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彆提閨女本事後,燕老大知道自家閨女連府城裡的鎮守太監都能交結——他若還能被一群連北山鎮都沒出過的農民糊弄住,那除非他的眼睛瞎了,腦子也糊塗了。
顯然,燕老大眼神很好,腦子也不糊塗,不用被騙來當“見證人”的本家族侄燕赤霞提醒他都能看得出這幫人的盤算:不過是想忽悠他承建宗祠,好以宗族的名義使他把自家的財貨拿出來為族人所用罷了。
旁的不說,村東頭後山那新開出來的幾百畝好地,哪個不眼紅?
荒地無人耕,耕出來有人爭,不過是人儘皆知的道理罷了。
燕老大心頭厭煩,站起身道:“太叔公若覺得原先那本族譜用了幾輩人,紙張太舊了,想裁幾張新紙重抄一遍,隻管與我說,這百十個銅錢我燕老大出了。至於重訂族譜就不必要了,咱們黔地這一支才幾戶人家,哪個記不住親戚輩分。”
說完他便招呼燕赤霞,大步出了門,沒管身後眾人是什麼臉色。
燕赤霞跟著“大堂兄”離了燕太叔公家,嘴角隱約浮起抹笑意。
當斷則斷的燕老大,和他這幾日眼見做起事情來風風火火的張氏……師妹那副性格確實是有來處的。
當晚,燕家撤了吃飯的桌子,燕紅、燕赤霞與董慧如往日那般在西廂房外隔間坐下來,一麵翻看後世經典,一麵商討這最初版本的學派章程要如何製定時,燕赤霞便將白日裡燕太叔公家發生過的一幕當做談資講與燕紅聽。
他本以為燕紅聽了又會嘚瑟地誇自家老爹厲害,卻不想燕紅並未露出半分得意,反倒是皺眉沉思起來。
“原來是這樣啊,我說我爺奶為什麼有時候會露出看不起我娘和二嬸子這兩個媳婦的樣子來,好像我娘和二嬸子配給我爹和我二叔像是她們占了便宜一樣……原來燕家祖上也曾經闊過的。”燕紅思考了會兒,若有所思地道。
“呃……?”燕赤霞麵露費解。
董慧卻是能聽懂燕紅的言外之意,笑道:“這個時代,民間的宗族確實是大部分平頭百姓唯一能指望的靠山。有宗族做仰仗或是曾經有過宗族為仰仗,自然會看不起連族譜都沒有的人家……哪怕兩邊其實都窮得叮當響。”
燕赤霞這回能跟得上節奏了,恍然道:“我有些懂了,外來移民多的地方民間結社盛行,也是這麼回事吧。”
“升鬥小民無依無靠,遇事時求告無門,自然是要想辦設法與其他人綁定到一起去的,或血緣姓氏,或兄弟義氣,總歸是要有個人多的去處才能安心。”燕紅歎了口氣,“說到底,草民雖以稅賦供養了朝廷,朝廷卻沒讓養國之民安心度日。”
董慧隻笑而不語。
燕赤霞心頭一動,默默將視線往董慧投來。
他與她們兩個朝夕相處了幾日,漸漸有些品出味道來了……
慧娘子看著像是任由燕紅自己思考、自己整理頭緒,並沒有硬要燕紅聽她的話、按她的意誌行事;但她隻是時不時地伸出小手輕輕這麼一推,燕師妹便也會順理成章地走到慧娘子希望的方向上去……
察覺到這一點的燕赤霞,實在很是有些哭笑不得。
燕師妹與這後世來的女鬼之間的緣分,真說不清楚是孽還是福。
他們三個圍坐桌旁埋首書山之中,牆邊,那把董慧白日裡常坐的躺椅上,揣手趴著的橘白貓妖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
燕紅聽到聲響回頭,望見發現驚動她後耳朵都豎起來了的貓妖,皺眉道:“這貓怎麼跑到屋裡來了。”
說著便起身來驅趕:“去去去,倉庫裡抓老鼠去,彆把躺椅上沾的都是毛。”
燕赤霞好笑地道:“師妹,彆個好歹是修行小成的道友,莫要把它當做普通家貓。”
橘白貓妖聽到燕紅嫌棄它趴躺椅時便已經頗為不快,有燕赤霞幫它說話便立即囂張起來,口吐人言道:“就是,你這後輩好沒禮貌!”
燕紅“噫”了一聲,嫌棄地道:“你除了偷吃慧姐給我做的吃食還會做什麼,要讓人尊敬,總得拿出些本事來。”
橘白貓妖氣得毛都炸了起來:“誰說我沒有本事?!”
燕紅隨手拿起書桌上一本後世書籍,單手撥開書頁懟到貓妖臉上:“你認得幾個字,可會抄寫算數?可知道這些書裡哪些知識利國利民?”
橘白貓妖眼睛瞪得溜圓,嘴巴張得老大。
“不識字,對吧。”燕紅把陳藝郎幫他們從科技側位麵搜羅來的書籍放回去(在命運清單裡兌換不太劃算),又叉腰道,“那你還會做些什麼,是會耕田,織布,懂農時農事,還是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橘白貓妖:“……”
“去看著倉庫!”燕紅大手一揮。
橘白貓妖憋屈地跳下躺椅,從窗口跳出屋去。
燕赤霞在旁邊看得哭笑不得。
這便是橘白貓妖知道黔地功德與燕紅有關後,沒有急著返回獨秀山去告知槐木前輩的原因了……被燕紅嫌棄啥也不會、但實則相當聰明的貓妖,擔心它主人動了意卻不被燕紅這功德主人重視。:,,.