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弟弟,長成了最好的樣子。
晏鶴清鬆了口氣。
接著每隔一段時間,隻要陸牧馳高興,會獎勵一次他見林風致的機會,雖然隻能遠遠看一眼,卻是支撐晏鶴清的動力。
很快,陸凜發現了晏鶴清的不正常。
晏鶴清望向陸牧馳的目光,從厭惡憎恨,逐漸變成混沌的灼熱。
斯德哥爾摩綜合征。
陸凜腦海冒出這個陌生的詞語,自從咖啡館以後,事情走向就像另一個世界發生的事。
晏鶴清睡著了,他的眉心卻一如既往擰成了死結。
唯有沉睡時,他的身體沒有生病,抗拒著這荒謬窒息的一切。
陸凜伸手想撫平他的眉心,卻也第無數次的徒勞無功。
這時門突然打開了,晏鶴清反射性睜眼,先是恐懼,繼而渡上一層期待,歡喜著看向門口。
陸凜冷冷看去。
這次門外卻不是陸牧馳,是程簡。
程簡目光穿過陸凜,驚豔打量著晏鶴清,片刻成了意味不明的笑意。
晏鶴清登時僵硬,他做出了防禦的姿態,程簡嘴角揚了一下,並未進來,反而關上了門。
陸凜心裡隱隱有了猜想,他麵部神經不受控地抽搐著。
一小時後,陸牧馳出現了,印證了陸凜的猜想。
陸凜後槽牙幾乎咬碎,下一秒他眼前一陣血紅。
晏鶴清鬆開刀柄,指尖滿是鮮血,等到程簡按住肩哀嚎出聲,他拉開門跑了。
晏鶴清不回頭的跑,陸凜認得出這條路,是通往陸牧馳彆墅的路。
陸凜沒有跟上晏鶴清,他望著青年單薄,在風中淩亂的背影,他很清楚,他隻要閉眼,就會是下一個地點。
下一個,晏鶴清悲慘人生的地點。
陸凜不想閉眼了。
他舍不得他的寶貝,再遭遇任何的苦難。
隻是還是來了。
眼前短暫黑了一瞬,他視野變成了醫院。
陸牧馳在和幾名醫生交談。
“眼角膜移植比較特殊,排異反應比其他器官小很多,不需和直係親屬配型,我明天就可以為林小少爺安排手術。”稍年長的醫生說。
陸牧馳沒回答,起身離開。到樓下,他撥了林風致電話,神色溫柔,“在做什麼?”
林風致剛哭過一場,聲音沙啞,“睡覺。”
“教你多少次了,說謊彆讓人一眼識破。”陸牧馳笑了聲,“彆哭了,眼角移植是小手術,我全安排好了,明早手術。”
“這麼快?”林風致驚訝,“萬一……萬一排異……”
“我不會讓你出事。”陸牧馳安撫他,“我為你找的,是全世界最適合你的眼角膜。”
陸凜不用思考,就猜到最適合林風致的眼角膜,指的是晏鶴清的眼角膜。
陸牧馳竟要從活人身上取器官!陸凜指骨哢哢作響。
旁邊電話還在繼續。
“真的?”林風致驚喜明媚,“阿馳你太好了!等我眼睛恢複健康,我請你——”
陸牧馳揶揄他,“請我什麼?太容易可不行。”
“大餐?不夠……旅遊!”林風致興奮起來,“我一直想拍極光,我們去追極光怎麼樣!”
陸牧馳被林風致感染笑了,“你說了算。我就一個要求,彆再哭了。”他嗓音輕柔下去,“哭腫了,該不漂亮了。”
無比清楚他此刻隻是旁觀者,陸凜還是攥緊拳頭揮向陸牧馳,碰到陸牧馳瞬間,他毫無意外穿過陸牧馳,跌進另一個空間。
視野變得昏暗,寒風卷來,無數枯葉從頭頂飄落。
陸凜環視一圈,認出這是墓園,埋晏鶴清父母的墓園。
陸凜趕快去找晏鶴清,剛上台階,遠處有人來了。
路燈隻能照出來人的影子,影子拉很長,走得很慢。
陸凜心靈感應一樣,心臟跳動得厲害,他停住,黑眸追隨著那道影子,不算長的路,那人仿佛走了半個世紀。
近了,他的麵容漸漸清晰,眼睛從外表看不出異樣,但陸凜知道,晏鶴清失明了。
那雙漂亮比星辰的眼睛,再不會亮了,無神擦過他的手臂,晏鶴清低低念著。
“2,3,4……”
一級台階是一個數字。
晏鶴清曾告訴陸凜,到他父親的墓,一共是,208步台階。
“208。”
晏鶴清停住了,他緩緩蹲下,伸手摸墓碑上的字,確認是他父親,他終於露出淺淺的笑容,仔細清理乾淨墓前的落葉,又繼續前行。
426步,再左轉上56級台階。
手指細細拂過墓碑,是無誤的“晏秋霜”。晏鶴清想笑一下讓他母親安心,可到底笑不出了。
夜深風大,他蜷縮在墓前,像是被媽媽擁抱著一樣閉上眼。
輕聲問——
“媽媽,活著好累,我可不可以,任性一次?”
陸凜的心臟,在這一刻宛如被最鋒利的刀尖一點一點挑開,猙獰著皮開肉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