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晁淵帶曲瑤瑤去了昆侖神山。
正值深冬, 昆侖山上大雪肆意,入目的是一望無際的蒼白,冷冰冰沒有一絲活氣。
“你說的宮殿在哪兒?”曲瑤瑤同晁淵走在雪地上, 無論是人是神,入了神山都會被限製法力,隻能徒步走在雪中。
晁淵穿了一身雪色的白, 幾乎與周圍的環境融為一體。他緊緊牽著曲瑤瑤的手, 目視前方道:“就在天池附近。”
“要堆雪人嗎?”他們途徑曾經到過的地方,那裡依舊隻有孤零零的一棵樹。
曲瑤瑤停下腳步,望著那棵樹看了幾瞬,點頭走了過去。
雪山上的雪沒過小腿,有些低窪處不小心一腳踩上,半個人就進去了。很不巧, 曲瑤瑤沒看清腳下的路, 沒等靠近雪樹便踩中了坑底, 她隻感覺腳下一鬆, 眨眼間人就陷入了雪中。
“瑤瑤!”晁淵慢了她兩步, 急忙走上前。
曲瑤瑤本就沒晁淵高, 如今陷入坑底後,幾乎要仰視她。積雪沒過了她的腰身,她撐臂試圖爬出來, 最後被晁淵彎身提出了雪坑。
“還好嗎?”晁淵忍著笑,見曲瑤瑤沾了滿身的雪,輕輕幫她拍打了幾下。
曲瑤瑤覺得自己好沒麵子,揮開晁淵的手,她氣息有些不穩,指著這片窪地悶聲:“這裡的雪這麼多, 就用這裡的雪堆吧。”
“好。”晁淵是沒什麼意見。
雪人很好堆,曲瑤瑤蹲下.身在地上團著雪球,沒一會就團好了兩個。將它們摞在一起,她正思考要用什麼裝飾雪人的眼睛,晁淵從袖中取出兩顆黑黝黝的大珠子,放在了雪人的麵門。
“這是什麼?”
“夜明珠。”
晁淵聲線平穩,又取出幾支半臂長的赤金羽毛做手臂。曲瑤瑤張大了嘴巴,攔住他,“這又是什麼?”
“羽毛。”
停頓了後又補充,“我掉落的羽毛。”
夜明珠價值連城,晁淵口中所謂他掉落的羽毛,更是根根精致有光澤,價值更是無法估量。而這些世人眼中的珍寶,被晁淵眼也不眨拿出來堆雪人,見曲瑤瑤麵色憂慮,還出聲安慰,“這些東西我有很多,你若喜歡,我讓人給你搬來一箱。”
曲瑤瑤愣了下,“你哪來的這麼多?”
她知道晁淵行事作風高調不缺銀兩,但她以為那是因著他仙尊和魔君的身份。
晁淵抬了抬眼睫,思緒有些飄忽,他隨口回著:“這些夜明珠,在陵澤山是如石頭般的存在。”
陵澤山便是鳳族所居住的仙境,鳳凰喜光喜暖,在那裡暮夜如晝,每個夜晚都亮如白日,四處是能發光的珠寶。這些都是晁淵記憶中很美的存在,可惜鵷鶵花隻會帶他回憶噩夢,連帶著曲瑤瑤也無法看到。
“那陵澤山現在……”
“已經消失了。”
同昆侖神山不同,昆侖神山是神跡,它可以被封印隱藏,但並不會消亡。而淩澤山是鳳族所創造的仙境,隨著鳳族的滅亡、敵人的侵襲,仙境黯然失色走向枯竭,一等晁淵墜入昆侖,便消亡破碎,消失在歲月的長河中。
曲瑤瑤有些沉默了,一想起自己在鵷鶵花中看到的萬年前,她心裡就有些發悶。
連忙轉移話題,她看著逐漸貴氣的雪人,思考道:“嘴巴和手都有了,那它的嘴巴用什麼好呢?”
晁淵用實際行動給了她答案,劃破指腹,他探指緩慢在雪麵留下一抹弧度。
“這……”曲瑤瑤驚呆了。
按理說,晁淵用血給雪人畫臉的行為很恐怖,但莫名的,雪人揚起的大大弧度沒有一絲恐怖感,反而看起來明媚燦爛。曲瑤瑤撕下自己的一截衣擺,她今日穿了淺淺的月牙白,雖不豔麗,但衣擺處繡著幾朵粉蓮,添了幾分顏色。
將撕下的裙緞纏繞在雪人身上,曲瑤瑤彎起眼睫笑,“還挺好看。”
隻是笑著笑著,她的眼眶便有些發酸。
偷偷去擦眼角溢出的眼淚時,她被晁淵摟在了懷中,緊緊將人圈抱著,他低聲道:“對不起。”
曲瑤瑤不想讓自己失控,胡亂在晁淵衣襟上蹭了蹭眼淚,她破涕為笑,“我這是在高興。”
“兜兜轉轉,誰能想到呢,我們竟真的一起回來堆雪人了。”
那些曲瑤瑤以為很遙遠的前世,其實隻要她想,就還在眼前。她至今記得那天的昆侖神山,記得謝青洵擁抱她的姿勢,更沒忘當時她看到這棵雪樹的哀傷感,遺憾著無法再與心愛的人玩鬨。
這世的晁淵的確沒想用曲瑤瑤獻祭,但上一世他的所作所為都無法洗白,哪怕他之後儘力補救,也無法掩蓋他曾用她獻祭的事實。
“不得不說,你這人還挺狠的。”
狠的是當年的謝青洵,但這一世重來,一切都不再相同,當年的謝青洵成了晁淵,曲瑤瑤真要去恨,該恨的人是謝青洵變為的崇安。
抽了抽鼻子,曲瑤瑤道:“其實我一直疑惑,你給了我二次生命後,為什麼告訴我你叫崇安。”
明明在鵷鶵花的夢境中,他並不認同這個名字。
晁淵眼睫顫動著,他的麵色有些蒼白,很認真盯著曲瑤瑤看了幾瞬,確定她止住了情緒,才開口回道:“因為,隻有崇安才不會傷害你。”
崇安這個名字,承載的是晁淵無儘的噩夢,但也是小雪蓮的出現,拉崇安蛻變成晁淵。崇安永遠會記得那些噩夢,永遠不會忘記是小雪蓮讓他看到了光,可後來他成了晁淵,在黑暗中待了太久太久,久到他成為謝青洵後,明明觸摸到了陽光,卻還覺得自己留在深淵。
“我被黑暗蒙住了眼睛,受夠了昆侖山上的冷,也不願讓你靠近。我總以為隻要我從封印中出來,我所厭惡的這些便都可以消失。”
的確,他所厭惡的確實都消失了,可他也忘了留下他所喜歡的。
前世的謝青洵是陷入了魔障,也沒能被小雪蓮拉出,所以直到小雪蓮真的從他身邊消散,回歸本體的他才破開魔障而出。他開始痛苦,開始煎熬,日如一日夢到小雪蓮被紅蓮業火吞噬,感覺自己又被關回了那間陰冷無光的密室。
他怎麼能忘了呢。
他又是如何下得去手,去傷害曾將他拉出深淵的光。
所以,當他擁有再來一次機會的時候,他不是被魔障所困的謝青洵,也不會被拉出深淵的晁淵,而是為小雪蓮而存在的崇安。
隻有崇安,不會舍得傷害他的小雪蓮。
曲瑤瑤沒想哭的,她感覺自己最近太脆弱,哭哭啼啼的很煩人。可她是個很容易共情的人,隻聽了晁淵一句話,她便感受到撲麵而來的孤涼沉痛,這是晁淵一直在她麵前刻意斂去的情緒。
曲瑤瑤這才發覺,不止是她沒從獻祭中走出,晁淵同樣也沉浸在過去。
她所難過無法忘的,皆是晁淵後悔無力更改的,而他們都不該如此,都該邁步出來向前看。
“那你現在是誰呢?”曲瑤瑤試圖活躍氣氛。
晁淵毫不猶豫道:“崇安。”
在第二次獻祭完成時,恢複前世記憶的他就又成了崇安。
曲瑤瑤聽了該高興,可等真聽晁淵這麼說了,她搖了搖頭更希望他是晁淵。
“你才不是崇安。”她拉起晁淵一縷烏黑的發,故作平靜道:“你看,你的頭發是黑色的,可崇安的頭發是白色的,像雪一樣的……”
最後半句不等吐出,曲瑤瑤就看到手中的烏發一寸寸變白,刺目的顏色與雪融為一體,化為她記憶中的模樣。
隻一晃,白發便又變回了烏色,晁淵眉眼間罕見出現了一抹赧然,抬手將頭發從她手中迅速抽了回來。
“走了。”晁淵去牽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