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如此,就當做是那鬼娘子買了他吧。
主人家交代他做事,說什麼也得辦好了。
沒等多久,天色才剛剛暗下來,栓兒便聽到前院方向傳來隱隱約約的驚叫聲。
騷動迅速從外院傳到內院來,嚎哭慘叫聲漸近,又有管事的在大聲呼喝著喊“來人”。
栓兒耐心等到柴房附近守著二門的婆子被喊走,立即撐身站起,從柴堆裡撿了根手臂粗的木柴,用力撬窗口上的木板。
張府的柴房常用來關犯錯的丫頭,又或是那些哭哭鬨鬨的嬌滴滴小娘子,栓兒在懷源縣外院什麼重活輕活都乾,有把子力氣,這種柴房還關不住他。
等他從柴房翻出來,張府已經亂得不成樣子;真見著鬼嚇得呀呀亂叫的、啥也沒見著也隻是無頭蒼蠅般跟著瞎跑的,喊救人的,喊救命的,來來回回地亂竄個不停。
栓兒深吸口氣,以這輩子從未用過的音量朝天大吼:“鬼殺人——啦!鬼——殺人——啦!!”
一麵嘶聲竭力地大喊,栓兒一麵踉踉蹌蹌地往外走。
他在懷源縣彆院住的時間多,張府也隻呆過外院,不怎麼熟悉二門內地形;好在三進的院子沒那麼容易迷路,多轉了兩圈,栓兒還是摸到了外院來。
外院似乎是被那鬼娘子最早血洗的地方,三、四具屍體躺在各處。
栓兒急急慌慌中掃了兩眼,認出是府上養的打手,以及……李管事。
當初教他怎麼給主人家磕頭,教他要事事順從主人家的李管事。
因為他腦子笨,反應慢,不如彆人機靈,還被李管事抽了好幾頓鞭子。
栓兒多看了兩眼李管事屍體,毫不猶豫扭過頭,越過府上打手屍身,跌跌撞撞跑到門外。
張家府上的動靜老早驚動了四鄰,因著天色已暗、張家傳來的慘叫聲又太過驚悚的關係,鄰居們並不敢出來湊熱鬨,家家戶戶大門緊閉,隻院牆上偶爾能看到有人悄悄冒頭張望。
栓兒也不管有沒有人在聽,跑出張府,便扯著嗓子喊:“殺人了——!張家害死的人來複仇了——!張老爺害死的女鬼來報仇了——!”
一麵喊,一麵奔著街道另一頭奔走。
一路喊著跑到街尾,這個有點兒呆愣的小童又掉轉頭往回跑,賣力地扯著嗓子嚷嚷。
顯然……這個時代的人們雖然也如現代人一樣愛看熱鬨,但這個時代的人們也比現代人迷信得多。
董慧以為能引來四鄰街坊圍觀的“盛況”,並沒有發生——聽到慘叫又聽到鬼殺人,這條街的街坊們沒嚇出個好歹來就不錯了,是斷斷沒有勇氣跑出門來看熱鬨的。
栓兒往返跑了兩回,腿腳倒是沒覺得累,但嗓子是真撐不住了,不得不停在路邊喘氣。
到這功夫,府中倒是逃了些人出來……畢竟張家連主帶仆足足三、四十號人,董慧又隻得一個,跑脫些人再正常不過。
因栓兒先前送回“張老爺被仇家害死”的消息,張家的男丁、護院、打手都被集中起來商議對策,恰好被董慧堵在一處,沒幾個能跑掉的,逃出來的以分散各處的仆婦居多。
這些日常在張家乾些漿洗灑掃、伺候主人家活計的仆婦奔逃出來,皆不敢在附近停留,哭嚎驚叫著往遠處逃去。
這一陣陣的動靜可比栓兒獨個兒喊大得多,四鄰受驚得厲害,有被驚醒的嬰兒哇哇大哭聲從附近牆內傳出。
嗓子辣疼得厲害、喊不出來了的栓兒,聽到鄰家婦人緊張地哄孩子的聲音,還聽到有男子沉不住氣地低聲咒罵:“報應!叫他張家去做那等斷子絕孫營生,活該著被滅滿門!”
有老人焦急地叮囑一句“小聲些,彆招災惹禍”,咒罵聲便消停了。
栓兒捂著喉嚨,扭頭望向張府半開的大門。
他腦子裡,全是剛才那個鄰人男子罵的“報應”兩字。
明明隻是旁人隨口咒罵了句話,可卻讓栓子心裡沒來由地有些鬆快。
他聽那鬼娘子的話做事,好像不是壞事來的……連張家的鄰居,都罵“報應”呢!
董慧忙活了小半個鐘頭,把她能捉到的張府中人一一掛到了正房橫梁上,拍拍手欣賞了下自己的勞動成果,便往外院飄去。
飄到外院,董慧驚訝地看到那小童不僅沒走,還傻站在院子裡等著她。
“你怎麼還不走?”董慧道。
“娘子,我能、我能跟著你不?”栓兒鼓起勇氣,把他腦子裡翻來覆去念叨了上百遍的話說出來。
董慧:“……我要你跟著我乾嘛?”
“我會養馬,會趕大車。”栓兒著急地道,“我還會做活兒……我什麼都能做。”
“呃……我不是這個意思。”董慧單手捂臉,“算了,要跟就跟吧。”
反正燕赤霞不會被傳送走,把這個麻煩丟給他得了。
栓兒興奮地“誒”了一聲,立即去牽馬車。
“彆牽了,城門都鎖了這玩意兒也出不了城。”董慧擺手道,“你不怕高吧,我抱著你飛回去。”
她好歹是個厲鬼,即使燕紅分給她陽氣助她調和陰陽,她在白日裡活動仍然會受到一定限製,在陽光下呆的時間不能太長,晚上就沒這麼多顧忌了。
“不怕。”栓兒立即道。
董慧從後麵攬著這小童的腰,抱著這小童飛到幾十米高的天上,栓兒果然沒被嚇到,還高興得四處張望底下的徐州城夜景。
經過一座四進深的大院時,栓兒便道:“娘子,那座院子是舉人老爺家的呢。”
“哦。”這個時代的讀書人對現代名牌大學畢業的董慧來說可沒有什麼特殊光環,她隻低頭打量一眼便移開了視線。
也許是體驗飛行的刺激讓栓兒有些過於亢奮,話也比平日多了起來:“去年張老爺不知從哪騙來個小娘子,彆院的人都說長得像是故事裡的狐狸精,關在彆院一個多月也沒肯學規矩,老爺拿那小娘子無法,後來送到了這位舉人老爺家——”
董慧猛然急停,不知所以的栓兒嚇得趕緊閉嘴,差點沒咬到自己舌頭。
“你是說……一個長得像狐狸精的小娘子?!”
栓兒有些緊張,吐字又結巴起來:“我、我、我沒有見過,是彆人都、都這麼說。”
“後來呢?”董慧追問道。
栓兒咽了口唾沫,磕磕絆絆地道:“後來、那個、那個我聽、有一次彆院的管家喝了酒跟、跟彆人發牢騷,說舉人老爺不想被旁人知道他和做人牙子的張家有來往,就、就吹牛說,說那小娘子真的是狐狸精,自己來找他的,但、但他又降服不了、不了那小娘子,惱羞成怒就、就活生生把人打死了,還、還怪張老爺給他找了樁晦氣,說、說是鬨得不痛快……”
背對著董慧的栓兒,沒有看見夜空之下,他當成主人的鬼娘子已徹徹底底變成了厲鬼模樣。
“狐女傳說,原來是這麼回事啊。”麵目猙獰可怖的董慧輕笑出聲,聲音依然溫溫柔柔的,隻是讓人聽了便不自覺寒毛直豎,“哎呀,這可太巧了,又能幫到小紅了呢。”
“娘子……?”栓兒起了身雞皮疙瘩,沒懂她在說什麼。
董慧沒有多說,抱著小童繼續往前飛,找了個無人的僻靜處將他放下。
“你在這裡等我一會兒,不要走開。”
交代一句,董慧又騰空而起,殺氣騰騰往回飛去。
另一邊,經過大半個白天並半個晚上的聯絡、奔波,燕氏兄妹與關歌行三人,成功與分散於彭城舊地各處的一眾妖修彙合到一處。
擇日不如撞日,群情激奮的眾妖修摩拳擦掌意欲今夜就打上山去奪回道場,試煉者們自然也不會反對,這便披星戴月地往馬陵山趕路。
途徑小莊村附近,燕紅暫時離開去將借住在老漢家的隊友帶回,卻隻見著胡若雪一個。
“慧姐呢?”燕紅不解地道。
躺了一天才恢複過來的胡若雪,一時間不知道怎麼跟她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