。
盛柏年僵在原地,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這一刻冷卻了,化成一座石像,在歲月中湮滅成風沙。
下一瞬,他又來到了樓下,來往的車輛很多,卻沒有願意停下的,他的目光從那些車輛上匆匆掠過,好像在他那車窗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那一輛車同樣也沒有停下來。
程鬱就在他前方不遠處的地方,鮮血的顏色幾乎要將盛柏年的雙眼刺痛。
他聽到骨頭一根一根碎裂的聲音,鮮紅的血從他的身體下蔓延,一直到他的眼前,他的眼前什麼也不剩下了,隻有一片鋪天蓋地的紅色,帶著濃烈的血腥味,好像要將他整個人都吞沒。
盛柏年想要從這一場夢魘中掙脫出來,然而無濟於事,他走過去,將程鬱從血泊中抱起,他的手指顫抖著,從他破破爛爛的臉頰上撫過。
程鬱始終沒有睜開眼,再看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